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 作者:青镜晓颜(晋江2013-12-13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魇

　　如果以原版XL世青赛夺冠的那一年作为分界线的话，这次四大洲中国派出的选手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这一年之前就进入成年组，和之后才进入成年组的。极端如男单，派出的都是年轻选手——不知是不是上天在这个年龄段特别厚待中国队，一下子冒出了好几个极其出色的选手，说是人才“井喷”不为过；女单没男单那么猛，而且好歹还有文雯这位老将，虽然她早已不能称得上一姐了，现在连二姐都不是，不过23岁还能拥有这种状态，也够不容易了；冰舞则出现了明显的人才断层，如果老将WG组合不比，悲催的中国队连三对选手都派不出来，因为国家队眼下只有三对成年组选手，两对青年组选手——这两对小冰舞中，有一对今年刚刚组队，下赛季连比JGP的都不够年龄！
　　梯队建设得比较好的，只有双人。不过也有冰迷说，四个项目中新陈代谢最慢的，也是双人——如果WP不伤不休养，那么这第三个名额恐怕还轮不到TY吧？再往前推几个赛季，若不是FL休养，WH意外受伤，TY和HZ也没那么早可以去比世锦赛。
　　总之，以TY为首的这批年轻选手要想上位，不，要想争得一个四大洲或者世锦赛的参赛名额，都要经历重重考验，这种情况可能要一直持续到一年半之后的冬奥会。
　　不过，他们之中，还是有人通过了重重考验，运气也好，实力也罢，能站在这个赛场上的人，都不简单。
　　虽然短节目大抽，FL的底子还是在那里的，而且他们短节目失误的意外因素更大，加上，自由滑的时候，他们又抽了一把好签——最后一组，第四个。
　　不是第一个，但也不在最后。
　　相比之下，TY不幸抽到了最后一个，而WH又在最后一组第一个，或许应该让他们把位置对调一下更合适一些——不少冰迷这么认为。
　　其实宋江川也这么认为，最后一个出场，压力实在太大，虽然大家都知道世青赛四大洲世锦赛跟GP的规则不一样，是抽签决定出场次序，但人的思维惯性就是这样，总觉得越后面出场的表现越好，他们总是习惯性地对最后一位寄予了最大的期望值，一旦反差太大，那就……
　　WH那是实至名归，而且他们多次在重大比赛中压台，TY却还是第一次，虽然国内比赛有几次最后一个出场，可国内比赛氛围和国际比赛不能比。
　　心中怀着这样的担忧，宋江川的脸上却是一切如常，他也祈祷自己的选手，能像看上去那么平静。
　　TY的问题，没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这个短节目第二里面，有几分运气几分侥幸……TY不是没有实力，只是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胜过FL和BS，如果这两对不抽的话。
　　今年的BS，更加强大了……
　　福斯特果然是一位善于调/教的好教练，几个月过去，BS的表现越来越像世界一线选手，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是了——在自由滑比赛赛前的热身中，宋江川不止一次地看到了他们的3Lz单跳，跳一次成一次，没有失败，只有漂亮和更漂亮的区别。
　　BS一直在练习这个高级三周，从至少三年前开始，不过一直都没有在比赛中使用，鉴于能在比赛中使用3Lz的MM如今早已拆队不复存在，新组建的ML组合实力也就是二流，宋江川一直以来也就不以为意。
　　今天他知道他低估了BS，也低估了福斯特这位比吴敬延年纪还大的老人，肯花这么多年去磨一个技术的，还有什么不能熬呢？其实从前年那次四大洲就已经初露端倪了吧？在一起比世青赛的HZ、QL、KG、MM、SR这批选手中，BS肯定不是成绩最好的一个，更不是难度最大的一个，但一定是基本功最扎实的一个。
　　现在，一切昭然若揭，福斯特想把BS培养成第二个CN，不，是比CN还要出色的双人组合——与中国一样，加拿大也还没拿到过冬奥会的双人滑金牌呢。
　　3Lz落冰，滑出流畅，姿态舒展，舞蹈衔接之后进入一个FoDs（前外螺旋线），这正是昨天FL失误以至于只拿到最低定级的技术动作，也是QL最大的软肋，虽然不像托举、捻转、抛跳那样惊险，但要做得好，考验的乃是两个人的默契，协调性，还有身体素质——毕竟要保持那几十秒钟的姿态，男伴不容易，女伴尤其不容易。
　　FL有体力问题；TY原来是托举不稳定定级吃亏，现在滑行是短板；何若晗如今抛跳跳跃没有不出问题的；QL的软肋在螺旋线……而BS，技术没有硬伤，表现力不错，要说缺点只有一条：临场发挥。
　　而且，照热身这样的状态，BS的自由滑肯定是要逆袭的，去年他们就逆袭了，问题只是，他们能追回多少。
　　热身时间结束，除第一位上场的WH留着，其余4对选手纷纷下冰。
　　本赛季WH短节目选择《往事缠绵》，就像TY选择《夜之幽灵》一样，属于自己给自己设置障碍，但WH毕竟是WH，他们的技术更全面，他们可以表现的风格更广泛，冰迷在惊讶之余，只期待早点可以看到WH的节目，而不是担忧他们驾驭不了。
　　他们的确不用担心。
　　有人以为滑行速度越快滑行技术越好，固然，速度是衡量滑行的一个方面，滑行技术好的，要保持高速更容易些，技术差的，比如TY，速度就很难加上去。
　　但不能说速度不快的技术就不好，比如今天的WH，与法国站时候的QL一样，他们也是为了配合音乐，刻意压了速度，效果自然是甩QLN条街。
　　某种程度上，慢更考验滑行技术，因为慢，不需回放，大家都能看得出你的动作到位了几分，脚底下和上半身配合怎么样，动作优不优美，与音乐配合是否准确，快还有可能乱做一气蒙混过关，慢就难了，哪一点做的不好，立刻就会被看出来的！
　　还有，《往事缠绵》音乐本身的感情，太充沛了。短节目比赛时，宋江川就站在冰场边上，场上选手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最真切。
　　曲子开头很低沉，大提琴的音色低沉而苍凉，像一位老人，就坐在你面前，将他的一生向人娓娓到来，那应该就是杰奎琳·杜普蕾吧，可是宋江川觉得应该不是，杜普蕾去世的时候才43岁，离开舞台的时候，更是年仅29岁，这位老人……年纪更大，更苍老……那不是杜普蕾！那是……宋江川自己！
　　尘封已久的记忆骤然开启，而《往事缠绵》就是记忆之门的钥匙。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仿佛是另一个李昂，只是没有李大公子这么天赋过人罢了——吴敬延当时看中的是尹真不是他，可是韦方平不愿意放人，而尹真也不愿意转双人，吴敬延不得不退而求居其次，收下了自己，就为了这口气。。。。。。很像曲蕊是吧？然后成日里对着一个大美女搭档，美女不但长相好，性格也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WH一个滑行变线，从宋江川面前经过，他们手拉手，把臂而行，步调一致，连手臂的挥舞都一致，只是转过弯来，他们的身影就模糊了……宋江川扭了一下头，唔，场边站着吴敬延，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霜，是啊，他们的动作太僵硬了，而且脚底下根本就是干蹭，脸上没表情，就跟吴敬延一样，有人开玩笑说宋江川才是吴敬延的儿子，师徒俩一模一样的冰山死板表情，看得人战战兢兢。
　　宋江川想笑，这话放到现在也不过时，他最喜欢的曲蕊，也是总带着这样一副没好气的面具，与他如出一辙，他的儿子宋杨喜欢调皮捣蛋，却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会哭会闹……跟他妈妈一样……
　　WH滑远了，身影越发模糊，因为之后的岁月，宋江川越发不愿意想起：黄慧珠对自己不是不好，却总是感觉差着那么点热情，而他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组队了那么久，对彼此的性格，为人，家庭背景都非常了解了，走入婚姻殿堂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当时有好几对选手都这样，像崔旺霞薛畅、彭春梅张勇……独他们，宋江川还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以及说话时候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变化：
　　“我们性格可能不大合适。”
　　黄慧珠说完之后，脸上就闪过了惊慌，大概是被宋江川的反应吓到了，她不是担心宋江川会生气，而是担心HS组合……若是像她最常见的那些追求者那样，或者表示痴心不悔、或者死缠烂打、或者追问她的心上人是谁好去一较高下，她都有对策……。但是这些宋江川都没有。
　　宋江川想，自己当时，大概是一脸的心如死灰吧……
　　他可以把心掏出来给黄慧珠，但是人家不要，因为他就不是黄慧珠喜欢的那一种人，而且他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变成余汉桥那种人，那油腔滑调的样子，宋江川从骨子里就反感，但黄慧珠就是喜欢。
　　所以他心灰意冷。
　　HS组合一年以后退役，然后黄慧珠就跟余汉桥结婚了，如今他们的女儿余婕都快15岁了。又过了几年，宋江川也结婚了，新娘是上头介绍的一位姑娘，同样是一位冰雪项目的运动员——他的前妻杨琳，很漂亮，不比黄慧珠逊色，可是宋江川从见面伊始就不是很喜欢她——杨琳的性格太强势了，没有黄慧珠温柔；连说话都跟机关枪一样，咄咄逼人，而黄慧珠声音软糯糯的，带一点点南方口音，只听声音就给人很温柔很温暖的感觉。但是那时候，宋江川和杨琳的年纪都很大了，错过了这个，再难找到条件都差不多的结婚对象，亲友都劝：凑合凑合，别太挑剔了。
　　可是，两个人仅仅凑合了几年分歧就不可避免，即使儿子的降生也未能阻止两人的决裂，宋江川深吸一口气，他与杨琳已经无可挽回，李昂和夏宜姿一样无可挽回。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WH迎面滑来，这是第五组托举中最难的一种，5RLi（反身拉索托举），女伴呈星式，XL当时就是在练习这个托举的时候，不幸李昂脚下绊到，关键时刻，他第一反应还是护着夏宜姿而自己当了人肉垫子，于是夏宜姿毫发未伤，他大腿骨折。
　　此时大提琴声已经停下，是黑管和长笛在不断重复着主题，仿佛是配合宋江川心中渐渐扩大的无限悲凉：事情是我们做下的，所以我们必须承担一切后果。
　　经历了这么多打击，然后带着一身的伤痕，继续往前走下去。
　　多年来他就是这样坚持下来的，宋家军选手中，TY最得其中精髓。
　　但是，眼前这个颓丧的老人，分明就是自己，分明告诉自己，你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就是失败了，这就是你的命运！
　　不！
　　宋江川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可是心中还有个声音在说：这些年，这些坎坷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
　　不……
　　然后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他的恩师吴敬延，是他将宋江川从梦魇中拉回到了现实。
　　“走吧，等会还有颁奖仪式。”
　　回过神来的宋江川楞了好几秒钟，待看清大屏幕上的名次，心中一阵狂喜：TY短节目第二了！
　　第二了，他们在短节目又一次战胜了FL！
　　宋江川如释重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大汗。
　　他终于明白吴敬延后来不太中意《往事缠绵》的原因了，这曲子更像是一种总结，一种告别，据说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有次乘车，听见广播里正播放大提琴曲，便问旁人是谁演奏的，旁人说是杜普蕾，史塔克说：“像这样演奏，她肯定活不长久。”
　　对他和WH而言，即使终有这一天，也肯定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由滑

　　“其实国家队里，最该来做心理辅导的人是你。”
　　短节目一比完，宋江川就病倒了，蒋学安以及组委会的医生给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之后，却找不出什么器质性的疾病，只能归咎于盐湖城的高原气候以及宋江川最近越发严重的失眠症。
　　等众人都走了，尹真开口如是说。
　　宋江川苦笑了一下：“嗯……是我做老爸不尽职了呢，还是做教练太偏心了？”
　　尹真眼睛也不眨一下：“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没办法，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的——你压力不大？”
　　的确，尹真如今肩膀上的压力远超宋江川，尽数派上青年军是他的决定，以大多数人的看法，雷昀和丁羽两人之中，应该会上一个人，尤其是雷昀，他受伤前是男单发挥最稳定的一个。但是尹真楞是严格按照GP分站成绩，派出了鲍博易明晶黄子希，一个赛一个年纪小，黄子希19易明晶18鲍博才17岁，全部不满20！　
　　若是输掉了……那么输掉的不止是这次四大洲，还有尹真在国家队的前途，可能还有选手们的前途。
　　“当然大，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