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 作者:青镜晓颜(晋江2013-12-13完结)

抬头就看到了唐利坤似笑非笑站在自己面前，那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
　　隔着唐利坤，他眼睁睁地看着YL从自己前方不远处滑过，袁婧扭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是有些诧异教练一句话都没叮嘱就这么看着他们上场比赛了，李昂这孩子倒是看出了点苗头，将袁婧的肩膀一览，直接往冰场中央而去。
　　没有教练上场前那几句话，他们就会乱了方寸？
　　也太小看他们这些专业选手了吧，就算袁婧年纪小见识少，李昂可不认为自己会经受不住这样简单的考验。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他们的《夜访吸血鬼》着重考验的不是他，而是袁婧。在音乐还没响起，表演也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袁婧的脸色就已经比她的妆容还要雪白了，等到《Born　To　Darkness》诡异的弦乐部宣告一个完全不同于人世间的降临，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小吸血鬼了。
　　漂亮的脸蛋，漂亮的妆容，漂亮的衣服，这么多漂亮的东西集于一身，给人的感受却不是愉悦的，而是……背后一阵阵发凉，只因为这位漂亮小姑娘的眼角眉梢间，带着说不出的扭曲和阴毒，令人不寒而栗。
　　……幸亏是李昂，都这样了，还能用绅士一样的微笑轻轻牵起他的手……哦，忘记了，这个效果不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嘛，不管是电影里还是，现实里比赛场上的YL组合，袁婧就需要变态一点，不变态还不符合要求呢。
　　钟声响起，YL开始改变滑行路线，这是YL单跳3S。
　　其实T跳和S跳进入方式实在非常像，一旦学会其中一种，学会另外一种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喜欢、擅长那种跳跃，通常是因为左右脚力量差异和发力习惯造成，跳跃能力较强的单人选手，完全可以无视这些，男单甚至不乏同时拥有4T和4S两种四周的选手。
　　双人却不能不面对这个现实，曲蕊就是因为重心和起跳节奏控制不好，左脚进入的3T跳总是失败，又不习惯右脚定点发力，于是3T成功率始终悲剧，袁婧则正好相反，3T和接T跳都非常好，YL才有底气将3T升级为3T2T2T，为上第二种三周腾出了空间。这回第二个技术动作，YL组合的3T2T2T完成得相当不错——在双人比赛里，女伴低空、贴地、转速党什么的都是可以容忍的，只要能承认，就是实打实的技术分，毕竟双人的跳跃只是门槛，有三周就行了，不靠它拉开差距，BS那是多少年才出一对的奇葩。
　　其后的捻四、3Li4、单人联合旋转、螺旋线都完成得不错，按编排，一段过渡之后，就该进入后半段了。后半段YL将完成单跳3S、抛3F、5ALi、双人联合旋转、步伐以及编排步伐。其中最容易失误的就是3S了，毕竟是袁婧不怎么擅长的一种跳跃，在赛季初的编排，这里应该是2A。
　　YL真的豁出去了，宋江川迟疑之后同意了——变化只是2A换3S么，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后半段全崩，成功了至少是TES上一分左右的进步，YL目前也是TES党。
　　何况，这次3S成功了。
　　平常训练中，袁婧的3S三分之一直接空，三分之一落冰不好，一般至少也是个双足或者扶冰，只有三分之一是可以算成功的，这一次她的完成，放在平常的那三分之一里，也算得上出色——首先同步性不错，女选手由于身体素质普遍不如她们的搭档，在进入跳跃时普遍会花更多时间调整，双人跳跃能做到完全同步是极少的，一旦成功，那GOE必定是蹭蹭地往上加，特别是在跳跃本身质量也不错的情况下，裁判哪怕偏向某位选手，给他加分也需要理由的。
　　这一回，连吴敬延都不禁动容：YL这TES党做得……哪怕抛3A废了，换回抛3F和抛3Lo基础分一样不亚于QL，艺术表现更是超过了他们，看看袁婧的演技，再看看曲蕊……肯定是前者更有灵气和潜力嘛。
　　以后要更下大力气培养哪个，不明摆着……吴敬延往那边看去，宋江川还是抱着胳膊，虽然看不清脸，但以他对这位徒弟的了解，这个姿态明显不是放松而更像是担忧的样子。
　　还没等他转过下一个念头，他身边的薛畅“噫”了一声，扭头一看，李昂正从后面赶上，将袁婧拉起来，所以，刚刚袁婧肯定是摔了一跤。
　　按编排，3S之后就是抛3Lo，以中国双人选手的抛跳高度远度，落冰的动静都大得很，而吴敬延并未听到，所以这肯定不是抛跳摔倒，那就是……滑着滑着……自己摔了？这摔得，也太……那啥了？
　　就在吴敬延还在思考YL怎么就摔了的时候，YL这一回在他眼皮子底下结结实实摔了一回，摔的还就是抛3Lo。
　　远处，宋江川的神情反而平静下来了：不就是预想中的最坏情况发生了么…。。
　　花样滑冰初学者最容易出现的问题之一：技术艺术两张皮贴不到一起，注意力集中在技术动作的时候，无法兼顾肢体和情绪的表达。这也是小选手的节目喜欢选择单纯抒情音乐的原因，只要脸上保持微笑就绝对不会错，以小女单们最多见，QL早年的一系列选曲，到眼下SF的《Amor　Amor　Amor》都是基于这个原因选出来的。像HZ一上来就敢选择《卡门》这样的成熟风格并且非常成功的，不多见。
　　而像YL这样，选择的音乐曲风与自己气质相差甚远的，就更少了，至少就中国队内，只有WH组合做到过，FL的转型之后与转型之前虽有差别，但还不至于与自己的气质南辕北辙。
　　当初给YL编舞的克莱尔都并不赞成这个选择，曾劝说李昂：“这对你的搭档要求太高了”，宋江川认同这句话，但最终还是选择支持自己的弟子，重组的YL，本来就是不打算走寻常路的，一下子来个“大*跃*进”，也正常。
　　只是这一步迈的实在太大，上赛季的这套节目，虽然失误时候不多，但PCS始终不算高，宋江川心知肚明，YL的编排难度和实际完成的，差着好大一截，而且为了保证技术动作的成功率，在国内二次编排后已经砍了很多细节了，中国站上，跟同场的大双一比，差距立刻就出来了。
　　本赛季的说是2。0版《夜访吸血鬼》，实际上应该是克莱尔原版的……可即使是减难度后的1。0版，那些快赶上绣花的脚下功夫活儿，哪怕李昂也只能勉强做个大概，更不要说袁婧了。
　　在兰晓鸿的大刀阔斧下，去年的YL是不用操心脚底下会不会打结，今天却……宋江川的双臂一直抱着，就是因为看到YL前半段的勉强。
　　尤其是袁婧，因为选曲的原因，身为“克劳迪娅”的她，必须承担最多的表演重任，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脸上必须带着平常的自己完全不可能有的表情，浑身气场必须全开，开不了也得死撑着架子，不然整个节目感觉都容易……往歪了走。
　　只是要同时兼顾两方面，并且要同时做到好，这对袁婧的考验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超过她能力所及，也超过了她超水平发挥能够达到的高度——YL本赛季自由滑没有一次干净的完成，大多数人以为是伤病导致，宋江川心中清楚，那只是原因之一，因为现在的袁婧的伤势是已经控制住了的，但在坚持了前半段之后，从过渡的几个舞蹈就能看出她的力不从心，动作已经绵软无力了。
　　他抱在胸前的双拳握得紧紧，仿佛这样可以为这个小姑娘输入一点动力：加油，再撑过下一个技术动作，好的！换上来的后内结环三周……很好，落冰没问题！同步漂亮！后面是李昂拖着你，应该能缓口气来的……糟糕！
　　本来体力消耗的速度就快于预期，临时加码的3S则彻底耗尽了袁婧最后那一点点贮备，其实从3S落冰那一刻，她的身体就一下被“掏空”了，呼吸都彻底乱掉了，这个时候还要记得在脸上摆出激烈、疯狂的表情与李昂形成肢体、情绪交流，一下子顾此失彼，步伐变化的时候脚下没踩住刃，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了。
　　李昂倒是很及时地将她拉了起来，作为一个男伴，他做得非常好，那一臂之力不但把人给拉起来了，还给出了正确的方向，有组合就犯过这样的毛病，女伴滑行中摔倒，男伴拉起来的时候不幸位置是反的，女伴需要多花几秒钟的时间调整、跟上。
　　现场教练、裁判们在心里默默给李昂点了个赞：临危不乱，处理得当。
　　连表情都不见慌乱的，这心理素质。。。。。。不愧是宋家军的前首席组合男伴。。。。。。
　　爬起来的袁婧却已经没法保持住自己的表情了，可能是刚刚那下摔疼了，也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阵脚，整个人都懵了，一脸惊慌的样子。偏偏下一个技术动作又是抛跳——她潜意识里已经不想跳了，可喇叭里那个跟锯木头一样的声音却像催命一样响个没完，身后的李昂的双手已经扶在她的腰间。
　　下一秒钟，他就要发力抛出去了。可是，袁婧并没有准备好。
　　无论是跳跃还是抛跳，当选手做好了准备的时候，身体应该是紧绷的，全身每一块肌肉都不应该是松松垮垮，这个站近一点的教练员都看得出来，袁婧身后的李昂虽然看不见，也能感觉得出来。
　　“怎么还不抛？”许俊诧异地看着YL就这么摆着起抛的姿态从他面前滑过，准备时间这么长，在裁判那里不会有好印象的……虽然YL的抛3Lo没抛3F练得多，但这是中国双人滑的标配难度之一，双人组合都会这一手，只是熟练度有差别罢了，以抛跳见长的YL没道理对自己的这个动作没信心——但是今天，他们可是磨磨蹭蹭了十几秒钟才抛出去，袁婧落冰转过了，大翻身没站住，坐到了冰面上，分外狼狈，他忍不住出声道：“李昂到底在想什么啊！”
　　就在许俊大惑不解的时候，宋江川却保持着沉默，因为他正好明白李昂的想法：搭档没准备好，那我稍微等一等好了……怎么还没好？再不跳我们就没时间了，后面还有一个托举两个步伐一个旋转啊！
　　然后……袁婧牙一咬：跳吧！
　　YL获得了本场比赛的第二次扣分，而第三次扣分发生在节目全部结束之后，原因是表演超时。
　　其实扣不扣这一分，已经不会改变最终名次了，由于自由滑抽得太大，YL组合的最终名次跌至谷底，没错，就是最后一名，排在WC后面。
　　从小分表上来看，造成YL成绩这么悲剧的原因，除了那三次扣分之外，还有联合旋转的零分以及步伐的最低定级，由于拼命赶时间，转体、步伐没做够规定的数量，图形覆盖率不满足要求，联合旋转圈数不够……YL在这上面就至少损失了4分之多，加上后半段的崩盘造成PCS大缩水……
　　其实从表演结束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出袁婧这小姑娘这回是真的绷不住了，在那儿拼命地咬下唇，为的就是不要真把眼泪掉出来。
　　第一次摔倒的时候，李昂还帮着她挽回了的，可以后面她出的篓子越来越大，终于李昂也没有办法挽回了，从抛3Lo开始，YL开始配合失误，到后面的两个人都无法拿出训练的水平了，最后得到这个成绩，丝毫不奇怪。
　　袁婧现在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搭档，更不敢抬头看宋江川，低着头用手背小心地擦掉涌出的泪花，坐在她旁边的李昂看着这个分数面无表情，直到QL上场，宋江川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的时候才歪头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尽是自嘲，却并无讽刺和怒意。
　　看到他的笑，宋江川好一阵欣慰：他到底是成熟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都是接受这个事实并且设法补救，而不是毫无意义的互相责怪——这个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没人会故意失误的，对吧？
　　袁婧还坐在那里没动，宋江川上去安慰没用，她妈妈也过来了，小姑娘终究还是没绷住哭了出来，还好这时候QL的表演也开始了，她的哭声本来也不大，又让音乐声给盖住了，于是除了站得近的这三个人，谁也没注意到。
　　只是，老这样也不行啊！妈妈的安慰没用，宋江川温言细语地劝，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宋江川无奈：“哪有什么都顺风顺水的，可能是……去年没失误的都攒今年失误了……好了好了，抽这么大没准把明年的定额都耗完了，这是好事呢，你说是不是？”
　　此言一出，连袁婧的妈妈都笑了。袁婧吸了吸鼻子，望了望李昂又望了望宋江川，终于还是破涕为笑。
　　“教练，我们出去走走，顺便把衣服换回来。”在袁婧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李昂就向宋江川提出了这个要求，表面上来看，也挺正当的，比赛场馆又冷又潮，袁婧还穿着比赛的裙子，虽然上面套了运动服，下面还是会冷的。
　　不过，他的真正用意，乃是叫袁婧趁换衣服的机会在厕所洗把脸，免得待会儿合影的时候被人发现哭过，那丢人可大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脸皮最薄自尊心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