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消防车 作者:[瑞典]马伊·舍瓦尔,佩尔·瓦勒





  她又摇了摇头。
  “哪种特别的事? ”
  “继续说吧。”贡瓦尔·拉尔森说。
  “好,过了一会儿,马德莱娜就脱了衣服。她其实没什么看头。然后我也一样。那些男孩儿也睨了。接下来……接下来我们就跳舞。”
  “赤裸着身体? ”
  “是啊,那很棒的。”
  “嗯,好吧,你继续说。”
  “我们跳了好一会儿,就坐下来抽烟。”
  “抽烟? ”
  “是的,大麻,好补充精力,挺管用的。”
  “大麻是谁给你的? ”
  “马克斯。他通常——”
  “怎样? 他通常怎样? ”
  “嗯,我答应过要跟你说实话的,是不是? 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何况,你还救了我。”
  “马克斯通常做什么? ”
  “他卖大麻。通常卖给小孩儿什么的。”
  贡瓦尔·拉尔森将这个记下来。
  “然后呢? ”
  “然后男孩儿就掷硬币。我们当时都进入状况了,笑个不停,有点儿飘飘然。你知道,会那样的。”
  “掷硬币? ”
  “是的,马克斯得到马德莱娜,他们到另一个房间去。我跟那个肯尼斯就留在厨房。我们原本——”
  “怎样? ”
  “哦,你一定也参加过这种派对吧。我们本想先单独一对一,如果这些男孩儿还行的话,再来个集体的。那才是最好玩的部分,真的。”
  “你们有没有关灯? ”
  “关了。那个人跟我躺在厨房地上,但是竟然——”
  “竟然怎样? ”
  “呃,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居然昏睡过去。马德莱娜蹑手蹑脚地过来把我摇醒,说我没过去,让马克斯很不高兴,当时我就趴在那人身上睡。”
  “厨房跟睡房之间的门有没有关着? ”
  “关了,那个肯尼斯也睡着了。马德莱娜开始摇他。我打着火机看时间,发现我跟他在厨房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
  贡瓦尔点点头。
  “我觉得很焦躁,但还是起身到房里去,马克斯一点儿事也没有。他抓过我把我抛到床上,说——”
  “说什么? ”
  “他说,来,快点儿开始,那红头发的没什么搞头。然后——”
  “怎样? ”
  “然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我听到‘砰’的一声,像枪声一样,然后到处都是烟和火焰。然后你就来了……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你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事吗? ”
  “只有我昏睡过去那件事。通常不会有这样的事。我跟过许多真正的行家,他们都说我很行,而且长得好看。”
  贡瓦尔点点头,收起纸和笔。他深深地注视了这名女子一会儿,然后说:
  “我觉得你很难看,胸部松垮垮的,又有眼袋,看起来像生病了,而且憔悴。要不了几年你就会整个儿毁了,丑到人家连拿着船楫都不想碰你。再见。”
  他走到楼梯的第一层台阶又折回去。那女孩儿已拿掉浴袍,伸手在摸自己的腋下。她咯咯笑着说:
  “在医院待几天,短毛都长出来了。你改变主意了吗? ”
  “我觉得你应该买张车票回斯玛蓝去,找份正当工作来做。”
  他说。
  “我找不到工作。”她说。
  他用力将门关上,用力之猛,让门几乎跟绞链分家了。
  贡瓦尔·拉尔森在古特街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一趟下来他发现了什么呢? 马尔姆家的煤气大概是通过自来水管或排水管渗到楼上的厨房。煤气浓度够高,所以楼上的人会昏睡过去,但还不至于引起火灾,因此卡林·索菲亚·彼得森点亮打火机时并未引爆。
  这意味着什么? 没什么,但是,这整个事情就是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觉得身上发黏,有很不健康的感觉。与那位十六岁的女孩儿在她那污秽的房间里见面谈话,让他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他直接到澡堂去,在土耳其浴里整整待了三个钟头,什么都不想。
  那个星期一下午,马丁·贝克打了一通他不想让别人听到的电话。他等到科里贝尔和斯卡基都不在时,打电话去犯罪实验室找一个叫耶尔默的人,这人是公认的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刑事技术专家。
  “你看过马尔姆解剖前的尸体,对不对? ”他问。
  “是的,当然。”耶尔默不悦地回答。
  “有没有任何你认为不寻常的事情? ”
  “不算有。要说有的话,就是尸体烧得太完全了。每一处都烧到了,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甚至他的背部,虽然他是仰面躺着的。”耶尔默停了一停,思忖着加上一句:“当然,床垫也着了火。”
  “是啊,没错。”马丁·贝克说。
  “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耶尔默抱怨道,“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怎么还——”
  就在这时,科里贝尔开门进来,马丁·贝克匆忙结束谈话。
                第十二章
  十九日,星期二午餐时间,贡瓦尔·拉尔森已经差不多要放弃了。他知道自己过去几天所做的事,有一部分是完全不符合规定的,何况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可以将他那些调查行为合理化。事实上,他都无法证明约兰.马尔姆和起火时待在那栋建筑里人有任何关系,甚至,他比开始调查前更不能确定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他当天早上去南方医院的拜访,也只不过是肯定了一些不同的假设。克里斯蒂娜·莫迪格之所以睡在小阁楼里,是因为她妈妈家的空间不够,而且她不喜欢跟吵闹的弟妹挤在一起。
  虽然这可能不是真正的原因,但这又关警察什么事? 她曾经交由州政府看管,但现在政府机关对这种步入歧途的女孩儿已经越来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像这样的女孩儿太多了,而社工人员太少,何况他们纠正行为的方法不是不实际就是完全跟不上时代。结果是这些青少年随心所欲地胡作非为,令国家形象蒙羞,而父母和老师都深感绝望、无力。但是无论如何,就像刚才已经提过的,这一点儿也不关警察的事。
  那个安娜一凯萨·莫迪格急需心理治疗,连贡瓦尔·拉尔森这种相当粗线条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心神恍惚,很难沟通,全身颤抖,不时哭泣。他问出阁楼里有个煤油炉,但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他们的谈话毫无成果,但他还是一直待到医生受不了撵他走,才离开。
  据说是马克斯·卡尔松居住的那栋伐木工人街的屋子,丝毫没有人在里头居住的迹象,虽然贡瓦尔用力地踢了门,但是无人应门,很可能就是没人在家。
  贡瓦尔·拉尔森回到位于波莫拉街的家,在腰间围上格子围裙,下厨给自己做了丰盛的一餐,有鸡蛋,有腌肉,还有炸马铃薯。然后他选了一种适合当时心情的茶来喝。等他用餐完毕,洗过碗盘,都已过了下午三点。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望着窗外那一排排高耸又枯燥得令人受不了的高级郊区公寓。然后他下楼开车,回到伐木工人街。
  马克斯住在一栋很旧但维护良好的建筑物的二楼。贡瓦尔·拉尔森把车停在三条街外,倒不纯粹是出于小心,而是因为车位一向难找。他沿着人行道大步前行,就在离目的地大门不到十码处,他注意到有个人从对面走来。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跟很多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有一头稀疏的长发,穿着缝了补丁的黑色牛仔裤及夹克。她一只手提着一个破旧的皮袋,似乎是刚下课就直接过来了。假如她的举止不是那样的话,像这样普通的女孩儿以及这样常见的穿着打扮,通常他是不会去注意的。但她的举动透着古怪。她刻意装出漠然的样子,好像很努力要显得坦荡自然,却又忍不住带着混有焦虑、罪恶感和兴奋的表情四处张望。当她的眼光与他相遇时,她犹豫片刻,踌躇不前,所以他就继续往前,越过她,并走过那个大门。女孩儿甩了一下头,飞快地从前门进去了。
  贡瓦尔·拉尔森迅速停住脚步,转身跟上她。虽然他个头高大,体形壮硕,行动却敏捷而悄无声息。女孩儿敲卡尔松的门时,他已经上了一半的楼梯。她轻轻地敲了四下。很明显,这是一种简单的暗号,他试着记下来,这并不难,因为间隔五六秒后,她又重复了一次。敲过第二次后,门很快就开了。他听到开安全锁的声音、开门声,以及门马上又关上的声音。他走下楼,在大门入口处等着,背靠着墙,一动不动地站着。
  两三分钟后,楼上的门开了,可以听到轻巧的脚步走下楼梯。显然那是一场快速的交易,因为当那女孩儿走到门厅时,她的手仍在皮袋外边的口袋里把弄那些货品。贡瓦尔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下停住,直直望着他,但没有要喊救命或挣脱逃走的意图。她看来甚至也不怎么害怕,反而一副很认命的样子,仿佛她早有心理准备,预知类似的事情迟早会发生一样。他仍旧一言不发,打开她的袋子,拿出一个火柴盒,里面大约有十颗白色药丸。他放开那女孩儿的手,点头示意她离去。她抛给他一个惊讶但黯然的眼神,半跑着穿门而去。
  贡瓦尔·拉尔森并不急着采取行动。他盯着那些药丸看了一会儿,然后放入口袋,慢慢地走上楼梯。他在门外等了三十秒,只是听着,但是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他举起手,用指尖轻快地敲出两组暗号,中间相隔约五秒。
  马克斯·卡尔松打开了门。他比贡瓦尔上次见到他时整洁多了,但是贡瓦尔记得他的脸。无疑,对方也是。
  “午安。”贡瓦尔边说边把一只脚伸进门里。
  “噢,是你。”马克斯·卡尔松说。
  “只不过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很好,谢谢。”
  马克斯面对的是一个诡谲的局面。他知道这位访客是警察,而且使用了他跟客户间约定的暗号。门上的安全锁链仍未拉开,如果他试图掩饰,把门关起来,那不啻于不打自招。
  “想问你几件事。”贡瓦尔说。
  他的处境也不是那么简单。他无权进入对方的屋子,若对方不同意,他甚至无权加以盘问。
  “这个嘛……”
  马克斯语意含糊地说,他没有解开安全锁链,但显然他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贡瓦尔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是,突然用右肩配上他全身的重量去撞门。安全锁链的螺丝从门框上被撞开,发出一阵吱嘎的声音,门后的人急忙退开以免被门撞到。贡瓦尔走进去,关上门,锁住。他看着坏掉的锁链,说:
  “什么锁! ”
  “你疯了不成? ”
  “你应该用长一点儿的螺丝钉的。”
  “你这是干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闯进来? ”
  “我不是故意的,”贡瓦尔说,“锁坏掉又不是我的错。我不是说了,你应该用长一点儿的螺丝钉? ”
  “你想干吗? ”
  “只是稍微谈一谈。”贡瓦尔四处看了看,确定这人是独自在家。这屋子不大,但看来赏心悦目,相当舒适。马克斯长得也很体面,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体重至少有一百七十磅。应该很过得去吧,贡瓦尔暗忖。
  “谈一谈? ”马克斯握起拳头。“谈什么? ”
  “谈那一天火灾开始前你在那间公寓干什么。”
  马克斯似乎稍微松了口气。
  “哦,那个啊。”他说道。
  “是的,就是那个。”
  “我们不过是在举行小型派对。吃三明治、喝啤酒、听听唱片之类的。”
  “只是家庭派对? ”
  “对,那个马德莱娜是我的女友,而……”
  他停顿了一下,试着摆出伤心的表情。
  “而什么? ”贡瓦尔平静地问道。
  “而肯尼斯跟卡拉是一对儿。”
  “不是正好相反? ”
  “正好相反? 你什么意思? ”
  “五分钟前来你这里的那个女学生又是跟谁一对儿? ”
  “那个女学生? 这里没人来过——”
  贡瓦尔·拉尔森一拳打过去,迅速有力,马克斯措手不及,被他打个正着。
  马克斯踉跄后退两步,但未倒下。他怒道:
  “妈的,你这混蛋警察,到底想干什么? ”
  贡瓦尔又打了他一拳。他抓住桌角,但无法平衡,跌倒时把桌巾一同扯下,桌上一个装饰用的厚玻璃瓶应声落地。
  马克斯站起来时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右手握着一片厚厚的玻璃。
  “你这混蛋……”他咒骂道。
  他用左手背擦脸,看看手上的血,然后举起武器。
  贡瓦尔挥出第三拳。马克斯蹒跚后退,撞上一张椅子,连人带椅跌在地上。他四肢撑地想站起来,贡瓦尔赶过去用力踢他的右腕。那块玻璃片飞过地板,撞到墙,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克斯·卡尔松慢慢地单膝撑起身体,用手捂住一只眼睛。
  另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