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引导着他说话地。
现在他又开始说了。“我原本是要做事地。为朝廷做事。可是……可是我报国无门。空有才学无处施展。可是……可是虎贲将军他愿意听从我地建议。言听计从。这知遇之恩。我我我刘文纵肝脑涂地亦不足以为报。”他说到了最后一句。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力量。一瞬间脸上现出坚毅地神色。只不过又被子攸一双澄澈地眼睛逼得转瞬即逝。
子攸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她站起了身,在司马昂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捋顺着事情生的先后顺序,“因为某种原因你结识了虎贲将军,这个没脑子的大老粗不知怎么的偏偏对你礼遇有加,你就觉得自己找对了主子。所以你就决定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你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不惜亲自出马上阵——你要刺杀大将军。老天爷啊,这虽然冒险,可真是绝好的主意。天下人都听过你说那些忧国忧民要铲除权臣逆贼的大话,你又从不避讳你跟贺启的师徒关系,而贺启是文官们反对穆氏篡权的领袖,所以你刺杀大将军的事情一出,天下人也都以为这必然是受贺启的指使。而贺启又与王爷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条线一扯出来,贺启和王爷说不定就都完了。我说的对吗?我若说错了你可以告诉我。”
子攸等了一会,刘文的呼吸急促,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子攸说的没有错,他想再解释,“我不是要害死恩师,实在是……无论做何种事,总要有牺牲,我我我……”
“总要有牺牲?说得可真轻巧。”子攸出一声尖刻的笑声,刘文看了她一眼,立刻被她辛辣的视线逼得转开眼睛,子攸继续说道,“什么知遇之恩?屁话一样!也无非就是你有点野心,想要做点事儿,可是偏偏穆家当政,没有机会给你这样的文人,于是你就到处大骂穆氏篡权——那不是为了天下,为了皇帝而骂的,那是为了穆氏挡了你的路。所以当穆建黎看上你了,给了你做事的机会,给了你拥有权力的机会,你马上就掉转了马头,倒戈相向,甚至不惜踏着你恩师的血往上爬。还什么知遇之恩?视人间道义如无物,以无量人头为筹码,还说是报什么狗屁知遇之恩?做小人还要给自己找个名目。在圣贤书里给自己找段辩护之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纯粹就是狗放屁!”
刘文从未被人这样骂过,读书之人,是可以做龌龊事却不能忍受被人挖心刺骨地辱骂的,可是他被逼到了死角了,也说不出别的话,他要用大道理反驳子攸,为自己找个说得通的理由,可子攸骂人不引任何典籍,压根说的就是大白话,任他巧舌如簧一时间也回不了话。
子攸向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冷冰冰地看着他,“刺杀大将军——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穆建黎的主意?”
刘文忽然找到了一件能让自己心里得到安慰的话,他既然将自己视为穆建黎的臣子,他就要为穆建黎尽忠,承认是自己的主意,这正是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些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并未违背圣人的教诲,无愧自己读过的那么多圣贤书。
谁知他刚要开口,子攸忽然伸出手示意他不用说了,他硬生生地把一番慷慨陈词憋了回去,子攸不耐烦地挥一挥手,“爱是谁的主意就是谁的主意,搞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就是你们两个一起定下的伎俩。你们两个人,一个要弑父,一个要弑师,总归都是要不得好死的,我也懒得问你是谁起的头。”
刘文僵在那里,一只细瘦的手指指着子攸,“你,你……你这恶妇……”
“我是恶妇?”子攸扬起眉,“你瞪我做什么?你再瞪一个给我看看?我现在就要剜了你的眼珠子,让你尝尝你师傅受的刑罚。也让你知道知道牺牲是什么滋味,免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钟大哥,”她厉声喝道,“现在就去把他的眼珠子给我抠出来。”
无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早就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听了子攸这一句话,马上就气壮山河地应了一声,拔出匕,大步向刘文走去。
刘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脚底下一软,急气攻心,昏死了过去。
钟无风把匕插了回去,“就这就吓昏了?”
子攸在他的身上踢了一脚,嘟啮了一句,“窝囊废。可真没用,本来还想给他喝点司马昂喝过的那种茶呢,他却晕了。便宜他了我可真觉得憋气。关起来关起来吧,等着穆建黎,一定会来要人的。忘八蛋。”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草原
羊关外的风雪已经停了十日,有些迎风的地方已经裸7来的颜色。…》天上一轮明月捧出,天地间便似漂浮了一层灰白,惨白得像是战场上的枯骨连成了片。巍峨的铜羊关岿然不动地立于群山的隘口,就像一扇铁门,最后守护着中州人的土地。如果只靠一座城关,一扇铁门,那么它是绝不会永远守护住身后的土地的。
草原的可汗望着遮挡了他视线的铜羊关,就是这座城关,让他无法看到群山之后那块遍地金银的富足江山。他半世征战,征服了草原,可是他还不想停下来,他的战马还可以驰骋到更远的地方。中州人的商队驮来的繁华让他痴迷,草原人的贫穷又让他愤怒,他相信神只将粮食和财宝赐予软弱的中州人,却将腰刀和战马赐予剽悍的草原人,这是有原因的。中州人刀耕火种获得粮食得以生存,草原人要用战火马刀来抢掠粮食,这都是天赐的活命方式,没有任何错。
月奴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走到她阿爸的身边,可汗看到女儿还年轻的面庞上已经刻透了忧虑,他不喜欢忧虑,他只喜欢征服脸上才会有的那种笑容。但是月奴是他的女儿,他愿意向她表露仁慈,“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委曲求全地去中州做个贫贱的侍女了。我要带着你,在中州人的宫殿里骑马,我要把中州皇后最好的宝物都送给我的女儿。”
月奴惊讶地看着可汗,“阿爸,你不是与中州的王爷订立盟约,不会进攻中州的都城吗?”
“那不过是谎言罢了。”可汗没让月奴把话说完,那可真是不中听的话,“我的女儿,你应当明白,在战争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真话。”
月奴不敢再说下去,阿爸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心里一直隐隐担心的事却不能不说,她不放心司马昂,他是子攸选定的丈夫,子攸那样的女子,她看中的男人怎么会像他所表露出来的那样轻浮骄横自以为是呢?“那么,那么,中州的王爷会不会也在撒谎呢?爹爹绕过铜羊关之后,他真的会为爹爹打开铜羊关向着中州方向的大门吗?要是……要是他也是在撒谎呢,那怎么办?”
“哼,即使他不为我打开大门又能如何。
所有中州的堡垒都是一样的,只有外侧的城墙才是难以攻克的,堡垒的后部是朝向自己人的,没有人会想到防备自己的后方。我想了很久,铜羊关唯一的缺陷只在它的后面。”可汗又望向那座巍峨的铜关,黑漆漆的城楼上闪着守城将士手中的火把,他的脸上露出冷笑,他将会攻克那座城楼,他要用他们的血来向月神献祭,那么月神必然不会怪罪自己一次两次的不誓约。
只是忽然之间他又想起来那个逼着他盟誓的中州小王爷,那个该死的孩子。“那个小王爷,他就是个狂妄不知进退的小子,在他看起来,我们的十万铁骑根本不足为患,他似乎认为只要他能执掌军队,灭掉我们的骑兵就容易得很。可是他太过自信了,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们会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不会知道我们要做的是吞并整个中州。我了解他那样的人,也见过太多那样莽撞的孩子了。哼,虽然说他总有一天会因为受了太多流血的教训而成熟起来,学会男人该有的坚毅和隐忍,可是那已经太晚了。攻下铜羊关后,务必要杀掉这个小王爷,绝不能够给对手成长成为真正勇士的机会。”
“可是……”月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阿爸要慎重,她想说阿爸或许只是没有见过在京城里的司马昂是什么模样,是怎样的老成持重。可是她也知道阿爸大约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的,阿爸驰骋草原这些年,说是一代英雄豪杰是不为过的,他自信于旧日的赫赫战功,很久以来都不在意身边的人说的什么。可是她满腹狐疑,却说不清楚到底哪个是司马昂的真性情,只是越得忧心忡忡。
可汗没看出女儿的异常,继续说道,“我将亲自带领一支人马,从你指引的小路登上山,绕过铜羊关。”
“什么?”月奴只觉得胸膛里仿佛有只鼓槌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不祥地预感越强烈。“不行。阿爸。那太危险了。且不说别地。只说那条山路就崎岖难行。咱们草原人都不大会登山。倘或一旦被铜羊关地守敌现。咱们又不惯山地作战。到时候应变不来地。阿爸您是万万不能去地。”
“我不能去?哈。我这一生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哪一次都要比这次更危急。更何况。我地军队将要踏平中州地土地。什么山地什么城墙什么天险大河都不能阻挡我地军队。”可汗气恼地说。连喘息都有些急促。大约是女儿这话有些戳了他地自尊心。“我本以为此番进攻中州。能够速战速决。可是没有想到。重兵屯于这座城关之下竟然久攻不克。这种耻辱我是绝不能再忍受地。”
其实耻辱不耻辱地还只是一层意思。恐怕还有一层意思月奴和可汗都明白。只是不便说出来——拖延久了。中州地大军就要结束南方地战事。北上援助铜羊关了。到那时节。攻下铜羊关。进取中原。就都成了一场无用地大梦。
月奴地心头掠过一阵痛苦。仿佛有种莫名地恐惧紧紧地抓住了她地心。她在可汗地脚边跪下。“阿爸。您从没踏上过中州地土地。您不知道那片土地有多么广袤。我们只知道苍天覆盖之下地草原是世上最辽阔地地方。却不知道中州一样有那样地宽广。我们只有严寒和贫瘠。可是中州地每块土地上都富庶无比。每块土地都歌舞升平。我们地草原上。到处是冻原和荒漠。可是中州地土地上却住满了人。中州人多地不是我们能想象地。阿爸。即使我们攻下了中州地城池。我们也是绝无可能统御那么多地人地。”
“哼。人多又能如何?我知道大多数地中州人都是读书
人。跨不上战马也拉不动弓箭。简直就是无用地绵羊TT地人虽然少。却是能席卷山林地狼。月奴。你什么时候见过草原上一群羊能打败一头狼地?”可汗说话地时候口气坚决。不容人再反驳。他决定地事无人能改。他坚信自己一生里从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这一次也不会。他地征途还长得很。攻克眼前地雄关。不过就是他实现一生雄图大略地第一步。
月奴的忧虑却不能稍减,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阿爸认为中州人就是一群绵羊吗?可是在女儿看来却不全然如此。
阿爸您一向都知道,女儿射箭的功夫在草原上已经算是好的了,等闲的男子还不一定赶得上我。可是阿爸,我在中州的时候,却输给了一个中州的女人。”
“什么?”可汗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儿的弓马骑射,他一向是引以为傲的,“胜过你?可我听说中州的女人都是男人豢养的宠物,什么事都做不得。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是如何胜过你的?”
月奴勉强微笑了一下,“阿爸说您知道中州人是一群软弱的羊,可是我在中州住得久了,却反而不知道中州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能是因为中州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想阿爸看过和听过的中州人不过就是其中的一些而已,根本不能说所有的中州人都是如此。那个胜过我的人,就是小王爷的正妻,我曾亲眼见她在百步之外,一箭将我射在靶上的箭顶了出去。阿爸,您在草原上征战了这么多年,您又见过几次这样好的箭法?”
可汗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他太不喜欢月奴的话了,也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今晚他就要出征了,可听见和看见的事都让他烦乱不已。
月奴看出来阿爸的脸色有些变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或许自己能劝动他,“阿爸,您是在月神之下立了誓的,您就不要再打破誓言了,月奴害怕月神真的会降下惩罚。您就留在这里,派一位将军率一万兵马越过铜羊关向南袭扰,造成咱们大举进犯中州的假象,让中州的大将军混乱,搅他个晕头转向也就是了。余下的事就留给中州的那个王爷去做,然后咱们按照约定坐享中州的半壁江山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贪心不足地去奢求征服整个中州呢?”
“住口。”可汗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女儿的话,在这个时候,在将要出征的时候听见这些话都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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