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都孽海





不愿旁人知道他在日本投降前夕侵吞军事物资的事实的。他之所以把前宪兵队军官收为心腹,其用意就是希望他缄口不言。井户原最担心不安的莫过于害怕失掉经济界各个财团的信任。
  就这样,在根本的无声威胁与井户原担心被揭露的恐惧心理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当着井户原的面,根本对他的过去从不吱声,没有透露过半个字。他忠心耿耿地为公司效力。当井户原找他商量事情时,他总是给自己的老板提出种种合理化建议。然而可以想象,仅仅根本存在这一事实,就给井户原多大的压力啊!至少,根本是这样认为的。
  “井户原有许多设想和计划。他向这个或那个企业大量投资,成倍成倍地增加自己的财产。他用各种奸诈的手法骗取钱财。但是,如果他丧失信任,那么谁也不会借给他一个铜板;如果他的交易没有信用做基础,那么无论他如何花言巧语,采取多么狡猾奸诈的手段,使尽浑身解数,那都无济于事,到头来总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但是,如果他过去的罪恶勾当一旦公诸于世,被众人所知,那么这种信任也就会象沙滩上的高楼一样立刻坍塌了。”根本这样想。因此肯定并户原害怕揭老底。

  就在这几天,根本从倔川那里获得了一个重要消息。
  他们在银座咖啡馆见了面,倔川告诉他:
  “我收到长野县乡亲们的一封信。信中说在他们那里什么水坝也不建。”
  “难道地方不合适?”
  “完全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据说,万代房屋修筑公司获准买下了这里近二万公顷的国家林场。”
  “万代?是现在归井户原所有的那家公司吗?”
  “对啊!他们那次去完全是为了观看研究林木的质量,根本不是去观察修筑水坝的坝址。”
  “不过,这些森林是属于国家的,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就获准购买吧?”
  “大概还是获准了。一个星期前,根据林场管理局的指示,已经撤走了那里的护林队。”
  “原来如此?!”根本一声惊叫。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近些日子井户原如此忙忙碌碌。大概他是借志波之助,向政府官员办理批准手续哩!
  “他们花了多少钱买下边片林场?”
  “据说约五千万元左右。”
  “五千万元?”根本简直难蜕相依价格竞是这样的微乎其微。仅那些树木就约值三千万元,更不必说林场本身了。木曾的柏树和柳杉是全国驰名的,这是一片几十年来都还没有被采伐过的林区。买林场的钱显然是从西日本银行贷的款。当然其中志波少不了也要插手。
  “你真的相信只付了五千万元吗?”
  “大家都这么说,但确切的数目谁也不知道。”

  现在根本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井户原要出这种难以置信的高价买下这家行将破产的万代房建公司了。无论井户原有多大的本事,多么工于心计,他是不可能为自己的公司争得购买林场的权利的,而万代房建公司则不然,它的地位正适合于搞这笔买卖,来达到这个目的。
  井户原出人头地,成了一个显要人物了。根本完全明白,井户原对根本不必再小心翼翼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过不了多久,根本安逸平静的生活就要彻底完蛋了。因此他下定决心,绝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等着这种结果,必须进行战斗,给井户原以打击。

  他把一些对自己最可靠的朋友都请到家里,请他们全面调查井户原的活动情况。
  这些人过去都是根本的部下,是一批旧宪兵,他们都彼此互称自已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根本还和右派分子保持联系。刚开始,他们这些人只不过由于过去战时的普通友情结合在一起,但是他们逐渐地变成一个小团体,产生了一些组织原则,把他们的联系巩固起来,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把它称之为“根本组织”了。

  此后不久,根本又在一家咖啡馆和一个派到长野县去的同伙见面了。他是被派去查明出售国家林场的具体条件和细节的。
  这个前宪兵向根本报告:“据说,井户原好象打算要在那里建立一个天然狩猎公园。”
  “具体点说,这是什么意思?”
  “国外早就建立了这类公园。外国人都把这种公园称为‘猎区公园’。在日本这是首创。在木曾森林中飞禽走兽种类繁多,有的是。到目前为止,那里是国家指定的自然保护区,因此各种野生动物自然繁殖,数不胜数。现在已经开放,准许打猎了。井户原宣称,打算在那里兴建狩猎室和娱乐设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根本沉思地喃喃自语着。

  这个计划一次也没有听井户原说起过。他也不知道并户原对狩猎竟大感兴趣。相反,井户原对各种运动实际上并不爱好,只是偶而高兴时玩上一场高尔夫球。根本觉得井户原要兴建猎区公园的打算十分奇怪。
  然而这个计划毕竟不是荒唐愚蠢的想法,根本暗自思量。近来,一些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青年人,甚至是上层社会的一些年高望重的人,对高尔夫球的兴趣正日益减少,也很少去观看棒球比赛和相扑了。现在时髦的是钓鱼和狩猎。此外,木曾森林中野生动物成群结队,不畏生人。从这点来说,那里确实可称得上是狩猎者的天堂。根本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对井户原这番计划的敬佩和赞叹。

  “不过,这一切也并不象乍一看那么简单。”这个前宪兵看着根本继续往下说,“首先,很少会有人到这些山里去打猎,再说那里的飞禽走兽也并不象想象中那样多到数不胜数。再说饭店、狩猎室,如果要建的话,也将长期收不回成本。再加上那里的通讯联系也极不方便。因此井户原宣称所谓要在那里建设一个狩猎公园以增进普通人的健康无非是一些动听的空话,他这番话的用意无非是为了赢得购买这片国家林场的许可。”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买下达片丛林密布的山头呢?”
  “显然,他这番行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这些山地和树木作抵押,以便取得英兴银行的贷款。”
  “果真如此?那么,现在志波参与这番活动的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根本至今一直认为志波是在帮助井户原,竭力设法去买下这片国家林场。原来事情并非完全如此,看来志波是和并户原串通一气,共同密谋,以便从英兴银行骗取这一大笔贷款的。
  “你是否打听到,银行贷给井户原多少款子,林场本身值多少钱?”
  “实在抱歉,这点我尚不知道。”前灾兵回答道,“银行不喜欢炫耀自己的经济业务。同时对于井户原把他买下的国家森林抵押给银行一事也了解甚少。”
  “不过他们大概已经向长野县申请批准在那里兴建狩猎公园来吧?”
  “对此事我暂时还一无所知。我向您报告的这些消息都来自志波周围的可靠人士。”
  “此事当真?那么说这场戏是志波主动建议演出的。”井户原、志波和英兴银行董事长在浅间山温泉举行的那次神秘莫测的密谈的情况又浮现在根本的脑际。
  志波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呢?
  无府置疑,在这次内阁改组中志波别有企求,所以需要一笔巨款以巩固自己这一派在党内的地位。显然他决定这次主要是向英兴银行打个秋风,敲一笔。



  第四十七章  舞文弄墨 再次用森田

  就这样,自从阿利路亚沙龙事件之后,井户原终于彻底和根本疏远了。
  显然,他已经作出了某些决定。那有什么办法呢,我得准备战斗。井户原不再怕我了,他自作聪明、过于自负地认为自己已经高不可攀,可以逍遥法外了。咱们走着瞧吧,根本暗暗下定了决心。
  人们都认为井户原是位前途无量、大有希望的企业家,但是这离财界大亨们把他视为一伙还远着哩。财界的主要台柱子仍然是那些和战前金融寡头——财阀有密切关系的大公司。这些公司垄断着工业生产的主要部门,它们的头头们对类似井户原式的暴发户不屑一顾,十分鄙视。从这方面来说,财界的核心一如既往,仍然是那些保守派。在这些大亨们的圈子中,人们依然对世袭的豪绅富户敬若神明,并以出身于名门望族引为自豪。因此,无论报纸上对井户原如何称颂备至、恭维不己,但是掌握着日本经济命脉的那些财界巨子、豪门贵贾,却依然故我,拒井户原于圈子之外。
  大概井户原对自己以往的历史已经不再忧心忡忡,而攫取军事物资的不光彩行为也已事过境迁,不再如刀在颈、咄咄逼人了。实际上又有谁能知道现今在工业界盘踞高位要职的新财阀头头们到底是怎样聚财敛富的呢?!又有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有类似的肮脏历史呢?当然,要证实这点确非易事,因为他们的事情还仅限于一些未经查证的流言蜚语。
  然而井户原的事却大不一样,根本想。现在我还在,我这个曾经亲自审问过井户原的旧宪兵军官还健在。这难道还不是他犯罪行为最无法反驳的铁证吗?只是由于战败,才使井户原逃脱了审判,免去了铁窗之苦。井户原溜掉了,但他犯罪行为的证据并未消失。

  根本保存着对井户原的审讯记录。
  当日本被占领时,东京宪兵当局把一些最重要的材料、档案都付之一炬,不让它们落入占领军的手中。也许是某种预感使根本在最后一刻把井户原的审讯笔录保存了下来。也许,他是舍不得把自己亲手汇集的这些材料抛弃吧!现在,他觉得他当时这样做实际上是一种本能的灵机一动罢了!真是鬼使神差。他把这些审讯案卷和另外一些绝密文件一起,藏在家里的地板下。现在终于到了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井户原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对他的审讯笔录竟保存到今天!确实,他战后初期见到这位前宪兵队上尉时,瞬时间曾惊恐万状,但是他立即把根本收罗到自己公司中供职,想用这种办法让根本缄口不言、保持中立。倘若井户原知道,对他的审讯笔录还完整无缺地保留着的话,即使发生了阿利路亚沙龙纵火事件,他也未必敢贸然和根本破裂。现在,根本深信,自己当时那么做,把关系到井户原声誉的证件保存下来,是多么的远见卓识啊!

  根本指望能利用金融寡头们看不起,甚至鄙视井户原这类暴发户的心理和情况。早在战前很久,他们这些人就不让别的公司,甚至是一些老牌公司加入他们的圈子,更不用说和财阀毫无联系的新公司了。根本认为,只要金融寡头们对井户原的这种态度不发生变化,要推倒他也并非特别困难。

  根本设想了许多推倒井户原的方法,最后决定采用写揭露文章这一招。直至最近,他的目的只是利用井户原对他的恐惧和依赖心理,而在井户原公司中占据一个显要的地位,然而,他的这点幻想现在已经成为泡影,井户原显然在敌视他了。他不再为自己谋求好处,他唯一的愿望是要收拾井户原。
  根本认为。揭露性文章有点象丑闻记述,可能带有污蔑性,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要背水一战,孤注一掷了。因为,即便是污蔑性的丑闻记事常常也包含着无法抵赖的事实。因此他准备冒险。当然他明白,这样干,可能会因诽谤罪而受法庭审讯。
  根本暗自深信,井户原会因害怕而让步的。发表匿名文章将会收到很大的心理效果,因为对手会茫然失措,不知道新的揭露和威胁将来自何方。
  根本久久地寻思着,应该把写揭露性文章这件事委托给谁干才好。
  文章应该有条有理使人信服,同时又要妙笔生花、精彩过人,否则就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他在自己的朋友中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全是一批前军人,缺少文艺天才。此外,他们都已上了年岁,完全不掌握现代风格。
  只有森田了。根本很不愿意利用体育记者来干这种事,因为他不属于自己同伙之列,他之所以完成根本的某些委托仅仅是由于根本付给一笔钱。在任何时侯,森田都可能背叛根本,如果对方突然付给他一笔更多的钱的话。然而森田毕竟有记者的经验,能够把一切都写得娓娓动人、精彩万分。
  根本决定选用森田,当然同时也要暗示他,如果他一旦背叛,他也将作为一个同谋犯被起诉。

  当晚,根本邀请森田到饭店作客。
  “森田,您根据我的请求对井户原作了多方了解,请问:您本人对他有什么看法?”根本决定先探探记者的反应和口气,而后再作进一步深谈。
  森田匆匆看了根本—眼,希望能从他的脸神上猜中他的用意。这时,他已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照我看,井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