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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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你找到他也没用。”九尾白狐撇著嘴说。

    “不用找,我人现在就在屋外候教。”侬智高站在门外大叫。

    “九尾白狐,你快出来受死吧!”龙无名大嚷大叫。

    “龙无名,不,我应该叫你红发罗刹才对。”九尾白狐破窗而出,步伐轻盈地落在龙无名面前,侬智高扶著沐剑英站在后面,九尾白狐手上的长剑指著龙无名的头巾说:“怎么?我已经穿上九尾白狐的标志,你到现在还不敢露出你的真面目,难不成你怕别人知道你的身分吗?”

    侬智高张开嘴,急得想喊:“别上当!”

    但是龙无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头巾,红发在月光下像泣血。

    九尾白狐拉开嗓子,大叫:“来人啊!快把杀害黔国公的凶手绳之以法!”

    一瞬间,弓弩手和刀斧手布满整个后院。个个弓上弦,刀上鞘,如临大敌地包围著龙无名,沐剑英见状急声阻止:“慢点!把黔国夫人给我拿下!”

    “放肆!你们居然敢不听我的命令!”

    “我是公子,未来的黔国公,你们应该听我的指挥才对!”

    “公子病重,神智不清,你们别听他胡言乱语。”

    “本公子清醒得很,快把万恶贼妇擒住,她才是杀黔国公的元凶。”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的头发是黑色,不是红色,你们还呆站著干么!还不速速为黔国公报仇!谁要是拿下红发罗刹的脑袋,不仅本夫人会有重赏,朝廷还会下旨封官。”九尾白狐利诱地说。

    众家将一会儿面对红发罗刹,一会儿转向九尾白狐,不知该听谁的命令才好,但一听到重赏和官职,立刻将矛头对准龙无名。沐剑英气病交加,一阵咳嗽,一摊血吐在地上,喘气如牛,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众将官你们别上当,快快撤退,免得白白浪费宝贵的性命。”侬智高宅心仁厚,赶紧出声。“九尾白狐,有本事你就和无名光明正大的决斗,别让他们做你的替死鬼。”

    “你们别听他的,你们看,他挟持公子,快把他拿下,夺回公子。”

    众家将是非黑白不分,一拥而上,龙无名为了提防九尾白狐背后暗算,顾此失彼,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家将捉住侬智高,但侬智高气定神闲地说:“九尾白狐,你最好快叫他们放开我,我若掉一根头发,你也别想活,不信的话,你运气看看会有什么感觉?”

    九尾白狐半信半疑地双手一提,立刻躁汗如雨,浑身感到不对劲,吓白了脸,眼珠凸如鸡卵,厉声大骂:“亏你还是个大夫,居然下毒害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侬智高冷笑地说。

    “你们统统退下,老娘亲自替黔国公报仇。”九尾白狐挥了挥手,众家将面面相觑,心里虽舍不得重赏和官职,但总得有命才能得到;再说红发罗刹武功高不可测的传说已经甚嚣尘上,有人先想到这点,一个转身,其他人也跟著离开。

    “请把沐公子抱回房间休息。”侬智高嘱托地说。

    偌大的内院,只剩下龙无名和九尾白狐对峙,连侬智高也返到廊下准备观战:但九尾白狐迟迟不肯出手,反而高傲地说:“把解药拿出来,我就饶你们不死。”

    “想要解药,就和无名手下见真章。”侬智高笑嘻嘻地说。

    “可恶!我第一个杀了你。”九尾白狐身形一跃,长剑直逼侬智高。

    “想杀他,先问过我手中的剑。”龙无名把剑一拨,化解危机。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因为师出同门,剑招相似,一时之间难分高下;虽然两人都杀气腾腾,一为解药,一为复仇,但九尾白狐受到化功散的牵制,败象渐露。眼看龙无名就要获胜,一声大喝自半空中响起:“别伤害我娘!”

    “我的好女儿,你终于出现了。”九尾白狐松了口气。

    “侬公子,快把解药给我娘,不然我立刻杀了沐剑英。”普兰儿以匕首抵著沐剑英的脖子,龙无名看傻了眼,眼眶一阵湿热。

    “拿去!”侬智高从怀里掏出一只宝瓶,去向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接住宝瓶,见机不可失,一个纵身,窜逃出黔国公府。

    “沐公子,对不起,把你当人质。”普兰儿握匕的手不停地颤抖。

    “兰儿,我不怪你,能够死在你手里,我觉得很幸福。”沐剑英引颈以待。

    “我是坏女人,你为什么不恨我?”普兰儿一对凤目立刻泪光莹莹。

    “你不是,就算你是,我对你的情意也不会改变。”沐剑英露出微笑。

    普兰儿羞愧地避开沐剑英的笑容,虽然他变丑了,笑容反而使他变得更丑,但在她心中,这是她所见过他最好看的一次笑容。看著他头发稀落的后脑勺,她忍不住额头抵了上去,眼泪滴进他的衣领里。

    她本来想一刀结束沐剑英的痛苦,然后再自杀,但她怎么也下不了手……侬智高心痛如绞,他痛心自己错怪兰儿,也痛心老天残忍,竟让有情人生离死别。虽然他不能治愈沐剑英,但他却能让沐公子多活一些时日,他恳求地说:“兰儿姑娘,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我不怪你,我只求你快放了沐公子。”

    “连你也对我这么好……”普兰儿哭声抽抽噎噎。

    “兰儿姑娘,沐公子所剩时日不多,一点风寒都会要他的命,我求你快抱他下来,我好用银针替他延命。”侬智高苦口婆心道。

    “侬公子,连你都救不了剑英,我想我应该做出决定。”

    “兰儿姊姊,我把外公安置在城外的猎户家,我们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一听到外公获救,普兰儿放下心头的大石,吸了吸鼻,止住哭声,含情脉脉地看著沐剑英,两人交换相知相许的眼神,普兰儿豁然开朗地说:“太好了,外公平安无事,我只剩最后一个心愿。”

    “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意思?”龙无名不解地看著侬智高,只见他唇抿成一条线,眼中闪著泪光,不愿回答龙无名的问题。

    “铿锵”一声,匕首从普兰儿手中滑落,掉在屋瓦上;就在发出响声之际,她双手环紧沐剑英的腰围,一边飞身,一边问:“你怕不怕死?”

    沐剑英毫不迟疑地回答:“有你在我身旁,下地狱我也不怕。”

    以龙无名的轻功,追上他们自然不成问题,但她有问题要先问:“兰儿姊姊,你抱著沐公子要去哪里?”按著又补充一句:“你是不是要带他去见外公,你别急著跑,我还没告诉你外公住在哪一家猎户里头……”

    这么天真的想法,大概也只有无名想得出来,侬智高心里一阵翻腾,他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普姑娘和沐公子一心求死,不该让无名去阻止他们……他明白,就算无名追上去也没用,沐剑英活不过天亮,而普兰儿想跟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若让无名追上,两人的心愿必定无法达成,沐剑英死了,普兰儿还是会想办法去阴曹地府陪他,但却是带著遗憾而去……看到侬智高神色有异,龙无名猛然一醒,连忙施展高超的轻功追了上去;普兰儿加上沐剑英的重量,飞速受到影响,突感背后有风声,回头一看,哀声乞求:“无名妹妹你别追来,别管我们!”

    “我不能不管你,外公要我看著你,免得你做出傻事。”

    “我要做的不是傻事,对我和沐公子来说,是天大的重要事。”

    只差半臂的距离,眼看龙无名就快抓到普兰儿,侬智高赶紧大叫:“无名!等等我!”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对自己发出喊声阻止无名救人,自己却助人寻死,感到万分惭愧……龙无名身形一转,一个跺脚,重回内院,将侬智高像拔萝卜似地整个人拔起,然后像老鹰拎著小鸡,边飞边埋怨地说:“你真是麻烦,为何不去学轻功呢?”

    侬智高无言以对,他天生就是武痴,白痴的痴,不要说学轻功,就是连蹲马步他都学不好,把他的师父,单邑自封的,差点气到吐血……但现在不是想过去的时候,随著无名飞越,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鸟,来到山顶上。

    “兰儿姊姊你到这儿做什么?”龙无名放下侬智高问道。

    “你别再过来了!”普兰儿也放下沐剑英,脚边就是万丈深渊。

    “这儿风大,你这样会害沐公子病情加重的!”

    “正因为如此,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只要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外公好想见你,你怎么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无名你别打扰我,我有很多话想对剑英说。”普兰儿泫拉地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有剧毒,害你……”

    沐剑英吃力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指著对面的山峰说:“太阳出来了!”

    “真美……”普兰儿的视线随著手指看过去。

    “这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的日出。”沐剑英心满意足地说。

    “同时也是我所见过最美,也是最后一次的日出。”普兰儿紧握著他的手,脸一转,面对著龙无名,像交代后事似地说:“请你转告外公,兰儿不孝,还有小心我娘衣服上的九尾白狐!”话毕,普兰儿抱著沐剑英奄奄一息的身体,纵身一跳。

    龙无名冲向崖边,向下哭喊:“不要!兰儿姊姊!不要啊!”

    只听见从谷底传来一阵阵回音:“我很快乐,无名妹妹不要为我悲伤。”

    这时,侬智高慢了好几步地赶到崖边,跪在地上,从后抱住几乎发疯的无名;

    而无名一个回身,眼泪和拳头齐落在侬智高胸前,哀恸欲绝地大骂:“都是你的错,烂大夫、臭大夫、笨大夫……你为什么医不了沐公子!”

    “是的,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医术太差……”侬智高的双眼一片模糊。

    一轮血红的太阳出来了,在他眼中。连太阳都哭红了眼,这样的太阳算是美么?不!侬智高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所见过最悲惨的日出……

正文 第八章

    黔国公升天,沐剑英也身亡,整个黔国公府有如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

    侬智高虽然有智慧,但他从未在黔国公府当过差,难以服众;再加上龙无名一头红发,家将们心存芥蒂,惧于龙无名的武功,口服心不服。所幸苏左贤及时回到黔国公府,毕竟他德高望重,又曾是经验丰富的总兵,大部分的将领都是他的老部属,众人商议,在继任的大官到来以前,一切听从苏左贤的安排调度。

    首先的要务,当然是到谷底寻找沐公子和普兰儿的尸骨,将他们合葬一穴。

    再来,就是追查罪魁祸首九尾白狐的下落,这么一来,苏左贤自是不好意思说出他和九尾白狐的渊源,至于他跟红发罗刹的关系也是不能说;最教他感到棘手的是,街头巷尾流传著红祸肆虐的谣言,不仅黔国公府,整个昆明城都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侬智高看出老人家的难处,心知无名不能留在黔国公府,只好留书出走,告诉老人家不用担心,他和无名暂时栖身在青龙寨墓冢里,等待谣传烟消云散。信中也提到,若发现九尾白狐的踪影,他俩一定刻不容缓前去替天行道。

    严格说起来,他俩都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到了墓冢,才发现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心思比年轻人还细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派人把墓冢里整理得像新房一样,有床有柜有奁镜台,有枕有被有新衣,家具上贴囍字,枕被上绣鸳鸯,还有一对大红的蜡烛,看来老人家想抱曾孙子的心情尽在不言中……侬智高打亮火折子,将大红的蜡烛点燃,偷眼一瞧龙无名,她正以手肘拄著桌面,手心托著香腮,烛光映著她的脸颊仿佛飘上两株红霞,真是娇美,就像刚摘下喜帕的新娘子。是的,祭拜过了丈人和丈母娘,也该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刻了。

    一声喟叹,打断他的绮思,龙无名幽怨地说:“兰儿姊姊真傻!”

    “她很勇敢,选择了跟爱情同归于尽。”

    “如果兰儿姊姊不跳崖,沐公子还可多活两、三天,这样岂不是更好!”

    “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做同命鸳鸯,这样也满好的。”

    龙无名眼睛一瞪,似乎是对他声声和她唱反调,显得有些不悦;但在烛光美气氛佳的情况下,他脸部的线条益发温柔,一双黑眸里仿佛有两簇神秘的火把,让人看了痴迷。她突然改口问他:“如果我快死了,你会陪我吗?”

    “我不会陪你死,我会拚命救活你,陪你活到一百岁。”

    “万一我像沐公子这样回天乏术,你会怎么做?”

    “兰儿姑娘固然令人敬佩,换做是我,我不会选择跟她走同一条路。”侬智高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