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七次的男人
这么说来……在我推导出上述的结论后,转念一想,在②的时段当中,我与外公喝酒时,在楼梯附近偷听的人,可能并不是瑠奈姊姊。不对!仍有可能是她,但至少在那个时间点上,她不可能弄丢了耳环。原因在于,在②的时段,我和外公喝酒是在中午过后,也就是下午的事了。按照常理,耳环在那天中午以前已经弄丢了一边,而另一边的耳环也取了下来,那便不可能在下午又弄丢一次。
在②的时段,她为了说服外公,偕同富士高哥哥前来阁楼房,却因为我当时也在场,只好找寻下一次的机会。纵使如此,瑠奈姊姊也绝不可能在那时弄掉耳环。因此,耳环掉落的时间,应该比这个时间点更早。当然,在③的时点,耳环掉落这件事,便会是在抵达别馆之前发生。
然而,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更让我一头雾水了。瑠奈姊姊弄丢耳环的时间,只可能在一月一日的晚上十一点以后,至一月二日早上十点之间。即使我的推断无误,接下来出现的疑问是,她究竟为何会选在这段期间前来主屋,甚至到阁楼房来。在这段期间,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在。瑠奈姊姊不至于不知道这件事吧!如此说来,她是有事找我罗?我真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也罢!此处的疑问先暂且搁在一旁,眼前还有个更重大的问题。瑠奈姊姊感到十分害怕,担心我会说出自己是在通往阁楼房的楼梯上,发现了这个耳环。这也意味著,她会被别人怀疑是杀害外公的杀人凶手。
目前看来,就属瑠奈姊姊的行径最为可疑。我先前亲眼目睹她与富士高哥哥两人尾随在通过走廊后,进入主屋的外公后头,两人也随后进入主屋。更何况,最关键的蝴蝶兰花瓶,是瑠奈姊姊由本馆拿到主屋来的,那只花瓶可能是殴击外公脑勺的凶器。
然而,无庸置疑地,自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进入本馆后,到我放弃“监视”而回到本馆的这段期间,有一段时间的空档,因此我也无法确定,在两人离去后,是否就再也无人前往主屋。对了!方才叶流名阿姨不就到主屋去了吗?正因如此,才发现了在主屋阁楼房里的外公尸体。
如此一来,当然无法直接判定犯人就是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叶流名阿姨,也有可能是犯人,而她在发现尸体后,那种惊吓过度的表现,也可能只是演技而已。只是,最可疑的还是瑠奈姊姊。她将花瓶从本馆拿到主屋的理由究竟何在?在理由不明的状况下,这么做到底是——
在我绞尽脑汁思索之际,警察们抵达此处。由于监识课员和便衣刑警们要进入现场,我们便全部离开阁楼房,并在警官的带领下一个接一个移动到本馆。
我们到连接大客厅的会客室里集合。大概在众人里面,友理小姐看起来最值得信赖吧,刑警直接询问她:“关系人是否都在这里?”友理小姐环视沙发上与倚墙而站的每个人之后,点了点头。
“在有进一步的指示之前,请每个人都别离开这里。”警探丢了这句话后,便走出会客室。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留下了,像仁王像般挺立不动,俨然是在监视我们。
实际上也是如此,真正的犯人极可能就在我们之中。应该不只我有这种想法,其他人心里多半也如此确信着吧!妈妈、胡留乃阿姨、叶流名阿姨、富土高哥哥、世史夫哥哥、舞姊姊、瑠奈姊姊、居子太太、槌矢先生,以及友理小姐,像是好不容易才忍下窥视表情对方的欲望似地,彼此出现了诡异的隔阂,众人各怀心思地猜疑著对方。
在所有人之中,最可疑的嫌犯还是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或许是我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别馆的时候,他们明明如胶似漆,现在却是各自待在房间两端,分别将头撇向一边。我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看到这模样,只觉得是他们刻意表现出来的。
“非常抱歉,各位请听我说。”这句话让陷入长考的众人都回过神来。听见这句话后,不仅仅是我,每个人都如梦初醒般需出惊异的神情。“我是安规署的平冢。”他是一名年纪与富士高哥哥相仿的警探。
“哪一位是事件的发现者?”
此时,众人将视线都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叶流名阿姨仿佛被责备做了坏事似地,撅著嘴举起手。她自然知道某些重要的情报,但可没那么简单就会说出来。经常挂在嘴边的从容冷笑,现在完全消失不见。
“那么就从发现者开始,请往这里走过来,随后分别依序到临时侦讯室来,我们要个别讯问。或许花不上多久的时间,但无论如何,请各位尽量配合。”
在叶流名阿姨被传唤过去之后,接着轮到胡留乃阿姨,下一个是居子太太,随后分别是槌矢先生、友理小姐、妈妈、舞姊姊、瑠奈姊姊、富士高哥哥、世史夫哥哥,最后才轮到我。当我认为即将告一个段落时,叶流名阿姨又再度被传唤了进去,接著每个人又重新被询问一次。以为侦讯终于要结束时,却又从头再来一遍,全部再重复一轮。就这样,侦讯一直持续到夜晚。
先前,众人都一语不发,然而在经过首次的侦讯后,便开始出声交谈起来了。每个人回到了会客室,就热切地交换起情报,例如警来先生问了什么,自己又如何回答。当下的氛围,立刻从发现外公尸体的震撼及郁闷状态骤然进入人心浮躁的状态。只是,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这两个所谓的“外人”,自然遭到了排挤,并未做任何的情报交换。连那个平日沉默寡言的舞姊姊也口沫横飞了起来,让人怀疑起是否真是同一个人。
仿佛当异于平常的事件发生——例如亲人杀人之类的事件,人们便宛如参加庙会一般,情绪十分亢奋。可是,虽然众人讨论如此热烈,却未出现任何有用的新线索。叶流名阿姨是为了直接与外公针对遗嘱一事,而前去找外公。当她知道瑠奈姊姊亲眼见到外公往主屋去之后,才到主屋去看看,结果就发现尸体了。之后的事,在此就不再详述,相信大家也都一清二楚了。
看这样子,在目前的状况下,掌握著有用情报的,除了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以外,就只剩下我而已。但我并不打算将他们的行径告诉刑警。这样的行为像是密告自己的兄长,心里有股莫名的抗拒。更何况,即使现在说出来了,在“下一轮”终究又要重头来过,因此,这么做也不具任何意义。我对警方的供述是——我在早上九点之前起床,用完早餐后到别馆题回笼觉,睡醒之后,在折回本馆的餐厅时,听见了叶流名阿姨的哀嚎。
对于我的证言,刑警先生似乎并未特别感到怀疑,但也并非不加思索地就接受我的说法。真是难缠的家伙呀!只是,当他向我问起,为何每个人都穿著运动服配上无袖短外褂时,显露出困惑的表情。而我也仅仅表示,众人之所以这么做,不过就是遵照外公的指示罢了,我并不清楚缘由何在。
事情演变至此,不管是大庭家的人,还是钟之江家的人,全都回不了自己的家。原本在傍晚时,我就应该被塞进世史夫哥哥的车后座,然后启程返家。如今,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这部分的行程已有所变动。即使黑洞原则上与第一轮相差无几,也无法抑止如此巨幅的变动。唯一的改变,就是我们得在此地多留一天。
下一轮的侦讯再度开始。先前热烈讨论的众人,此时也都感到疲惫,会客室里寂静莫名。妈妈与叶流名阿姨对外公之死,此刻应该暗自窃喜,不过为了怕被怀疑,反倒露出反省似地、极为老实的神情。等著再度被传唤到临时侦讯室时,一股诡异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好像忘了什么……的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事有多重要?和外公的事件有关吗?我也不太确定,只意识到有件重要的事被我遗忘了。这个想法让我焦躁不安。再加上我似乎意识到,这件被我遗忘的事是与集合在这里的某个人有关。因此,无论如何我都得拼命回想起来,但我却依然毫无头绪。
现在被传唤到临时侦讯室的是居子太太。因此,留在会客室的是妈妈、胡留乃阿姨、叶流名阿姨、富士高哥哥、世史夫哥哥、舞姊姊、瑠奈姊姊、槌矢先生、友理小姐,还有我。除了两名警察以外,由于我认为自己遗忘的事,必定与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有关系,因此开始暗中观察每个人的样子,不过还是一无所获。虽然如此,心里却愈来愈觉得遗忘的事相当重要,然而,最终还是想不出来。
就在这种状况下,不知不觉间,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走到了午夜十二时。
6、果然发生的杀人事件
原本应该在会客室等待警察侦讯的我。突然间,在一片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这时,只觉得喉咙干渴得受不了,既想喝水又想待在被窝里,口渴与睡意交战著。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是在阁楼房的被窝里。时间再度“重设”了。过了午夜零时,时空黑洞便重新设定,又再度回到一月二日的起始点。虽然睡意让我神智不清,但我还是隐约意识到这件事。只是就算意识到了,在这个时点,睡意终究战胜一切,我就这样再度昏昏入睡了。
窗外映入若有似无的阳光,让我真正清醒过来。瞥了一眼闹钟,发现才刚过早上八点。我慌忙地从被窝一跃而起,由阁楼房跑下楼去,偷偷窥视主屋厨房的状况。
“所以没有红色的色纸罗?”听见外公元气十足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要准备齐全吗?居然只缺少红色的色纸。”
我暗中又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虽说我十分清楚,只要“重设”,那一天就会重头来过。然而,在落入时空黑洞时出现了死者,这倒是头一遭。也因此,那种像是外公“复活”了的感觉,让我有些心惊肉跳。
胡留乃阿姨回答没有红色色纸,并询问该怎么办,外公拜托居子太太到文具店买色纸回来,却得到新年假期店家没有营业的回应。这些对话一如先前,实在没有必要听到最后。于是我朝阁楼走了回去。
只剩几阶就爬完楼梯时,阶面边缘有个印章形状的东西引起我的注意,我顿时停下脚步,俯身拾起。当然,那是瑠奈姊姊的耳环。
第一轮,再来是第二轮,接著在这第三轮的一月二日,耳环掉在此处——这件事情本身,并无难以置信的地方。前一轮(也就是一月二日的第二轮)中,一发现外公的尸体,我就将耳环归还瑠奈姊姊了。但因为“重设”之故,耳环又再度返回这里。这样一解释,所有的情况便合情合理。
虽然这种情况很正常,不过,耳环从这个时点就已经掉在此处,表示瑠奈姊姊在昨天(真正的一月一日)的晚上十一点,到今天(一月二日)的早上八点之间,曾经偷偷专程从本馆到主屋来,而且也去过阁楼。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理由?我又再次为“前一轮”里产生的疑问感到苦恼。就算她有事找我,也不一定非得选在半夜,应该有其他时间可以选择,这真是让我不解。难不成,瑠奈姊姊特地在深夜里找我幽会?要真是这样,我当然很高兴,但怎么想都不可能呀!
我边把玩起掌心的耳环,边从棉被上站起身,抱着胳膊,开始整理起这些多不胜数,必须思考厘清的事。首先,在第一轮没有发生的事,为何会在第二轮的时候发生?这是最大的谜题。
如先前所述,可以跳脱时空黑洞而重复的“时程”,并依照自身意志采取行动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认知到这个时空反覆的现象。也就是说,在第一轮中并未发生的事,却突然在第二轮发生,如此想来,一定和我有关。因此,唯一能够推断出的结论是,我就是杀了外公的犯人。
这当然不是意味是我直接下手杀害外公。而是由于我采取了和第一轮不同的行动,打乱了“第一轮”的时程,之后,就如同骨牌一个个接连倒下般,产生了连锁反应,让本不致遭到杀害的外公却因而遇害。除此之外,就不可能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如果要深究原因,便要检讨在第一轮与第二轮两个时程中,我所做出的不同举动。首先想到的,就是和外公喝酒这件事。在第一轮中,我陪着外公一起喝酒,但在第二轮时,我却蓄意逃跑了。我想是这件事的差异产生因果循环,最后才发展成杀人事件吧!如此一来,只要陪着外公喝酒,他就能够不被杀害了,说来还真是简单啊!但要是这样,包括目前这一轮,我就有七轮必须痛饮一番,接著吐得七荤八素,不停重复这种苦楚。不过,我一定得拯救外公的性命,也心甘情愿承受一切重新来过的痛苦。但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除了这一轮以外,还有七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尝试各种方法。假若能找出不必陪著外公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