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 作者:twentine(晋江vip2015-03-08完结)
在外面走了有几天了,为什么她身上还带着一股香味。
半晌,成芸后退,拍了阿南胳膊一下,“还真没红。”
阿南:“……”
成芸说:“不闹了,说正经的,带路吧。”
半山坡上看着,感觉这寨子不大,可真走进去之后却又觉得像没边际似的。房屋密集,家家户户都像是连在一起一样,巷子很多,相互交错,复杂无比。
如果没有熟悉路的人领着,真的很难找到目的地。
三个人在黑漆漆的巷子里绕了半天,阿南终于停下脚。
“到了。”
成芸朝旁边看,她本来已经完全做好面对一个危楼的心理准备,等看到了才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虽然阿南家不算大,但房子还挺新,而且在这个寨子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成芸斜眼看他,“小康家庭啊。”
阿南难得回了调侃,“凑合吧。”
不过这里的房子跟白天看到的三宝侗寨还是不太一样,旁边的张导不忘本分,跟成芸介绍说:
“成姐,山区的侗族住的大多是干栏楼房,楼下堆杂物,养牲畜,楼上住人。前面是廊,采光好,家里休息或者侗女做手工活都在那。后面是内室,里面有厨房,还有取暖的火塘。火塘两侧基本就是卧室了。”
她一边介绍,一边举起手机来回照,“我看看啊……这个寨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很多房子连在一起,廊檐相接,可以互——啊!!”
张导突然一嗓子,手机都扔出去了。成芸迅速转头,阴暗的角落里,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张导后面。
张导人被吓到,捂着脑袋往成芸身后跑。
成芸嘴唇紧闭,直视着那道人影,语气冰冷镇定。
“什么人,出个声行不行,给人吓坏了谁负责。”
这种深山老寨,黑黢黢的一道人影,也不出声,就在阴影里看着你,换谁都打怵。成芸说完话,那人影往前走了半步,张导躲进成芸风衣后面,哭腔道:“成姐……”
成芸单手护着张导,厉声道:“让你张嘴听没听见!?”她又转头瞪了阿南一眼,“你干站着干什么?过去!”
阿南真的上前,低声说了句:“哥。”
成芸皱眉,张导慢慢探出脑袋。
阿南又说了几句话,不过是侗语,成芸听不懂。就见那人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借助微弱的光,成芸粗粗地看了他的容貌。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一声哥的缘故,她还真从他脸上看到一点阿南的影子。
两个人眉骨都挺高,眼眶凹深,皮肤黑得不行。可他跟阿南又有明显的不同,这人双眼无神,嘴巴微张,愣头愣脑,一种明显久居山村脑子不太够用的样子,跟他比起来,阿南那点蠢蠢的市井气都伶俐起来了。
而且,成芸不知道阿南这个哥哥跟他到底差几岁,光从外表看的话,说他哥四十岁她都能信。
张导从成芸后面站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成姐,对不起啊。”
成芸拍拍她肩膀,“不要紧。”
阿南跟他哥哥说完话,转头对成芸和张导说:“来吧。”
第十六章
吱嘎一声,一楼的屋门打开。
阿南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进了屋。张导还是有些怕阿南的哥哥,紧跟着阿南进去了。
剩下成芸和阿南哥哥在外面,成芸进屋前问了一句:“怎么称呼?”
阿南哥哥木愣愣的,好像听不懂成芸的话。一直到阿南从屋里再次出来,他都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成芸。
“进来吧。”阿南对成芸说。
成芸不再看阿南哥哥,转首进屋。
阿南家里三层结构,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木香味,厅里推满了杂物。因为夜晚太黑,成芸也看不清楚屋里都有些什么,阿南领她往里走,上了二楼,绕过回廊,有两间屋子。
阿南说:“你们两个挤一挤吧,住这间。旁边那个我和我哥住。”
“你父亲呢。”
“他不在,去城里了,过几天回来。”
阿南一边说一边给成芸推开屋门,成芸抬头,看见屋顶有根灯管,她在门口找到开关,扒拉两下,没动静。
“灯坏了。”阿南进屋,准确地走到角落的一个大箱子前,从里面翻出个东西来。
成芸以为是蜡烛,结果是个手电筒。
还挺现代化。
“拿着吧。”阿南试验了两下,手电筒还好用。
成芸打开,在屋里来回照了照,屋里只有一张空床,还有一张桌子。手电筒照出的一束光里,飞着淡淡的灰尘。
“你就让我们住这?”成芸说。
阿南看她一眼,说:“我都说了条件不好。”
“条件好不好的,你总得给我们一床被吧。这大冷天的让我们抱团取暖啊。”
“哦,被有。”阿南出屋,夜色里成芸听见噔噔噔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他抱着被回来。
张导说:“有抹布么?”
阿南又出去,拿了块抹布回来。张导接过,把床板擦了一遍。
她一边擦一边说:“哎,没有多少灰啊。”
阿南在一边看着,说:“这屋经常收拾的。”
赶了一天路,三人都有些疲惫,成芸把被铺到床上,“行了,今晚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成芸只脱了外衣,穿着毛衫和裤子睡的。张导躺在她身边,也穿着衣服。
被上有股阴沉的潮湿味,成芸只把被盖到肩膀。
夜深人静,劳累一天,可奇怪的是,等成芸真躺下后,又不困了。
张导小声问成芸:“成姐,你睡了没?”
“没。”
“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有点恕!?br />
成芸在黑暗中笑笑,“哪肆恕!?br />
“我也说不好……”
“嗯。”成芸逗她,“电影里的鬼片都是在这种地方拍的。”她说完,感觉张导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咯咯地笑,“小张,胆子这么小可不行。”
张导往成芸这边靠了靠,小声说:“成姐,你不怕鬼么?我从小就特别害怕鬼故事。就是那种特别假的都怕。”
“是么。”成芸缓缓地说,“那现在你怕么。”
“有点……”
成芸点头,“你是该怕。”
“嗯?”
“因为我们门口站着个人。”
“啊——!?”
张导一声惨叫,成芸怕扰到寨里其他人,她刚喊了个开头,她就把她嘴堵上了。
“小声点。”
张导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成芸拍拍她,“没事的,我去看看。”
成芸下地,来到门口,推开门,外面的人好像还被她吓了一跳。
成芸双手抱臂,淡淡地说:“有事么。”
门口站着的是阿南的哥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旧羽绒服,上面磨破好几处。
他跟阿南一样,也是高高的个子,可没有阿南那么壮实,身体佝偻。他脸上皮肤也很差,龟裂破皮,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是社会底层常年干苦活维持生计的人。
而且他的眼神也很奇怪,盯着人,又好像没盯着,噘突着嘴,好像想要说话。
就算干再苦的活的民工也不至于像他这样。
这个人精神上应该是有些问题的。
成芸想到这,稍稍起了一点提防心。她在屋门口往左边的房间瞟了一眼,说:“阿南呢。”
他听了话,着实反应了好一会,然后随手指了指下面。
“在烧水……”
他声音有点哑,口音很重。成芸看到他抬起来的手,指节粗大,有冻疮的痕迹。
“你找我们有事么。哦,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成芸问完话,给他充分的时间思索,最后他小声说了一句话,成芸没听清,“周东什么?”
“……成。”
“哦,周东成。”成芸说,“你比阿南大多少啊?”
周东成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头。
“……”成芸无语,“你就比他大一岁?还是十岁啊?”
周东成摇头,他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我哥比我大一小时,我们是双胞胎。”
伴随着声音,阿南从周东成身后走过来,两人错身之际,阿南伸手,周东成把手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他,然后就走了。
“双胞胎?”阿南出现的一刻,成芸放下心来,而后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
阿南把手里的东西拿起来,那是一个塑胶的水袋。阿南另外一只手拎着一个水壶,他把水壶放到一边。水壶噗噗地冒着热气。
成芸走过去,帮他拿着热水袋,阿南拎起水壶要往里倒水。
“你倒准点,烫了我就没住宿费了。”
“……”
没灯没亮,可阿南倒得还挺准,一点都没洒。在热水下流的过程中,成芸又问他:“刚你说真的?你和你哥真是双胞胎?”
“嗯。”阿南低声说,“真的。”
“那他怎么这样?”
阿南抬眼瞄了她一眼,“怎样?”
“看水!”
阿南低头,成芸淡淡说:“你哥哥精神是不是有问题?”
阿南没有回答,好像不想多说的样子,成芸也没有再问。
水袋没有装满,阿南系好之后拎给成芸,说:“放到床尾,山里凉。”
阿南说完便要走,成芸靠在门框上说:“明早再帮我烧点水。”阿南转头,成芸的身影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我要洗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夜间山林里悬浮的黑色羽毛,随她转身关门,悄然落地。
成芸打开手电,看见张导趴在床上,露出两只眼睛。
“干嘛呢这是。”成芸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照阿南的话把热水袋放到被子尾。
“成姐,他哥怎么这么爱吓唬人?”
成芸躺到床上,盖好被,说:“睡吧。”
折腾了这一会,之前的困意全部袭来,成芸和张导很快入眠。
第二天清早,成芸是被冻醒的。
脚底下的热水袋早就凉了。
被子里还稍稍有点热乎气,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已经冰冷冷的。
床很硬,睡得也不舒服。成芸坐起来,觉得后背跟上了钉板一样。她晃动身子的时候,余光看到一旁的张导。
“小张?”
张导还在睡,睡梦中眉头稍稍有些紧,张着嘴巴,一下一下地呼吸,还不时抽一下鼻子。
成芸觉得有点不对,她把手伸过去,摸了一下张导的额头。
“……”
感冒了。
成芸快速起床,穿好衣服。张导迷迷糊糊地也醒了。
“成姐……”
她开口,鼻音很重,成芸到她身边,把被子拉上来一些。
“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你好像是感冒了,稍稍有点热。”
张导砸吧砸吧嘴,说:“我感冒了……”
成芸说:“你躺着,我去看看有没有感冒药。”
“成姐……”
成芸刚要走,张导叫住她。她转头,看见张导巴巴地看着她。
“扣……扣钱么……”
成芸觉得有点荒唐,“妈的,你被周东南传染了是不是,老实呆着。”
她推开门,一瞬间,山里冰冷的空气挥洒全身。
像一阵清涛,从皮肤渗入,又舒展到四肢。
本来有些急的步伐,也慢慢地缓和下来。
楼下的角落里有白色的烟雾,或许是阿南在烧水。
夜散尽,整个侗寨显露出来。如果说昨夜的寨子像是蒙了一层黑纱,那如今便是风起纱动,让人见了下面一幅淡淡的水墨画。笔法不怎么细腻,细节也不灵动,可贵在真,真则沉。
成芸的脚步放缓,下了楼。
果然是阿南在烧水。
烧水的器具在屋外,阿南放了一个小凳子,上面有个热水壶。一楼的大门敞开,从门的角落里伸出来一根插线板,热水壶的电线插在上面。
阿南抱着手臂,靠在门板上,低头看着冒热气的水壶。
或许是因为回家了的原因,他脱掉了夹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这衣服应该是他们民族的便服,纯黑,对襟开,比一般衣服长一点,过腰半尺。裤子也是黑的,普通的直筒粗布裤。鞋还是之前的那双鞋。
他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成芸下楼了。
于是他看壶,她看他,各取所需。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他没变帅,也没变白。背靠着门板,后背的衣服因为抱着的手臂而绷紧,露出一道微起的弧线。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双唇紧闭,眼睛看着那壶快要烧开的水。
他的肤色还是那么黑,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