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阎皇脔奴






  芙容没想到自己好话说尽,竟然会被她拒绝——果然她爹说得没错,受宠的嫣妃娘娘非但不会是他们步家的帮手,反而会害了他们!
  她扯开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拉著步永嫣在锦榻上并肩坐下。「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呢?姊姊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来,跟姊姊说说这些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咱们姊妹好久没有谈心了,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姊姊说吧……」
  最近,朝野之间沸沸扬扬地流传著一种说法,那就是民间传说二王爷元庸才是真命天子,理应要拥护他登基为帝才对!
  对于这种说法,黑阎一笑置之,许多大臣忧心这流言会造成天下动荡不安,连袂恳请圣上派人查出流言的出处,做出适当的处分。
  表面上,黑阎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已经调派人手暗地里做出处置,他做事一向不喜欢打单惊蛇,有趣的游戏他喜欢慢慢玩。
  「启禀皇上,您吩咐奴才的事情办好了!」这时,李公公带著人抱著步永嫣的琵琶走进书斋。
  黑阎抬眸瞥了他一眼,「为何会这么慢呢?只不过是一条细细的琴弦,你却耗去了大半个月,不怕朕治你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吗?」
  闻言,李公公赶忙拱手回报道:「回皇上,嫣妃娘娘那把琵琶乃是绝品,就连使用的琴弦都是由巧匠细心捻成,奴才催过制弦的师傅,请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一条新的么弦,但这位师傅脾性特拗,说他宁可开罪皇上,也不愿呈上次等的弦线,坏了整把琴绝妙的音色。」
  「那位师傅的脾性倒与她挺像的嘛!」黑阎笑哼了声,扬手示意李公公平身,「传朕的旨意,赏给这位师傅百两黄金,要他再多做几副弦线,免得下次弦断了,又有人要难过半天。」
  「是,奴才这就去办。」说完,李公公躬身告退。
  「事情都办好了吗?」
  「是的,请小姐放心,奴才全部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已经在她要喝的参汤里动了手脚……她的婢女一定料想不到御膳房会交给她一碗有毒的汤药。」
  「很好,这下我就不信她还能跟我抢!」
  「只是小姐……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
  「你在说笑吗?刑部的官员跟我爹都有一点交情,只要皇上不追究,咱们就可以随便找个人顶替上去,到时候谁会知道呢?放心,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妃,死何足惜?皇上一定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才对。」
  「那倒是,从没听说有哪位君王把他的妃子放在心上呢!」
  「当然,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该进宫伺候皇上的人,今天会有这种下场,怪不了谁……」
  说完,芙容轻轻地笑了出来,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想进宫,只是她不服……不服自己怎么会输给步永嫣那个胆小又怕事的妮子!
  她怎么会只是想当一个小小的嫔妃呢?她爹说,只要事成之后,她就算想当皇后都可以呢!
  看见心爱的琵琶补好了弦,那妮子应该会很高兴吧!
  真是的,她老是咬著嫩唇,一副就快哭出来的楚楚可怜模样,教他看了就莫名其妙感到心烦意乱。
  这下他帮她把琴修好了,她总该可以不哭了吧!
  那家伙除了哭之外,大概什么也不会做……不,她还会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忤逆他。
  这本事她可厉害得很呢!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存心要惹他不高兴,但他还是狠不下心肠,每次看到她哭,他的心就乱成了一团。
  他带人抱著琵琶走进了绛雪轩,却在门口就碰到香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见到了他,连忙说道:「皇上,不好了!嫣妃娘娘她……她病了!」
  「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阎心里忽然泛过一阵不祥的预感,大步冲进内室,看见步永嫣柔弱的纤细身子就像断了线的傀儡般侧躺在炕缘,一头柔细的发丝流泄而下,半掩住她苍白的小脸。
  他飞快地抱起她,大掌捧住她渐渐失去温度的嫩颊,胸口有一瞬间疼痛得就像碎裂般难过。
  「嫣儿?你醒醒,嫣儿!」
  「皇上,任您怎么喊、怎么唤都是没用的,娘娘……她一直昏迷不醒,奴才们试过了各种方法,就是唤不醒她。」
  「那还不快点召太医引快召太医!」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是是……奴才这就去!」说完,香儿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这时候的步永嫣只觉得好痛苦,她感觉好昏、好沉,彷佛身子被灌满了铅水般,丝毫不能动弹,她好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你这家伙!振作一点,朕不允许你死!振作一点!」黑阎牢牢地拥住了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和逐渐冰凉的她,大掌握住了她纤嫩的小手,将自己身上的内力源源不绝地传送给她。
  只要能够维持住她最后一丝余息,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在黑暗之中,步水嫣听见了有人在喊她。
  为什么要在她耳边大吼大叫呢?她只不过是想要好好睡一觉而已,她只不过是累得不能动弹而已啊!
  她真的好累,再也坚持不下去……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她一直都不懂……不懂娘为什么拖著病弱的身体,也要活下去,她说爹需要她,所以就算只是多享有片刻的生命,她也要活下去。
  「该死!太医怎么还不来?!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快去召太医,就算是死的,也要给朕弄活过来!」
  可是,多活一刻,不就多了一刻的痛苦吗?
  当年,她才不过七岁的嫩娃儿,看著娘每天辗转于病榻之上,明明就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却老是跟爹说感觉好多了,再过两天一定可以痊愈。
  可是,她最后还是死了,就连爹,她都一起带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他们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嫣儿,你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睛看著朕哪!」
  她不要……她不要睁开眼睛,一旦清醒,又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还要装出坚强活下去的样子。
  她好痛苦……她不想醒……她不是娘,还有爹可以牵挂著,她呢?谁可以令她牵挂,而又有谁会牵挂著她呢?
  夜尽,月儿将沉。
  东方的天边透出了一丝黎明的曙光,虽然殿内摆放了足够温暖的火炉,但空气中依旧沁著一丝清晨的凉意。
  一整夜,黑阎都坐在步永嫣的炕旁,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昏迷不醒的她。
  一整夜,绛雪轩里都是人来人往,无论是太医或是宫女,个个都如临大敌,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丢了嫣妃娘娘的宝贵性命,他们几条贱命搞不好就会被拿来陪葬。
  直到半个时辰前,步永嫣的情况渐渐稳定,太医宣布无大碍之后,黑阎才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将她抱在怀里。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回天乏术了!
  一想到她脆弱的生命可能在他面前逝去,黑阎忍不住紧咬森牙,大掌用力地握成了拳头,忿怒的心情不言可喻。
  他大掌握住了她柔嫩的小手,依旧感觉到她从指尖透出冰凉,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片刻也不肯松放。
  她看起来好苍白,柔嫩的肌肤看起来几乎呈现透明的状态,仿佛随时都可能从他的面前消失……
  不!他绝不放手!
  好不容易,他才找到了一个人可以在这深宫内苑之中陪伴他……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决定要她入宫,不计任何代价,就算她会恨他,他都不想对她放手!
  这时,李公公看了看外面阴暗的天色,悄声走到了主子的面前。
  「皇上,您一夜未歇,是否应该趁早朝之前稍作歇息呢?」
  「不必了,朕就直接从这里去朝殿吧!」
  「可是……」一夜未歇,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黑阎不高兴听见有人反驳他的决定,阴沉的黑眸冷冷一扫,「朕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教手下的人去准备吧!」
  「是。」李公公躬身领命,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天大的事情,只怕都不能令主子离开嫣妃身边吧!


第六章
 
  下了朝,黑阎匆匆地赶回绛雪轩,因为他接获通报,得知步永嫣的情况再度恶化,好几次都差点没了气。
  「你们不是说毒性已除,不碍事了吗?」黑阎气急败坏地咆哮。
  太医们个个胆战心惊,生怕稍有不慎,就赔上了宝贵的脑袋。「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毒的性子狡诈,娘娘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调养,才能够将体内的毒性完全去除。」
  「真的能痊愈吗?」
  「回皇上,是的。」
  「完全的痊愈吗?」他冷厉质询的嗓音微微扬起,「回答朕,你能够完全治愈残留在她体内的毒吗?」
  「一定可以,只不过娘娘需要定期服药,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娘娘的玉体一定可以完全康复。」
  「绝对要完全康复才可以,听见了吗?无论用多珍贵的药材,都一定要完全治好她!」
  「臣谨遵圣旨。」
  太医退下之後,黑阎好半晌不说话,脸色阴沉,忽地,砰地一声,他扬起长臂一拳击在宫柱上,发出了好大的巨响,硬实的柱身因此凹陷了一个大洞,朱漆斑驳脱落。
  李公公在一旁看了心急,生怕主子伤了自己的身子,连忙上前劝说道:「皇上请息怒,千万别因此气损了龙体。」
  「她不可以……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动她!这家伙的身子骨那么单薄柔弱,哪能够受到丝毫的损伤呢?」黑阎眯细冷眸,绽露出一丝近乎杀意的凶光,「来人!就算把整个皇宫掀过来,都要把那个下毒的人给揪出来!」
  一会儿昏睡,一会儿清醒,这种情况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步永嫣已经快要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清醒的,或者自己根本就不曾清醒过。
  她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有时沉如千斤重,有时候却又轻得像是会随风飘走,身不由己的感觉好痛苦。
  一直以来,她总是不懂,不懂母亲对於父亲的依恋,但此刻,当她睁开双眼的刹那,看见黑阎那双深邃的黑眸正紧紧地盯住她时,她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就算是多享有片刻……就算只是片刻都好,她都想多看那双深邃凌厉的黑眸一眼,只是多看一眼都好!
  「皇上?」她轻轻地开口,稍微挪动了下身子,想要与他强壮的胸膛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但他却不许她这么做,有力的臂膀一揽,硬是将她牢牢钉在自己的怀抱之中,「不要说话,你需要多休息。」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觉得好累,浑身……没有力气。」在他的怀里,她感到好紧张,就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所以朕才说你需要多休息。」他很想直接教她闭嘴别再多问,因为无论她问得再多,他也不会告诉她。
  他已经教所有下人都封口,对於她中毒一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她的胆子向来不大,要是知道有人要毒杀她,绝对会吓坏她的。
  「只要多休息就好了吗?」她怯怯地问,心里总觉得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平常不同,教她感到有点不踏实。
  「那当然。」他闷哼了声,不再接话。
  「我不想死。」她小声地说,天外飞来一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他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只是得了风寒而已,死不了的。」他一副「你想死还没那么简单」的不屑表情。
  见他恢复了蛮横跋扈的样子,步永嫣非但不怕,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才是她熟悉的他,除了蛮不讲理之外,还有点瞧不起人。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休息的。」
  「那最好。」他冷哼了声,长而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以男性刚硬的下颚摩挲著她柔软的发顶,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好,她醒了……
  清晨,天犹未亮,大批禁卫军涌进了鼎鼎大名的步相府邸,仔细地搜查任何有关於叛变的证据。
  「大人,请您看这个!」一名校卫带著手下抬来一个大箱子,掀开了硬被撬开大锁的箱盖。
  「龙袍!?」负责领队搜索的吴将军大吃一惊,转头望向步显,「这是属於皇上的宝贵物品,怎么会在你的府里出现!?」
  「这……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步显措手不及,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这……这是要给二王爷的……请将军饶命!步显只是一时想不开,做错了事,请将军饶命!」
  「这些话请步相爷去向皇上说吧!」说完,吴将军大手一挥,命令手下将这个列为叛变重要证据的箱子抬回去。
  听见了有人推开门扉的声响,步永嫣从睡梦中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晴朗的天光从窗外迤逦而入。
  看这天色,应该已经过了卯时吧!
  她回过神,看见了黑阎背光而立,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