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香粉之谜
「您曾娶弗兰奇夫人为妻,7年前,你们离婚了?」
「这也没错。」他的话音中带着种刺耳的直截了当。这是个自制力极强的家伙。
「离婚后,您见过弗兰奇夫人吗?」
「见过许多次。」
「是在社交场合吗?你们的关系并不是很不愉快吧?」
「绝对不是。是的,我们在社交场合见面。」
警官颇有些愠怒。这位证人倒是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你们多长时间见一次,卡莫迪先生?」
「在社交季节,一周能见上两次。」
「您最后一次见到她……」
「是在上周一晚上,在斯坦狄丝·普林斯太太家的晚宴上。」
「您和她说话了?」
「是的。」卡莫迪动了动身子。「弗兰奇夫人对古董很感兴趣,这可能是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培养出来的。 」 这男人似乎是块钢板,看不出他有丝毫的感情。「她急着想买一把奇本黛尔式椅子,所以,我们就谈了会儿。」
「还谈其他事了吗,卡莫迪先生?」
「是的,谈了我们的女儿。」
「啊!」警官噘起了嘴,拨弄着小胡子。「你们离婚后,伯尼斯·卡莫迪小姐由您前妻监护吧?」
「是的。」
「也许您定期和女儿见面吧?」
「是的。尽管弗兰奇夫人拥有我女儿的监护权,但按照我们离婚时私下达成的协议,我随时都可以和孩子见面。」
他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温情。警官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他换了个话题。
「卡莫迪先生,对于这个案子,您能否做任何可能的解释?」
「不,我不能。」卡莫迪顿时又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移到了埃勒里身上,并在那儿专注地停留了一会儿。
「据您所知,弗兰奇夫人有仇人吗?」
「没有。她绝对不是那种个性很强的人,所以也不易招人恨。」卡莫迪像是在谈论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他的语气和态度都透着百分之百的无动于衷。
「您本人也不恨她吗?」警官轻声问道。
「我本人也不恨她,警官。」卡莫迪依旧冷冰冰地答道。「既然您这么关心我们之间的事,我可以告诉您: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我对妻子的爱慢慢消退了。当爱情彻底消失时,我选择了离婚。我当时一点都不恨她,现在也不。您当然会,」他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相信我的话的。」
「您最后几次见到弗兰奇夫人时,她看上去紧张吗?是否有什么事让她心烦?她是否曾私下里向您透露过什么烦恼?」
「我们的谈话,警官,根本没亲密到那种程度。我没看出她有任何的反常。弗兰奇夫人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您放心好了,她绝不属于那种多愁善感的类型。」
警官不再问了。卡莫迪静静地坐着。突然,他开口了,没有任何警告,不带些许感情。其实,他只不过是张嘴说话而已,但因为太出乎意料,警官大吃了一惊。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仓促地吸了撮鼻烟。
「警官。您之所以审问我,显然是因为您以为我可能和这个案子有关,或可能知道些重要情况。您是在浪费时间,警官。」卡莫迪向前倾了倾身,他的双眼亮得出奇。「不论是对活着时的弗兰奇夫人,还是对死去了的弗兰奇夫人,或者是对整个该死的弗兰奇家族,我都毫无兴趣,您最好相信我的话。我只关心我女儿。据我所知,她失踪了。如果确实如此,这其中定有该跷。如果您认为是我女儿杀了她母亲,那您就更是傻得……如果您不立刻开始查找伯尼斯的下落及她失踪的原因,您将对一位无辜的女孩犯下罪行。如果您打算立即采取行动的话,我将鼎力相助;如果您没这个打算,我会雇请私人侦探帮忙的。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卡莫迪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等着警官的答复。
警官动了动身子。「希望您以后说话能客气些,卡莫迪先生。」他冷冷地说道。「您可以走了。」
古董商没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寓所。
「你认为卡莫迪先生如何?」老奎因询问道。
「据我所知,古董商们都有些怪。」埃勒里笑道。「不过,他确实是个冷静的家伙……爸,我想再见见拉瓦利先生。」
面色苍白、神色紧张的法国人被带进了书房。他似乎累得不行了,一进门就倒在了椅子上,伸着两只长腿,嘘了口气。
「您难道就不能在楼道里备几把椅子,」他责备着警官。「我运气真好,最后才轮到我!这就是命运,嗯?」他自我解嘲般地耸耸肩。「能抽烟吗,警官?」不等允许,他已点上了烟。
埃勒里站起身来,使劲地摇着头。他看着拉瓦利,拉瓦利也看着他,两人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
「我这个人直率得近乎残忍,拉瓦利先生。」埃勒里慢吞吞地说道。「您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该不会假惺惺地放作谨慎吧……拉瓦利先生,您和弗兰奇家的人相处时,是否曾怀疑到伯尼斯·卡莫迪吸毒?」
拉瓦利一怔,警觉地看着埃勒里。「您已经发现了?还没见过那女孩,您就知道了?祝贺您,奎因先生……对于您的问题,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喂!」角落里的威弗突然提出了抗议。「你怎么可能知道,拉瓦利?你才认识她多久?」
「我看出了症状,威弗。」拉瓦利温和地说道。「她的脸色灰黄,几乎快成了橘黄色;眼球微突;牙都快掉光了;那种异常的紧张和激动;那种挥之不去的诡秘神态;那种来得突然去得快的歇斯底里发作;那日益明显的形销骨立——不,诊断这位年轻女土的病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竖起一根
细长的手指,示意埃勒里听他把话说完。「请听明白,这仅仅只是我的看法,并不代表更多别的什么。我没掌握到任何确凿证据。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我对医学并非一窍不通。我敢发誓,那女孩绝对是个毒瘾很深的吸毒狂!」
威弗呻吟了一声。「老板……」
「当然了,我们都为此感到难过。」警官急匆匆地插嘴说道。「您一眼就看出了她吸毒,拉瓦利先生?」
「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法国人强调道。「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在我看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竟没有更多的人觉察到。」
「他们可能注意到了——可能注意到了。」埃勒里眉头紧锁,小声啼咕道。他挥去心中的一丝疑虑,接着问拉瓦利:「您以前曾来过这间屋子吗,拉瓦利先生?」他问得非常随意。
「来弗兰奇先生的寓所?」拉瓦利觉得奇怪。「哦,天天来。弗兰奇先生真是太好了,我来纽约后,就一直呆在他这儿。」
「那么。我的问题就都问完了。」埃勒里笑道。「如果时间还来得及,您可以回讲座室,继续完成将美国欧洲化的伟大事业。再见,先生。」
拉瓦利笑着欠欠身,转身大步离开了寓所。
埃勒里在办公桌后坐下,掏出那本记得满满的小本子,在空白页上匆匆地写着什么。
第七章 观点与报告
奎因警官摆了个拿破仑式的造型站在屋中央,以一种复仇者的眼光,狠狠地盯着通往前厅的门。他一边小声发着牢骚,一边慢慢地左右晃动着脑袋,活像一只大猎狗。
他示意克劳舍过来。保安主任此刻正在牌室门边给一位摄影师帮忙。
「喂,克劳舍,有件事你肯定知道。」警官说着,吸了撮鼻烟。壮实的保安主任挠着下巴,等着警官的下文。「看到这扇门,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弗兰奇到底是怎么想起要给寓所的大门安把弹簧锁的?在我看来,给一套偶尔一用的寓所配备这种保安措施,这也未免太过周全了些吧。」
克劳舍不赞成地笑笑。「您就别为这事操心了,警官。那老家伙是个隐私狂,就这么回事。他痛恨被人打扰——这是事实。」
「但也没必要在一座装有防盗保护器的大楼里装防盗锁吧!」
「唉,」克劳舍说道,「这事不能细想,如果仔细琢磨起来,非把人逼疯了不可。说句实话,警官,」他压低了声音,「在某些方面,他一直就有点怪。我清楚地记得曾在一个早上收到老板的一份书面指示,要求为他特制一把锁。那份指示上签着他的名字,还写了许多废话。那时大约是两年前吧,他们正在改造寓所。于是,我就按照吩咐,找制锁专家做了大门上的那个小玩意儿。老板很喜欢它——他当时乐得像个爱尔兰警察似的。」
「派人在门口看门又是怎么回事?」警官问道。「那把锁就足以将一切不速之客拒之门外了。」
「嗯——」克劳舍踌躇了一下。「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隐私狂,他甚至不愿听到敲门声。估计这就是他隔三差五要我派人来站岗的原因。他还总让弟兄们在楼道里呆着——他们全都痛恨这份差事,连到前厅坐会儿都不行。」
警官盯着他的制式皮鞋看了会儿,然后示意威弗过来。
「到这儿来,我的孩子。」威弗疲惫地穿过地毯。「弗兰奇到底为什么如此热衷于隐私?从克劳舍所介绍的情况看,这地方大部分时候都像座要塞。除家人外,他到底还让谁进来?」
「这只不过是老板的一个癖好,警官。」威弗说道。「别对这事太认真了,他这人挺怪的。没多少人进过这套寓所。除我本人,他的家人及董事们,店里几乎没人能来这儿。哦,这个月,拉瓦利先生也常来。不,我没说对,商店经理麦克肯兹先生偶尔也被叫来听取老板的直接指示——实际上,他上周刚来过。但除麦克肯兹外,在店里其他员工眼中,这地方完全是个谜。」
「给他们讲讲,威弗先生。」克劳舍打趣道。
「确实是这样,警官。」威弗接着说道。「在过去的几年里,连克劳舍都没来过。」
「我最后一次来这儿,「还是在两年前,那时他们正重新装修屋子。」他突然回忆起了某个隐痛,不禁涨红了脸。「哪有这么对待保安主任的!」
「你真该去当一名城市警察,克劳舍,」警官冷冷地说道。「闭上嘴,有份这么轻松的工作你就知足吧!」
「我该解释一下,」威弗补充道,「这个禁忌多少只限用于公司雇员。其实许多人来这儿,但绝大多数来访者都必须预约。他们都是为反邪恶联盟的事来的,大部分是牧师,也有一些政客,但不多。」
「这是事实。」克劳舍插嘴说道。
「好吧!」警官锐利的目光射向他面前的这两个人。「这位卡莫迪女孩的情况看来很不妙,呃?你们是怎么看的?」
威弗面有苦色,半转过身去。
「喔,我不知道,警官。」克劳舍极其自负地答道。「对于这个案子,我个人认为——」
「呃?你个人认为?」警官似乎有些吃惊,他忍着笑,问道。「你个人认为怎样,克劳舍?没准还有些价值——这很难说。」
埃勒里刚才一直心不在焉地坐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时,他将小册子塞进口袋里,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验尸?」他笑着问道。「我好像听说,克劳舍,你要发表对这个案子的个人看法?」
克劳舍尴尬了片刻,在地上来回蹭着脚。但紧接着,他便挺直了肥厚的双肩,滔滔不绝地讲开了,毫不掩饰地享受着演讲的快乐。
「我认为,」他开始了——
「呵!」警官感叹道。
「我认为,」克劳舍不知害臊地重复了一句。「卡莫迪小姐是个受害者。是的,先生,她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不!」埃勒里低声咕哝了一句。
「接着说。」警官颇有些好奇。
「这再明显不过了,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对不起,警官。谁听说过一个女孩杀死自己的妈?这太不正常了。」
「但那些牌,克劳舍——那双鞋和那顶帽子。」警官彬彬有礼地提醒道。
「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警官。」克劳舍显得信心百倍。「见鬼去吧!以为弄一双鞋和一顶帽子搁在那儿就能骗得了人!不,先生,别告诉我是卡莫迪小姐干的。我现在不相信,将来也不会相信的。我是凭常识这么说的,这是实话。女孩杀死自己的妈!不可能,先生!」
「嗯,多少有些道理。」警官故作庄重地说道。「你在分析这个案子时,是怎么看玛丽安·弗兰奇小姐的围巾的,克劳舍?你觉得她和这案子有关吗?」
「谁?那个小丫头?」克劳舍不屑地嗤了一声,解释道。「这又是栽赃陷害,要不就是她不小心落在这儿了。不过,我还是认为,是有人栽赃。这是事实!」
「那么,按照福尔摩斯的说法,」埃勒里插嘴说道。「你该说,这是个什么样的案子来着?」
「我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先生。」克劳舍振振有词。「但这案子看起来确实像是一起谋杀绑架案。看不出还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