但愿长醉不复醒
子攸摇摇头,“我只是想起我的启蒙先生,有一日他醉酒之后品评历代帝王,说道,要平而不庸,威而不猛,雄才大略而不失机敏,正大光明而不失人情,这才是人君该有的资质。我想他若见了你,必定喜欢。”
司马昂哈哈大笑,“可我此时并不想做人君,只想做你的夫君。”
一语说的子攸又红了脸。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风平浪静。子攸不再东想西想,父亲素来并不十分信任哥哥,也许已对他的图谋有所察觉,司马昂似乎也没有立刻就会发生的危机,她想着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女孩,男人们都比她有算计,她做什么还要跟着操心呢。
这一个月里,子攸每日早起到司马昂那里打个照面,陪他一起用个早饭,再闲话一回,然后她溜达出王府去她各处的商号照应一番,司马昂便会会朋友,这些日子,他王府里养了一班文士。一直到一个月后,司马昂身上的伤渐渐好得差不多,偶尔也陪子攸出来走走,子攸是很欢喜的,拉着司马昂专拣热闹的地方逛。
这些琐事暂且不提,只说有一日,司马昂入宫去朝觐皇帝,子攸在她偷开的戏楼子里闲坐,耳朵里听着台上锦官儿正唱《牡丹亭》。子攸今儿穿的是一身男儿装,她素性豁达态度风流,所以扮上男儿装,别人只觉这少年郎风流倜傥,是潘安宋玉一般的人品,倒不会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儿来。
子攸拿着紫砂的小茶壶,就着壶嘴儿喝了一口上好的雨前,听台上的杜丽娘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子攸听得入神,她平素是不好听戏的,也不知戏里竟有这样的好文字。又想到司马昂是杂学旁受的主儿,只是宫中大约无戏本,想来他也是未读过的吧,改日该邀他一同来听听,锦官儿唱的也是好的,也不枉她当时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他。想到银子,子攸又觉得自己俗了,赶紧收回飞到天外的心思来,认真听戏。
可旁边一桌的人聊天嗑瓜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子攸皱起眉头,身边素日里跟她的小厮连忙道,“我去赶走他们。”
子攸摇摇头,“莫要多事,哪有买卖人把主顾往外赶的。”一面说,耳朵里却听见了他们说的话。
“你听说了吗?听说大将军十万大军都败了。”
“败给一个藩王?我可不信。”
“可京城中人人都这般说,如何不信?”
子攸微微皱起眉头,想再听下去,这几个人偏不说了,话题都转到戏台子上边的戏子身上去了。
那桌人为首地是个有钱人家地公子。相貌也是好地。只是举止轻浮了些。笑着说。“这杜丽娘叫得我全身都酥软了。”
几个相陪地都笑了。其中一个说。“原来你不知道他。他名叫锦官儿。是今年才入京地。才几个月啊。就红遍了京城。只是年纪到底大了些。十八岁了。不知可对您老地口味。”
头前儿说话地点一点头。“那是大了些。可知男宠不比女儿。女儿是十六七岁正是好时候。可男宠却要十四岁为妙。眼前这个大了些。扮相虽好看。可床第间就差了。”
这话说地粗鄙。子攸心头不快。小厮也低声道。“主子咱们走吧。回头姑爷要是知道了。我有几个脑袋顶罪?”
子攸也想走。谁知那公子领着几个人喝起倒彩来了。子攸更恼。两个小厮知道子攸心思。刚忙都喝起彩来。声音压过了那边。锦官儿早就看见老板坐在底下。这时候一双勾人魂魄地眼向子攸望了过来。感激地笑笑。子攸也不着意。
可这就激怒了旁边那个公子。他摇着扇子过来。上上下下地看了子攸一眼。嗤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个粉妆兔儿公。”
子攸不知道这粗俗的话是什么意思,愣在那抬眼睛看他,见他眼露调笑之意,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脸都有些红了。子攸的两个小厮早喝骂了起来,也是一堆粗俗的市井俚语。
那公子见她面上绯红,娇羞宛若女儿,更得了意,“两个小奴才骂什么啊?谁知道你家公子是谁?大约是梁园里的兔儿相公吧,哈哈哈。怪不得捧那戏子,你们原是一路货吧。”
子攸被气得愣住了,说也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他骂的兔儿是什么意思,她知道有骂人猪狗的,却不知道小兔子也能用来骂人。那公子见她不说话,越发轻浮,一双桃花眼溜着子攸,“不如跟哥哥我走,哥哥我保你今晚风流快活,如何?”
一语未了,也不知道是哪里飞过来一只茶杯,打在那公子肩上,碎片划破了他的脸,他捂着脸大叫一声,“谁他妈干的?”
他带着的人也都站了过来四处帮着他找。他捂着脸上的血,扫视了一圈,只见隔着三张桌子的地方坐了一个青年公子,容貌俊朗仪表不俗,正面露怒色地看着他,他便知道就是此人干的。“他妈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打听打听你老子我是什么人。奴才们,给我抄家伙把他往死里打。”
子攸却看着那人发了呆,她哪想到司马昂也到这里来了,他身边还跟着陈长卿,想是被陈长卿找来听戏的。子攸瞧着司马昂的满脸怒气,心里就知道坏了,心里琢磨着到底是现在就跑回家装几天乖呢,还是逃到自己手底下的安和客栈暂避两天风头。那公子的一伙奴才都在抄家伙,子攸一愣神儿的功夫,就被一只凳子扫着了。
子攸“哎呀”一声,头顶被一只凳子腿撞着,把她疼的眼泪都下来了,赶紧后退两步,让出战场来。
司马昂的身上是挂着宝剑的,不过他倒没拔出来,顺手挡住一只凳子来砸掉凳子腿,一只凳子腿敲倒了五个人。子攸站在一边,一面揉脑袋上撞出来的包,一面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凳子腿在戏园子里打人的皇储,多少百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啊,这比戏台子上演得都热闹,她哪里舍得逃走不看。尤其事主是司马昂这么个冷面王,那更是千年一遇的奇观,拼着等会儿要被司马昂带回家责骂,她也得把这出戏看完。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外边闹得不成样子,子攸戏楼里看场子的已经跑了出来,原就是准备出来看人下菜碟儿的,司马昂他们虽然不认得,可子攸他们都是认识的,再加上子攸两个小厮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他们也就明白了个大概,乱哄哄地上来拿住那公子。
子攸还在看热闹呢,司马昂已经沉着脸走到她面前来了,“你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什么?要看戏难道咱们自己家里请不了戏班子么?”
子攸有点没气势,小声嘀咕了一声,“这里……这里就是我开的啊。”
司马昂愣了一下,环视四周,果然见那戏园子的主事正站在五步开外,等着回话的样子。他转过身来瞪着子攸,子攸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你还开戏园子?”
子攸没吭声,想说我开了戏园子又没包戏子养戏子,你生哪门子的气,不过口里却也知道理亏,司马昂压着火气一拉子攸,“快跟我走。”
“等……等……”子攸连忙说,“不成不成,我还不知道对方闹事的人是谁,我还得跟这里的主事交代一声怎么裁夺。”
司马昂硬把她拎出了戏园子,“走罢,把余下的事交给陈长卿,他自然能料理的了。这边闹得这么凶必然会惊动京兆府尹,范大江跟陈长卿见了面,互通声气,自然能酌情处理。咱们走便是了。”
“那那……”子攸还想罗嗦几句,已经被司马昂拉着走出了戏园子。
司马昂随口向她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一个人能有多大精神,哪能事事都料理的周全。所以事情但凡能让底下人干的,就放手交给他们去做,居上位者只要有识人之明就足够了,倒未必非要有做事之能。”
子攸愣了一下,出了半日神,忽然又奉承起司马昂来,“高见,高见。我怎么从前就没琢磨过来这个理儿。你说得极是,极好!你走路这么快,腰痛不痛。”
司马昂慢下脚步来,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家,一会小性儿,一会又没心没肺,明儿不许你出王府。我看要有人认出你我来怎么办。那明日京城就要传说,王爷跟王妃在戏园子里为了抢一个戏子,争风吃醋,打了起来了。”
子攸听了忍不住笑弯了腰。“夫君说地极是。极是。”可司马昂并没有笑模样。子攸把笑忍了回去。拿出一副也恼了地样子。“我也是看中了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上有朝廷高官。下有市井小民。是探听消息地好去处。所以才留心叫人盘下店面。盖个大戏楼子地。哪知道惹你不高兴。我若早知道就……”
司马昂接过她地话来。“你若早知道。还是会开。是不是?”
子攸笑道。“还真是那样呢。大不了我以后不去还不成么?不过看你恼了。我心里却欢喜得很。”
司马昂瞪了子攸半天。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子攸地头顶。“撞坏了没有?”
“倒不曾撞坏。”子攸小声小气地说。司马昂以为子攸是怕了。或是恼了自己方才地恶声恶气。刚想要说两句软化。子攸按着眼角向他一吐舌头。扮了个丑脸。司马昂抿着嘴唇忍住笑。转开头去。子攸这些日子与司马昂早已熟惯了。见司马昂一身白衣。本来英气勃勃地。又因为方才动气面上有些泛红。看着更觉俊美。起了调笑之意。拉了司马昂地手。“快跟了本公子离了这龙蛇混杂之地吧。”
司马昂忍不住轻轻笑了。拉了子攸又向前走。王府地小厮牵了两人地马跟在后头。子攸被司马昂拉着在街上逛。眉飞色舞。硬要绕着圈走。多逛一逛。
“司马昂,今天我听见他们说爹爹战败了。”子攸在司马昂身边小声说。司马昂见她完全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眼睛还扫着路边摊上,便知道那确实是谣言。子攸见到那边摊子上有一只竹子做的小马车,高兴得不得了,拿起来摆弄。
“何止是那个人说。”司马昂轻声说,“如今京城到处都在这样传说。”他没看子攸正在挑了那堆东西,旁边站着一个卖梳子的小贩,司马昂顺手就拿起了一只梳子,这跟王府里用的那些又是宝石又是象牙的梳子不同,这把梳子是只桃木的,雕得很细致,握着的地方刻了小小的并蒂莲。
他只是随手拿起,小贩上了心了,“哟,公子,您真有眼力,这是京城最有名的老手艺人做的梳子,您买一只送给心上人吧。别看这东西没几个钱,可送给心上人做定情之物最是好的。你想,这梳子每日在您心上人的一头青丝上划过,青丝就是情思,她收了这梳子,就明白您对她的心思了,这多好的事啊。”
小贩说的唾沫飞溅,总之是司马昂拿起来就别想放下了,司马昂也没说什么,拿出钱来,连同子攸挑中的小玩意儿一起付了帐。
再向前走,子攸就诡异地安静了下去。司马昂还有点不习惯,“攸儿,怎么没话了?”
子攸瞥了瞥他掖在袖子里的梳子,司马昂似乎没瞧见,问得还挺上心,“是不是走累了?咱们骑马回府吧。”
子攸不是能忍的人,站住了脚,拉了拉司马昂的袖子,“你的梳子不是要送我的吗?”
“梳子?”司马昂似乎才想起来自己买了把梳子,“不是啊。”
“你要送给萧吟?”子攸恼了。
可司马昂也还是淡淡的,“我不是说了吗,你老惦记着我表妹,想送她什么就自己去送便是了,不用要我去。”
“那那……你是要送谁呢?莫不是陈长卿引着你认识什么勾栏里的丫头了。”子攸扁扁嘴,抽抽鼻子,“文人就好那些,看回头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司马昂笑了,“你自己还不是去戏园子里捧戏子?”
“那……那才不是。”子攸老大的不好意思,“那么说你真要送给别的小女子了?”
“我是要自己留着用的,我又不是和尚,自然也是要梳头发的。”司马昂答得很坦然。
子攸张大了小嘴,“什么啊,你还用自己买梳子。”
“你真想要么?拿东西来换。”司马昂跟她站在一处店铺的屋檐底下。
子攸不敢相信地看着司马昂,“好小气哟,不过就是个梳子么?”
司马昂看着她,“你每天都在做的那个香囊,就拿那个来跟我换。”
“你你你要那个?”子攸惊讶地挑起了眉,前两天她偷偷做香囊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司马昂看见了,司马昂还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缝个蟾蜍,让她脸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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