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消防车 作者:[瑞典]马伊·舍瓦尔,佩尔·瓦勒





  “这是什么? ”科里贝尔问道,“另一个假死的案子? ”
  “犯罪实验室送来的报告。”斯卡基小声回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说完就往门口退去。
  “本尼,告诉我们,”科里贝尔一脸天真地说,“你怎么会动了想当警察的念头? ”
  斯卡基迟疑地停下来,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
  “没关系。”马丁·贝克刻意夸张地拿起报告。“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当门关上后,他看着科里贝尔,说:“你这一整天都不放过他还不够吗? ”
  “好吧,”科里贝尔爽快地说,“永远可以留到明天再继续。
  那是什么? ”
  马丁·贝克飞快地浏览一遍。“是耶尔默写的,”他说,“他针对盾牌街火场的物件所做的测试和分析。这些物件是否有可能引起火灾? 他的结论是没有。”
  他叹了口气,放下报告。
  “那个姓奥尔森的女孩儿昨天死了。”他说。
  “对,我在报上看到了。”科里贝尔毫无兴趣地回道,“话说回来,你知道那笨蛋为什么想当警察吗? ”
  马丁·贝克没答腔。
  “我知道,”科里贝尔说,“他个人档案里有。他说他想以这个做为生涯规划中的跳板。他的目标可是要成为警政署署长呢。”
  科里贝尔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几乎被嘴里的面包呛到。
  “我实在不喜欢这起火灾。”马丁·贝克说。
  听起来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在那里嘀咕些什么? ”科里贝尔好不容易回过一口气后问他,“这件事有人会喜欢吗? 烧死了四个人,然后那个六英尺高的笨蛋还拿了一枚奖章,这还不够吗? ”
  科里贝尔的表情转趋严肃,他看着马丁·贝克,说:
  “每件事不是都很清楚了吗? 马尔姆开了煤气自杀。接下来会出什么事他根本不在乎,反正他本来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当煤气爆炸时他横竖也已经死了。三个无辜的人陪死,警方损失一个目击者以及诱捕那个叫奥洛夫松或什么来着的机会。
  这件事跟你我其实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对不对? ”
  马丁·贝克用力擤鼻涕。
  “每件事都已经得到解释,”科里贝尔明确地说,“别在那里说什么这些解释太圆满,还有你那出名的直觉又——”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用批判的眼光仔细审视马丁·贝克。
  “见鬼,你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头啊。”
  马丁·贝克耸耸肩。
  科里贝尔暗自点头。他们两人在一起工作已经很久了,彼此非常了解,科里贝尔知道马丁·贝克为什么会沮丧。但是除非马丁·贝克问他意见,否则他是不会主动去提这些事的,所以他换上轻松的语气说:
  “去他的火灾! 我已经把它忘了。今晚跟我一起回家吧? 葛恩去上课,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然后下盘棋。”
  “好啊,有何不可? ”马丁·贝克回答。
  这样,至少他能有几个小时不用同家。
                第十一章
  贡瓦尔·拉尔森果然在三月十五日早上医生巡过房后出院了。医生吩咐他暂时要放轻松,要他休息十天,到二十五日星期一再回去上班。
  半小时后,他走出南方医院的大门,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
  他招来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位于国王岛街的警察局。他懒得跟同事见面,直接就上楼到自己的办公室去,所以除了在前厅当班的人之外,没人看到他。进了办公室后,他把门关起来,开始打电话,要是他的哪个长官刚好听到他打的这些电话,至少会让他狠狠挨上一顿骂。
  他边听电话边在一张纸上做笔记,慢慢地,就整理出一份名单来。
  在所有或多或少参与了这场火灾调查的警察里。贡瓦尔·拉尔森是唯一出身上流社会的。他父亲是公认的富人,虽然在遗产结算后所剩不多;他在斯德哥尔摩富裕的厄斯特马区长大,上的是最好的学校。但很快,他就成为家人头痛的黑马。
  他的看法与家人不同,且令他们不快,而他不分场合,总是直言无讳。最后,他父亲无法可想,只好送他去海军军官校。
  贡瓦尔不喜欢海军,几年后他就转去跑商船了。在那里,他很快就发现他在海军军官校或扫雷艇或老式战舰上学的东西,实在派不上多大用场。
  他的兄弟姐妹都很争气,在双亲去世时,都已经很有成就了。他从不和他们联络,大致说来,他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他不想一辈子当海员,所以必须另找职业,最好是不用在办公室久坐,又多少能运用到他受过的那些特殊训练。因此,他就成了一名警察。对他那些住在林汀岛和厄斯特马的亲戚而言,这个决定不仅令他们惊奇,也觉得有点儿恐惧。
  至于他是不是具备当警察的条件,看法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最重要的是,几乎每个人都不喜欢他。
  他以自己的方式和方法处理事情,而这些方法通常都非常“非正统”。
  现在放在他面前的名单就是一个例子。
  约兰·马尔姆,四十二,小偷,死亡( 自杀?)
  肯尼斯·罗特,二十七,小偷,死亡,已下葬
  克里斯蒂娜·莫迪格,十四,雏妓,死亡,己下葬
  马德莱娜·奥尔森,二十四.红发妓女,死亡
  肯德·莫迪格,五,儿童( 儿童之家)
  克拉里·莫迪格,七个月大,婴儿( 儿童之家)
  昂内斯·瑟德见里,六十八,老人,玫瑰园老人院
  赫尔曼·瑟德贝里,六十七,老酒鬼,高坡疗养院
  马克斯·卡尔松,二十三,流氓,伐木工人街十
  二号
  安娜·凯萨·莫迪格,三十,娼妓,南方医院( 精神科)
  卡拉·贝里格伦,? ,娼妓,古特街二十五号
  贡瓦尔·拉尔森看了看这份名单,发现只有最后三个人值得访谈。其余的,有四个已经死亡,两个是小孩子,说不出什么,另有两位则是老到头脑不清。他把纸折起来放入口袋,离开办公室。他甚至没跟值班警员打招呼。他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就开回家了。
  星期六跟星期天,他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是专心地看一本萨克斯·罗默写的小说。他一点儿都没去想那场火灾。
  星期一,三月十八日早上,他起了个大早,拿掉身上最后的绷带,冲了淋浴,刮干净胡子,花了很长时间仔细挑选衣服。
  然后开车到卡拉·贝里格伦住的古特街去。
  他必须走上两层阶梯,然后拐弯抹角地穿过一个铺了柏油的中庭,再走上三层棕色油漆剥落、扶手松脱欲坠的脏楼梯,最后才到了一扇破旧的门前。门外的信箱上贴着一张剪得不甚整齐的纸板,上头用手写着“卡拉·贝里格伦,模特儿”几个字。
  门上似乎连门铃都没有,因此他轻轻地踢了几下门,然后没有等人应声就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一个房间。窗前破烂的百叶窗拉下来一半,因此室内很暗。此外,室温很高,空气很闷,有霉味。热气来自两个有回旋式线圈的旧式电炉。地上及屋里各处散放着衣服及各种东西。房里唯一不需推到垃圾桶扔掉的大概只有那张床。
  床很大,而且床单看来相当干净。
  卡拉·贝里格伦独自一人在家。她醒着,但是没起床,躺在床上读一本浪漫杂志。跟上次他见到她时一样,她全身赤裸,模样也与当时相同,只是她皮肤上没有鸡皮疙瘩,也没有哭得全身颤抖、歇斯底里。相反,她看来非常平静。
  她四肢匀称,很瘦,肤色惨白,胸部小小的、松垮垮的,也许这样躺着时是她的胸部看来最漂亮的时候,她双腿间的毛是鼠灰色的。她懒洋洋地伸展一下身体,打个呵欠,说:
  “恐怕你来得太早了,不过,我们还是开始吧。”
  贡瓦尔没答腔,她显然误解了他的沉默。
  “当然,得先付钱,把钱放在那边桌上。我想你应该知道费用吧? 还是你要额外服务? 要不要来点儿瑞典按摩——用手? ”
  他必须弯下身才能穿过房门,房间很小,他一进去就几乎把房间挤满了。房里充满性爱及其他体臭的气息、除不掉的烟味,以及廉价化妆品的味道。他朝窗户走了一步,想要把百叶窗拉高,但是弹簧已经不见了,所以他一拉,百叶窗差点儿整个都掉下来。
  那女孩儿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她突然认出他是谁。
  “噢,”她说,“我认得你。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
  “是的。”
  “非常谢谢。”
  “不客气。”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将两腿稍微叉开,右手放在私处。
  “那就大大不同了,”她说,“当然,你是免费的。”
  “穿点儿衣服吧。”贡瓦尔·拉尔森说。
  “几乎每个人都说我好看。”她羞怯地说。
  “得了吧。”
  “我床上功夫很好。每个人也都这么说。”
  “讯问一丝不挂的……人,违反我的原则。”
  他说到一半时稍稍犹豫了一下,仿佛不知该将她如何归类。
  “讯问? 当然了,你是警察。”
  接着,迟疑了一下后她说:
  “我又没做什么。”
  “你是娼妓。”
  “喂,别这样不公平好不好。性有什么不对? ”
  “把衣服穿上。”
  她叹口气,趴在床单上一阵乱找,找出一件浴袍,就这样套上去,腰带也懒得绑。
  “什么事? ”她问道,“你要问什么? ”
  “我要问你几件事。”
  “关于什么? 我吗? ”
  “你那天为什么去那儿? ”
  “我不是去做违法的事,”她说道,“真的。”
  贡瓦尔拿出圆珠笔,从笔记本上扯下几张空白页。
  “你的名字? ”
  “卡拉·贝里格伦。但是,真的——”
  “真的? 可别说谎。”
  “不,”她孩子气地、故作神气地说,“我不会跟你说谎。我的本名叫卡林·索菲亚·彼得森。贝里格伦是我妈妈的姓,而卡拉听起来比较好听。”
  “你是从哪儿来的? ”
  “斯基灵格勒,在斯玛蓝那边。”
  “你来斯德哥尔摩多久了? ”
  “超过一年,将近十八个月了。”
  “你在这里有固定的工作吗? ”
  “呃,那得看你指的是什么。我偶尔做点模特儿的工作。那种工作有时挺辛苦的。”
  “你多大了? ”
  “十七岁——快满了。”
  “所以还是十六岁? ”
  她点点头。
  “你去那公寓干什么? ”
  “我们只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派对。”
  “你是说吃饭什么的? ”
  “不,是性派对。”
  “性派对? ”
  “是的,没错。你难道没听过? 很好玩儿的。”
  “当然了。”贡瓦尔·拉尔森边毫无兴趣地说着,边翻到下一页。
  “你怎么跟这些人认识的? ”
  “住那里的那个人,叫肯德或什么的,我从来不认识。”
  “他叫肯尼斯·罗特。”
  “哦,他就叫那个名字吗? 总之,我以前从没听过他这个人。但是马德莱娜我倒还知道一些。他们两人都死了,是不是? ”
  “是的,那个叫马克斯·卡尔松的呢? ”
  “我认得他。我们常在一起玩的。那天就是他带我去的。”
  “他是你的皮条客吗? ”
  她摇摇头,天真庄重地说:“不是,我才不需要。那些家伙只知道要钱、拿抽成之类的狗屁事儿。”
  “你认识约兰·马尔姆吗? ”
  “闹自杀然后让整栋房子着火的那一个? 住楼下的? ”
  “对。”
  “听都没听过。说真的,那种行为太可怕了。”
  “其他人认识他吗? ”
  “我想没有。至少马克斯和马德莱娜不认得。那个叫肯德或肯尼斯的家伙也许认得,因为他就住在那儿啊,对不对? ”
  “当时你在干吗? ”
  “在做爱。”
  贡瓦尔·拉尔森盯着她,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或许你可以说得更详细些。你几点到的? 还有为什么你会到那儿? ”
  “是马克斯来找我的,说有好玩儿的。然后我们半路接上了马德莱娜。”
  “你们是走过去的吗? ”
  “走路! 这种天气? 我们是搭出租车。”
  “你们是几点到的? ”
  “大约九点,我想,差不多那时候。”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
  “住那儿那个人有两瓶酒,我们分着喝。然后我们放音乐等等。”
  “你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
  她又摇了摇头。
  “哪种特别的事? ”
  “继续说吧。”贡瓦尔·拉尔森说。
  “好,过了一会儿,马德莱娜就脱了衣服。她其实没什么看头。然后我也一样。那些男孩儿也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