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子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赶上了,她抓住了柳叶的手腕,可是她拉不动他,他的手腕在她的手里慢慢地向下滑,“不——小叶,不——你醒醒,上来,上来。”她趴在内城墙上,双手死死地拉着柳叶的手腕,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去,“啊……”她转过头看着钟莫雨,“钟姐姐,求求你帮我把他拉上来,求求你不要杀他,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恨,至于非要杀人不可吗?”
钟莫雨看着子攸,这个小丫头有一双特别清澈的眼睛,就算她也弯弓杀人,就算她也在权势的漩涡中周旋算计,可是那双眼睛还是特别地清澈,她现在哀求着自己,那双眼睛也在哀求,可是……她是不会听别人的话的,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她抽出剑来,“穆子攸,松开他,不然我就砍断你的手。你听见没有,我可不想伤着你,放开他。”
子攸摇摇头,她的眼泪从眼里流出去,滴在她的手上,她就快要拉不住了,她连一个人都救不了,她总是这样,无论是四岁还是十七岁都是一样,柳叶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脱。
“穆子攸,你就别怪我砍断你的手。”钟莫雨挥出剑去,她是江湖中的女儿,或许在她看起来,压根就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以做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子攸没松开手,她甚至都没再抬头。钟莫雨举起手里的剑,她的愤怒似乎快要把她逼疯了。在她的身后,一个人冲了过来,重重地撞在她的身上,把她撞倒在地,她手里的剑也掉在地上。那人是穆延晖,“这个人是谁啊,发疯了吗?”
“快帮我拉住柳叶。”子攸听见了穆延晖的声音,绝望里生出最后一丝希望,“快——”
穆延晖本来上来的时候不知道子攸为什么趴在城墙上,现在他才看见她原来是在奋力拉住一个人。他顾不得去管钟莫雨了,跑到子攸身边,子攸就快要抓不住了,他伸出手抓住了柳叶的胳膊,“我抓住……”
他的话没能说完,他的手也松开了,他突然间跳起来扑到子攸的身上用力推了一把。子攸本来以为自己得到了帮助,她刚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穆延晖会突然松手而且还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没有提防,柳叶的手腕就这样从她的手里滑脱了。“不——”她尖叫着,柳叶掉了下去,就在她面前,就从她的手里掉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柳叶倒在铜羊关那石头铺就的地面上,一动不动。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不,不,柳叶……不——”
她恼怒地一把推开靠在她身上的堂弟,“你干什么——”她的话也没有说完,她看见堂弟穆延晖口里吐出鲜血来,他的身子像是失了所有的力量,他就随着她这一推而向后倒去,子攸惊慌失措地拉住他,她看见了,一个剑尖从她堂弟的腹部露了出来,“延晖,啊,不,延晖。”她抱住了他,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他是要救自己啊,他替自己挡了一剑,钟莫雨竟然真的下了杀手,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
“延晖,跟我说话,延晖,”子攸尖叫着,穆延晖张着眼睛,他还能看着子攸,他地年纪还没有子攸大,他那双眼睛里还满是稚气,他就那么看着子攸,像是还不能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堂弟,堂弟……”子攸大哭着叫着他,她的这个弟弟还这么小,还这么小啊。她都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她还记得他小时候跟自己玩时的样子,她还记得他小时候说话有些大舌头的口音,她还以为他是因为恨她跟穆建黎是亲兄妹的缘故,才再也不想见到她的,她还曾经难过地哭过……可是他现在因为自己就要死了,就要因为自己而死了。
有士兵听到了子攸的尖叫,正在向这边赶过来,钟莫雨匆忙跑开了。可是子攸都没看见,她撑不住穆延晖了,就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她搂着他的身子,生怕他背上插着的那柄剑再刺得深了,“延晖,你坚持一会儿……等军医来了……来了……就能救你了……我带来了好多药……”
穆延晖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扑上去推开子攸地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知道要那样做才是,“姐……我怎……么了?要死了?……我一直害怕死,我害怕死害怕腿瘸……丢人吗?他们……他们都不怕。”
“不丢人。”子攸搂着他,她忍住哭,轻声安慰他,“谁都会怕的,可是你是不会死的,你只是受了点伤。”她转开头,再也忍不住哭,“该死的穆建黎,你还这么小,他就把你送上战场。我也该死。”
“我地朋友……死了……我也……”穆延晖地呼吸越来越费力了。血不断地从他腹部地伤口流出来。
“你不会死地。我还要把你带回去呢。把你带回到你娘那里。”子攸哭着说。她很害怕。她害怕堂弟会死在她地怀里。
“我娘……我娘……我哥……不争气……”他地眼睛亮了些。“小攸……堂姐……照顾我娘。”
子攸咬着嘴唇连连点头。他微笑了一下。眼睛不再闭上了。子攸痛苦地喊了一声。她地眼前也昏暗了。她只觉得心脏抽痛。心头绝望。好像有个更轻松地地方可以去。随后她就是去了知觉。
她晕了过去。不知道多久以后开始做梦。她在梦里哭。她梦见一天以前。司马昂把穆延晖找来。还有上官缜和柳叶。她知道司马昂是想让她有真正地家人。让她能在除夕吃一次团圆饭。她梦见他们都在笑着。就像那天一样。可她却在哭。她知道这样地日子只有一天。一天。都是她地错。是她不好。她不应该结交钟莫雨。她不应该让她跟他们在一起。她忘记了女人地嫉妒有多疯狂恐怖。是她地错。他们都因为她而死了。是她把他们害死了。而且。是她在这个时候劝义兄快点做决定地。她如果不说。如果不是这么急。也许他们也不会死。
她地家人。因为她而死了。她还有谁呢?她还有上官缜和司马昂。只剩了他们两个。她要保护他们。或者她要离开他们。她说不定会给他们也惹来灾祸。不是吗?都是因
上官缜才不停地冒险,等他回来了,她怎么告诉他呢?那是他抚养长大地孩子。就像他的弟弟,他地儿子。她把他害死了。
还有司马昂呢?她在梦里到处寻找着司马昂,有时候她走上了城头,看到柳叶惨死在地上,血流得到处都是,她没有拉住他。有时候她又走上了满是死尸的战场,还有荒原,还有被遗弃地堡垒,可是哪里都没有司马昂。他会被爹爹杀死吗?不要,千万不要。她的胸口一阵剧痛,疼地她从昏迷的梦境中大叫了一声醒过来。
身边的影像变得真实了。“谢天谢地,”齐烈在一边粗声粗气地大声说,“军医,你下针的手法真是厉害,王妃娘娘醒了,你真是神医啊。”
“不敢当不敢当。”那个医生在说话,“王妃娘娘醒了,正该快进汤药。
”
“啊,对对,我都糊涂了。”齐烈连忙吩咐人去端药过来。
子攸慢慢地摇摇头,她不想喝药,也不想动弹。
“王妃,”齐烈向她禀告道,“请您快喝了药,身体好一些,然后去看看柳叶罢。”
“他没死?”子攸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他是脚先着地的,摔折了脚骨,但是军医说能接上,顶多就是以后走路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稳当。虽然他的头也受了些撞击,却是轻伤。可紧要地是,军医说他中了一种毒药。虽然不会立时致命,可如果一直不能解毒的话,总是会要命的。”
子攸坐了起来,突然这一动,眼前又是一黑,差点跌到床下,一边的军医连忙扶住她,“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子攸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儿,“不碍事,我就是动得猛了点。柳叶中毒了?对,那是中了慢性毒的症状,军医,你没给他服解毒要么?”
“,王妃娘娘,我虽然能看出是什么毒,可是却不会解毒。治病救人是我的长处,可我在解毒上却不通的很。”军医唉声叹气地说道。
“那……”子攸又缓了一会儿,终于能坐起来了,“那你看出他是中了什么毒了么?”
“是星星兰的毒,”军医答道,“我在医书上曾见过那种东西,星星兰若用来熏香是极好的东西,可是把星星兰地花蕊研成细末……”
“再配以根部以上三寸高处的茎,也研成细末,按一对三,加入麻黄……”子攸接过了口,说了几句又没力气说下去了。
“啊,王妃娘娘也读过医书?”军医惊讶地问道,这王妃倒也是杂学旁收的。
子攸没回答他的话,又接着说下去,“星星兰常用来熏香,女子的香囊中常能找到,得之极易,麻黄……”她坐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得很,喘息了一会儿才说道,“柳叶这几天受了风寒正在吃药,他吃的药里头就有麻黄……一定是在他吃地药里下了星星兰了,这倒……这毒是慢性的,毒发起来是一点一点的,先是有些眩晕、胸口疼,和……其他杂七杂八地症状,可若是始终不解毒,早晚是要命的。”
“是,是,王妃说的极对,医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军医连声附和,又急急忙忙地问道,“王妃娘娘,知道铜羊关附近地哪个城关里有擅长解毒的吗?”
“不用找了,我就知道这种毒的解法。”子攸闭了一会儿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瓜,那些东西她都读过,从家里的书上读过,可读过就是读过了,纸上谈兵。要是她早点发觉柳叶中了毒,她就会想到是钟莫雨干的,柳叶就不会跌下城墙,穆延晖也不会死。
她在纸上写下了解毒的方子,解药地药材并不珍稀,铜羊关里就有。
“王妃,沈将军来过两次了,想等王妃的示下……”
齐烈后头地话子攸都没听清,她有些惑,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有那么有那么大的能耐,她到底是能够帮助人还是会葬送人。齐烈只得作罢,自去跟沈放商量。子攸扶着床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看柳叶,他脚上骨折地地方已经处理过了,头上也用布包了起来,那里也有个伤口,不过应该不大严重。
军医就守在旁边,子攸问他,“毒解了吗?”
“已经有了效果,再吃三服药就没事了。”老军医躬身回答了子攸的话。
“那他怎么不醒。”子攸仍旧有些害怕。“你确信他地头没有摔坏么?”
“这……”老军医从前是太医院的太医,他的医术是不错的,“这得等他醒过来,才看得出来。”
子攸越发有些害怕,“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军医迟了,他不大敢说他也不知道。
子攸也没有再问,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铜羊关上的房舍都是不适宜居住的,这会儿外头有些阴天,屋里面就阴暗得非得点灯不可了齐烈大步走回到子攸的门前,在门口低声禀告了自己的到来,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子攸轻轻的声音叫他进去。屋里面,柳叶仍旧无声无息地睡在床上,睡着了似的。王妃就站在一边,神情里带着淡淡的疲倦悲伤,他想说点什么,想跟王妃说这里是战场,有了战争就会有人死亡,那是天数,是命定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嘴笨,若是那样直说了,说不定反而会让王妃难过,只好先禀告他要说的话。
“王妃娘娘,搜遍了整个铜羊关也没有找到钟莫雨,想来她已经设法出城去了,铜羊关虽然是个铜墙铁关,可是要困住她那样的江湖侠客却是不容易的。”齐烈低声说。
“江湖侠客?”子攸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什么江湖侠客?呵呵。”
“哼,人心隔肚皮,这句话确没说错。”齐烈接过了子攸的话,“真想不到钟无风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看她行事,确有些过逾,可是总以为那不是女子的骄纵,谁知道她竟然做了这样的事。真是可恨之极。”
子攸摇摇头,她站得久了,腿都有些酸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到底也是重伤痊愈之后不久,身子不比往日了。她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随她去吧,要走就让她走。可我真想知道,她走了能去哪?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吧。”
“刚到战场上的人都是这样的。”齐烈忽然前后不搭地说了一句。
子攸抬起头来,没有听明白齐烈的话。
齐烈有些紧张,不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刚到战场上来的时候,总是觉得身边死了人都是自己的错。我想王爷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他曾经说过,金吾卫虽然可恨,可是他们地生死都在他的手上,他不谨慎不行,不大胆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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