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阿尔斯勒也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继续说道,“草原上的巫师曾对我说过,有一个中州的女儿,她被草原上最美的女人抚养过的,她会说草原的语言,会骑马射箭。她还小的时候,就曾经向她地父亲誓说要把年年掠夺中州财富的蛮族一直驱赶到天边去。我想,如果草原的巫师没有撒谎,如果真地有这样一个人,那一定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子攸怔了一会儿,忍不住苦笑,“我只是一个女子。”
“我们草原人从不会轻视女人。”阿尔斯勒仰起头来,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骄傲,“即使她们不上战场,可她们的智慧。她们的智慧会通过她们地丈夫和兄弟的手化为巨大地力量。那个杀死可汗,打败我们的男人就是你地丈夫吧?”他看到子攸微微挑起了眉,又说道,“我虽然对你的丈夫怀有仇恨,但我尊重他,他是了不起的男人,敢只身走进我们可汗地金顶大帐。可是我却一直到可汗的灵魂被月神带走之后才知道他是你地丈夫,他是你选择的男人,我们本应该谨慎对待,而不是仓促进攻。”
“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仓促进攻呢?”子攸拼命止住心里对司马昂地思念,如果他再说下去,她几乎就不能继续跟他说话了,从那一天之后,她所有的念头似乎就只有想见司马昂这一个了,她想见司马昂,想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必须撑着,必须一个人撑下去,直到他回来。“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你们军团的援助,你们几乎是没法得到铜羊关的,胜算极低。可是你却这么做了,就因为那几个叛逆的中州贵族的话?你信了他们蛊惑你的话,给你的部族造成了不算小的损失,你带着的几千人会在广阔的中州土地上被分散消灭掉,什么都留不下。”
阿尔勒斯闭了一会儿眼睛,子攸忽然对他有一些同情,因为她也知道他那种神情表示他正在想着什么,那意味着失去,意味着曾经的同伴永远不会回来。他看着子攸微笑了一下,子攸觉他的眼神特别纯净,就像中州的孩童才会有的,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睛里是不是看到了草原天空的投影。
他慢慢地说道,“我是可汗抢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那个女人在嫁给可汗之前就怀了我。所以我是可汗的儿子,却没有草原的继承权。现在可汗死了,原本可汗分给我的子民、奴隶和牲畜都被部落长老们强行没收了。”子攸没想到他会向自己说这么多,但是他就是说了,用一种悠长缓慢的声调慢慢地诉说着他的事,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兄弟和一切,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这或许已经是他最后还能说话的机会。“我的兄弟们不愿意离开我,他们是我的亲兵,我的伴当,我的兄弟。就在这个时候中州的贵族们派来了使节,他们要献出铜羊关,只是必须由草原人自己去取来他们的这份大礼。可是月奴却制约着军队,不想再继续作战,长老议事会的成员,每一个都各怀鬼胎,他们都想快点回到我们祖先长眠的那块草原上,在那里选出能被他们认可的可汗,并不是所有人都信服月奴。我不这样想,我想要夺回可汗最想得到的铜羊关。”
“你虽然没有汗位的继承权,可是你毕竟是可汗的养子,草原的长老们就没有一个人支持你吗?”子攸轻声问他。
“我更想要夺回铜羊关。”阿尔勒斯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那只是莽撞,现在你已经后悔了。”子攸看着他,“用你们的话说,‘你的眼睛是这样说的。’”
阿尔勒斯沉默地低下头,子攸忽然说了一句,“我有权力送你回草原。”
阿尔勒斯猛然抬起头,惊异地望着子攸,他听见了一句希望,一个他认为绝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阿尔斯勒看着子攸,他是草原上的人,总是看不透中州人的心思,而中州的女子在他看起来就更神秘,“你不会放我走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如果你放我走,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金银财宝?你一定是中州最富有的女人,而我只是一个贫穷的草原人…”
他面前的中州女子笑了,笑容很轻,不过她本来是颦着眉的,她这一笑,就像月神的光辉突然照耀在笛米托湖面上那样美丽。他有些难过,他真希望她是生在草原上。她回答道,“我可以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就将你送回你的草原。你们进攻的那天晚上,我虽然遭受到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损失,但是,在那天晚上,你并不是我的敌人,铜羊关里那些背叛了我的人才是我的敌人。不过,如果你想要给我一些报答,来得到公平和安宁,那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在我的国家里,谁才是叛国?”
阿尔斯勒有些惑,“可是我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被你们的人抓住了,被关了起来。你不是已经知道谁是背叛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他看到她的眼睛看着他,眼波流转,可是他猜不透她的心思。“阿尔斯勒,我想知道的是比那个叛徒地位更高的叛国。”
阿尔斯勒没有掩饰,虽然他知道他不该告诉她,可是他也从来都瞧不起背叛,更不愿意看到他眼前这个中州的女儿会被那些低微肮脏的背叛刺穿胸膛,“我知道的也不太多,我只知道背叛是中州地皇后和她的女儿。”
“你在说谎,皇后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的夫君。她从来也没有活到成年的女儿。”她的眼神变了,阿尔斯勒被指责得很不舒服。
他大声地说道,“我绝不撒谎,撒谎是仅次于背叛的肮脏东西,我说背叛是你们的皇后和她地女儿,就是这样的。她的女儿,月奴曾经见过,是你们地皇后亲口告诉她那个身份的。中州的女儿,你一定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的人劫持了你,想要把你带到草原来。那个阴谋就来自于皇后的女儿,她住在皇后儿子的宫殿里,通过月奴向我们的武士出命令。”
子攸只觉得自己地脊背在微微凉,皇后的女儿?不会是月奴听错了,或是翻译错了吧。皇后的女儿?住在皇后儿子的宫殿里?她家?她自己的家里?他说的那个皇后的女儿,其实意思是皇后的儿媳妇萧吟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过她看出来他没有撒谎。“好吧,阿尔斯勒,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履行诺言放你离开铜羊关地。现在你就跟我走吧。”
阿尔斯勒向前走了一步,脚镣在地上出声响,他又站住了,“中州的女儿,如果你放我走的话,就连同我的体面一起放走吧,我是不会带着囚徒的锁链踏上草原地。”
子攸同意了。她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放他走了。就没必要还给他锁着耻辱地铁链。“好吧。不过阿尔斯勒。我只能在城门口摘下你地锁链。”
阿尔斯勒点点头表示他明白。子攸回头用中州话向正在呆地齐烈说道。“把他来吧。我要放他走。”
齐烈怔住了。子攸锁起了眉头。“齐大哥。王爷曾交代过你。一切都要听我地。不得有异议吧。”齐烈连忙点点头。那倒是可行地。如果这个精明地小王妃要放走一个蛮子。那当然可以。没什么了不起地。蛮子那么多。杀也杀不绝。放走一两个也没什么。
不过门口地沈放可是大吃一惊。他本来站在外边听王妃用流利地番话审问那个蛮子。而他一句都听不懂。就已经急得百爪挠心了。现在终于听到王妃说了一句中州话。谁知竟然是要放走俘虏地。那怎么成呢?按照大颢国地军队制度。放走俘虏。那可是砍头地大罪。
他在囚室狭窄地过道里拦下了王妃。面露难色地说道。“王妃娘娘。您这是唱哪出戏啊?您……您怎么能说放走俘虏就放走俘虏呢?这……这不和制度啊。”
“怎么不和制度了?”子攸挑起眉看了他一眼。一瞬间眼里锋芒毕露。没有半点先前那种病怏怏地萎靡。“我和这个俘虏有言在先。他告诉我那些我想知道地事。我就放他走。我当然得信守诺言。至于那些制度—恐怕我现在才是大将军亲自任命地守城将军。就请沈将军自去写军报三百里加急给大将军。到时候若是得了责怪。那也是我得。不与沈将军相干。叫我爹来砍我地脑袋好了。”
沈放惊异不已,心中忽然明白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丫头了,大将军的女儿可不比他见过的那些寻常女子,恐怕这样的锋芒毕露敢作敢为才是真面目,他也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将军谁都不信任,偏要把这么重要的城关交给一个小丫头来坐镇。“这个……”
“沈将军,用不用我请出兵符来,你才肯让路啊?”子攸不急不缓地说道。她扫了齐烈一眼,齐烈一只手缓缓移过去按在剑柄上。
沈放有些出冷汗,这丫头哪是要请兵符的样啊,她是要叫她那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动手。真要是动了手,看着那丫头的眼神,她是决计敢杀了自己的,可是自己却没那胆量敢伤着她。
“王妃娘娘误会了,末将只是担心王妃娘娘不知道军队里的规矩,所以才给您提个醒儿。”
子攸没再说话,带着人向前走去。她原本还担心自己不能震慑住铜羊关的老将,她知道这里的守将一定会轻视她,这里是战场,战场上的权力必须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否则必败无。可是即使她手里握着爹爹给她的兵符,她也未必能让那些身经百战地将军们听她的指挥调度,她必须从一开始就占上风,否则的话,那些老奸巨猾的将军们很快就能把她变成瞎子和聋子,只能由他们牵着走。
他们走到了城门口,子攸停了下来向沈放说道,“沈将军,还要请你的人给这名俘虏打开锁着他的铁链。”
沈放点头,那有什么不行的呢,人都要被这个小王妃给莫名其妙
,镣铐还有什么不能拿下来地。只不过来开锁的愿,他红着眼睛瞪着那个蛮子,似乎恨不得能一刀砍了他。这里的守军早就已经跟蛮子打出了不共戴天地仇恨,他实在是不能明白将军为什么要放走一个蛮子。
阿尔斯勒直到在城门边被摘下镣铐,才相信这个中州的女儿是真的要放他走。城门为他打开,他看了一眼城外的辽阔,又转过头来看着身后那美丽的女子,他要离开她的城关了,外边就是自由和希望,可是他心底里却有一丝模糊的留恋和忧伤,“草原之民不仅仅知道马刀和鲜血,我们还知道感激恩德。可是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你,如果有一天我在战场上遇到了你地丈夫,我一定会放他一条生路,就像你今天放了我一样,我不希望中州的女儿哭泣。”
子攸笑了,阿尔斯勒觉得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温暖而美丽,就像草原传说中月神的侍女。她伸出双手用草原人的礼节向他告别,“我祝福你,祝福你能够真正成为草原上的狮子。但是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因为我的丈夫是绝不会失败。别了,草原地朋友,或许我们永不再见,但月神与你同在。”
阿尔斯勒深深地低下了头,他的右手按在胸口,回答了她的告别,“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中州的女儿,别了,愿月神与你同在。”
他转身走出了铜羊关,铜羊关厚重的城门又一次重重地关上了。子攸不喜欢这沉重地铁门,她也转过身来,沈放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本想视而不见。可沈放跟在了她的身后,“王妃娘娘,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走这个囚徒,有什么特别地原因吗?难道王妃娘娘从前认得他?”
“你觉得我放了他,是因为王府跟他有私交吗?”子攸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沈放连忙否认,“不不不,末将绝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在这里作战勇猛,我们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人会质王爷,何况……”他微微笑了,放低了一点声音,“何况从没有太子叛国地道理。”
子攸并不是有意要给沈放脸色看,这个总是笑呵呵的书生将军是个不错地人,只是涉及到了司马昂的话,就太过敏感了。
“沈将军也不用多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放走的那个人叫做阿尔斯勒,就是带人来攻打铜羊关的,他想完成可汗的遗愿。他是那个死了的可汗的养子。怎么说呢,你可能不大清楚几十年前草原各部叛乱的事。阿尔斯勒的母亲是叛乱部族一个贵族的妻子,叛乱部族被灭族后,这个女人就被那位可汗抢走成为妃子,可是她在被抢到可汗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阿尔斯勒。他被可汗抚养长大,就是可汗的养子了,虽然说并没有汗位的继承权,可是可汗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个女子,这就……这就不好说了。”
“什么?他被灭了他的族,霸占了他的母亲的人抚养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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