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消防车 作者:[瑞典]马伊·舍瓦尔,佩尔·瓦勒
马克斯·卡尔松慢慢地单膝撑起身体,用手捂住一只眼睛。
另一只眼睛则透着恐惧不安。贡瓦尔冷静地看着他,问道:
“你把货藏在哪儿? ”
“什么货? ”
贡瓦尔握起拳头。
“不,不,看在上帝的面上,”那人急忙求饶。“别动手,转……”
“在哪儿? ”
“厨房。”
“厨房的什么地方? ”
“烤箱下层,烤盘的下面。”
“这还差不多。”贡瓦尔说。
他看看自己握住的拳头。拳头很大,上面有红色的疤痕,原本皮肤上粗粗的金色毛发已被火烧掉。马克斯也看着它。
“现在你怎么说? 关于罗特和那两个娼妓的事? ”贡瓦尔说。
“我们做——”
“我对你肮脏的性生活毫无兴趣。我要知道的是,房子是谁纵的火? ”
“纵火……不,老天,我一无所知。肯尼斯也死了……”
“罗特干的是哪一行? 贩毒? ”
“我怎么会知道……”
“说老实话。”贡瓦尔警告他。
“不,不,别这样。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带我到你们局里去。”
“哦,你宁可那样吗? ”贡瓦尔边说边往前跨了一步。
“罗特也是贩毒的? ”
“不……酒……”
“酒? ”
“是的。”
“赃物? ”
“是的。”
“走私的? ”
“是的。”
“他把货藏在哪儿? ”
“在……”
“说啊。”
“在他住的房子的阁楼里。”
“你不沾酒? ”
卡尔松摇摇头。
“只是拉皮条和贩毒? ”
“是的。”
“那马尔姆呢? 他是干什么的? ”
“我不认识马尔姆。”
“是嘛。”
“反正不是很熟。”
“可是你们也一起做过一点儿生意吧,你,罗特,还有马尔姆? ”
卡尔松舔舔嘴唇。
他一手仍遮着右眼,左眼流露出憎恨与畏惧交织的眼神。
“算是吧。”他终于承认。
“罗特和马尔姆彼此认识吗? ”
“认识。”
“你说罗特是走私酒的? ”
“对。”
“而你则在贩毒——十分钟以前,而且.现存已经歇业了。马尔姆又是干什么的? ”
“好像跟汽车有关吧,我想。”
“啊哈,”贡瓦尔说道,“那么你们是三个小经销商,每个人负责一样。你们的共同点是什么? ”
“什么也没有。”
“我是说,上头老板是谁? ”
“没有上头老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拳头第四次出手,力道非常猛,击中那人右肩,他无助地后退,直到后背顶着墙。
“名字,”贡瓦尔吼道,“名字! 快! 现在! 马上! ”
回答的声音沙哑,轻如耳语。
“奥洛夫松,贝蒂尔·奥洛夫松。”贡瓦尔注视这个叫做马克斯·卡尔松的人良久,十天前他才救了这人一命呢。最后,他颇富哲理地说道:
“不论舂夏秋冬,说实话的人永远都是赢家;实话是不论什么样的天气都穿着夏衣出门的。”
那人用没受伤的眼睛迟钝地看着他。
“现在,”贡瓦尔说道,“你给我起来,到厨房去,告诉我你把货藏在哪儿了。”那个藏匿地点设计得很巧妙,很容易避过一般的检查。烤箱的下层有个小空间,里头屯积的货还真不少,有大麻和安非他命,都整齐地包成小包。但话又说回来,这些货量其实也不是特别多。卡尔松是那种典型的小角色,是销售网的最尾端,专在学生午餐时送货,赚他们的零用钱——他们在各人能力范围内,从父母那里偷钱,或者从公共电话投币机、贩卖机里偷钱。在他收到之前,货到底有多少中间人经手,他当然一无所知,在他及那个邪恶的根源之间,是个由政府在政治上的错误估计及堕落的社会道德所构成的盘根错节的复杂体系。
贡瓦尔走到客厅打电话叫警察。
“派几个专门在缉毒的过来。”他简洁地说。
来的几个警察属于一个专门扫毒的部门。他们身材高大,脸色红润,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毛衣,头戴毛料的无边帽。其中一位进门时举手敬礼,贡瓦尔不悦地说:
“伪装得可真好。不过也许你应该连钓竿都一起带出门。制服裤子那样塞在袜子里不会弄坏吗? 还有,当一个人穿着冰岛毛衣时应该不会向别人敬礼吧? ”
那两个缉毒组的人脸更红了,他们的视线从散乱的家具飘到嫌犯的黑眼圈上。
“有点儿小麻烦。”贡瓦尔轻描淡写地说。
他环顾四周后又加上一句:“你可以告诉负责本案的人,这人叫马克斯·卡尔松,他什么都不肯说。”
然后他耸耸肩,就走了。
他说得没错。那人甚至连自己叫马克斯·卡尔松都不肯说,他就是那种人。
贡瓦尔发现盾牌街那栋房子里住了三个帮派的小角包,
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正要去坐牢。他还没有找出那个备受瞩目的火花究竟来自何处,所以找出真相的机会已越来越渺茫。
另一方面,他突然想到事实上他还在休病假呢。他回家,脱衣淋浴,然后把电话插头拔掉,躺到床上,翻开萨克斯·罗默的小说。
第十三章
令人头冒满天星的震撼发生在次日,也就是星期三,三月二十日中餐之前。接到电话的是那个最没资格接这通电话的科里贝尔。
他坐在瓦斯贝加南区警局总部的办公桌前,试着解开《瑞典日报》上的一个棋局。棋解得很不顺,因为他一直在想待会儿中餐吃什么,结果很不能专心。一小时之前,他给妻子打过电话,告诉她他想回家吃午饭。他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因为这样她会有充裕的时间准备,而他也就有可能尝点儿额外的甜头。
马丁·贝克早上来过电话,语焉不详地提及总部要开会、他会迟到等等,这给了科里贝尔灵感,他差遣斯卡基出去跑腿,那工作除了让他练腿肌之外其实毫无用处。
他瞥了一下手表,觉得世界真是美好,前途一片光明。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他拿起话筒,说:
“喂,我是科里贝尔。”
“哦,我是耶尔默。”
科里贝尔想不起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曾拿去请教国家犯罪实验室,因此他没有多想,回道:
“嗨。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
“有的话,那可是犯罪学历史上的头一遭了。”耶尔默语气不善地回道。
耶尔默是一个唠叨又容易发脾气的人,但他同时也是很出名的刑事案件技术专家,经验显示,得罪他绝非明智之举。因此科里贝尔通常除非必要,绝对避免跟他说话,这次也不例外。
“有时我真怀疑你们到底正不正常。”耶尔默抱怨道。
“这话怎么说的? ”科里贝尔客气地问。
“十天前,梅兰德送来几百样火场的物品要我们检验,都是一堆一无是处的垃圾,从旧铁罐到沾有梅兰德指纹的石头,什么都有。”
“哦,这样啊。”科里贝尔说道。
“这样啊? 你可以那么说,因为你不用整天坐在这里跟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奋战。只是把狗屎放到塑料袋里,在袋子上写上‘不明物体’,当然比查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简单多了。你同不同意? ”
“我知道你手头有很多工作。”科里贝尔逢迎地说。
“很多工作? 你是故意在说笑吗? 你知道我们一年要做多少分析吗? ”
科里贝尔一无所知,也不敢乱猜。
“五万件。而你知道我们这里总共有几个员工? ”
话筒另一边是一阵沉默。
“好了,”耶尔默说,“在我们做牛做马六天之后,勒恩打电话来说结案了,我们可以把那堆东西全拖到垃圾桶扔掉了。”
科里贝尔不悦地看看手表。
“对啊,”他说,“是该这样。”
“哦,是吗? 对个屁,我们都还没开始清理,贡瓦尔·拉尔森就打电话来说这个案子还没完,要我们继续弄,还说事情十万火急,非常重要。”
“他无权这么做,”科里贝尔匆促地说,“他撞坏头了,现在比以前还要疯。”
“嗯。然后星期一我正好遇到哈马尔,他的说法就跟你刚才说的一模一样,说这案子已经结案了,一切都处理得一清二楚了。”
“然后呢? ”
“然后十五分钟后,居然换贝克打来,问我那场火灾有没有任何‘不寻常’的物证。”
“马丁? ”
“是的,没错。所以呢,你们每个人都来找过我们了,梅兰德、勒恩、拉尔森、哈马尔,还有贝克。每个人的说法都不相同,我们完全被你们搞糊涂了。”
“哦? ”
“然后,今天,当我想要跟负责本案的人联络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拉尔森请病假在家休息,我打电话去他家却没人接。
然后我打给哈马尔,他也请假。接着我找梅兰德,得到的回答是,他一小时前去厕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勒恩下班了,贝克在开会,斯卡基去找勒恩。最后我找到埃克,但他刚度假回来,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要我打给哈马尔,但哈马尔在度假,他又要我打给那个在开会的贝克,或是已经下班的勒恩,还有那个去找勒恩的斯卡基。你是唯一被我找到的人。”
真倒霉,科里贝尔暗暗在心中嘀咕,他大声地说:
“好,那你打电话是要干什么? ”
“好,那个叫马尔姆的,死时是躺在床垫上,我跟贝克提过,他连背部都烧得很彻底,这点不太寻常。不过当时我们俩都认为,那大概是因为床垫也着火的缘故。这听起来挺合理的,不是吗? ”
“当然,不过,听着,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我不认为如此,”耶尔默不悦地说,“我们在床垫里发现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
“譬如一个小弹簧,一个铝制弹壳,还有一些残余的化学物质。”
“那意味着什么? ”
“那是蓄意纵火。”耶尔默说。
第十四章
伦纳特·科里贝尔一向伶牙俐齿,这下却整整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来,他好像变成了石头,呆望着窗外环绕着南区警局总部那令人厌恶的、属于都市外围的嘈杂工业区。最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微弱,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
“什么?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耶尔默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还是我说得太含糊?那是故意的——我换句话说好了——那是有人蓄意纵火。”
“蓄意纵火? ”
“对,这点绝对毋庸置疑。有人在床垫里放了一个连有延时引爆引信的雷管。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称之为小型化学燃烧弹.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
“没错,很可爱的小东西。简单又容易使用,大小恐怕不会超过火柴盒。当然,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科里贝尔没接腔。
“除非经过最彻底的搜检,否则根本无从发现它的残骸,”
耶尔默指出,“而且还得知道要找的是什么。”
“那你怎么会知道? 凑巧吗? ”
“我们这一行靠的不是凑巧。我靠的是注意特定的细节,然后做出特定的结论。”
科里贝尔现在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他开始觉得不耐烦,两条浓眉皱在一起。
“别在那里自吹自擂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我已经说完啦,”耶尔默趾高气扬地说,“你如果要我再逐字说清楚的话,那就是,有人在马尔姆的床垫里放了一个定时炸弹,一种带有雷管的化学混合物。雷管通过弹簧连着一个小小的、像很简单的钟表一般的设计器。等我们有空将那些残余物分析过后,你会收到更进一步的细节报告。”
“这件事你真的确定? ”
“我确不确定? 我们这里通常是不做揣测的。总之,居然没有其他人感到奇怪。虽然那人以剑击手的姿势躺着,但他背部的皮肤和衣服都烧得非常焦。还有,在那种状况下,床垫几乎全毁了,床却还保持得不错。”
“床垫中暗藏燃烧弹,”科里贝尔语气中满是怀疑。“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定时炸弹? 还有十天才过愚人节呢。”
耶尔默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但总之,不会是好话。
“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科里贝尔说。
“我听说过。据我所知,在瑞典这是新手法,但我听说在欧洲大陆,尤其是法国,有好几桩这样的案件。我甚至在巴黎的保安局看过这种装置。”
斯卡基没敲门就走了进来。他看到科里贝尔充满困惑的脸时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张口结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