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七次的男人






“即使在解剖之后,发现死因是心脏衰竭也无所谓。只要有被物体重击的痕迹,警察就必须进行调查不是吗?即使重击不是直接死因,那也会变成伤害事件。运气好的话,或许会认定是受到重击而导致心脏衰竭,而变成了伤害致死罪。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会以杀人未遂罪起诉。总之,若能证明她有加害爷爷的意思,就不能继承遗产了。这样一来,不就达成剥夺那女人继承权的目的了吗?这不是很简单吗?”

“可是,凶器……”富士高哥哥逐渐被说服了,连反驳也显得敷衍了事。“凶器要怎么办?用那个酒瓶吗?”他从外公的下颚下方,取出了那支空的清酒酒瓶。

“笨蛋!用那东西没办法嫁祸给那女人吧!”

“那要用什么?”

“当然是能联想到那女人的东西,应该是放在会客室吧。”

“会客室?”

“插有蝴蝶兰的花瓶。”

“喂……等等,那不是胡留乃阿姨的东西吗?”

“是啊,不过是那女人送给阿姨的礼物吧!”

“不过,那个插着蝴蝶兰的花瓶,真的会让人直接联想到友理小姐吗?我认为,应该会先联想到阿姨吧!”

“你真的很迟钝!仔细想想,花瓶上的指纹是谁的?”在大哥发出诧异的惊呼后,瑠奈姊姊嘴边挂著性虐待狂似的冷笑,冷言冷语地嘲讽他。“对啊,只有那女人,只有那女人的指纹。阿姨没将它拿进自己的房里。那女人送完礼之后,亲手把它摆在会客室里。只要我们不在花瓶上沾到指纹,把花瓶拿到这里就可以了。”

“怎样才能不沾到指纹?”

“或者……”瑠奈姊姊以要大哥自己思考似的口吻,尖声说道:“拿来之后把自己的指纹擦掉也可以。总之就是如此,知道了吗?知道的话就立刻去把花瓶拿来这里。”

总之,除了舞姊姊以外,“历任犯人”的思路都与瑠奈姊姊相同,并且也进行相同的伪装。总算亲眼见到接近真相的情况了,这让我感觉十分疲累。外公的死根本不是杀人事件……看样子,这就是结论。

如果仔细思考,到目前为止,外公的尸体并未由法医进行解剖。每次呈现在眼前的,总会被认定成他杀。在透过科学办案使案情明朗之前,也就是在还没推算出死亡时间、死因为何之前,外公每每因为时空“重设”而“复活”了。

当然,我也不知道外公的真正死因,但大概是脑溢血。酒是主要原因,饮酒过量缩短了外公的性命,我也只能这么想了。在第一轮中我与外公一起喝酒,他那时明明就没死,为何从第二轮开始外公却死了?如此说来,问题就出在喝酒的量了。在第一轮里,我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无法严谨地确认,但我想,外公大概喝了半升的酒。在医学上,究竟要喝多少才会致死,我当然不清楚,总之……如果他只喝了一半,应该不至于会死。不过若是独自喝完一升的酒,身子就会挺不住。如今我也只能作此解释了。

因为我没陪外公喝酒,所以他死了。这个前提大致上正确。只是,这么一来,外公的死就不是杀人事件导致的,而是因为独自喝酒,饮酒过量而死。

外公并非因杀人事件而死,但发现者却毫无例外地出现。所以,势态才会变得如此复杂。理由自然在于——倘若外公在这个时点(也就是还没写下新遗嘱的时点),就这样死去的话,去年的遗嘱便会正式生效,友理小姐也会因此成为EDGE-UP的继承人。EDGE-UP的经营权以及渊上家的财产全都会被外人夺走,身为亲人的自己,到头来什么也没拿到——“犯人”们便是害怕会演变成这种结果。

在第二轮,也就是外公的尸体最初被发现时。我回想起,当叶流名阿姨正要靠向外公身分时,瑠奈姊姊以惊人的气势叫住她,说是警察到来之前不能动手触碰现场的东西。那时我觉得,“犯人”那种坚持保存现场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但如今想来,这不过是他们想把外公的意外摔死塑造成“杀人事件”罢了。若是别人一不留神地碰到了花瓶,那不就糟蹋了友理小姐沾在上面的指纹?我猜,他们多半是这么思考的。

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这对恋人,以及随后的世史夫哥哥、妈妈,接著是槌矢先生,全都抱著同样的企图,欲将外公的死伪装成杀人事件或伤害事件,然后嫁祸给友理小姐,进而剥夺她的继承权。“犯人”们的共通点,便是局限在从瑠奈姊姊那里知道外公尚未写下遗嘱的那些人里。

只有舞姊姊例外,她并未嫁祸给友理小姐,而是嫁祸给瑠奈姊姊。从现场遗留了瑠奈姊姊的耳环,便能发现这个事实。这是为了对夺走心爱男人的妹妹进行复仇。或者,虽然这种想像令人讨厌,但以舞姊姊当时的状况来看,或许在那一轮真是一起杀人事件。失恋的打击,让她当时处于精神不正常的状态。说不定外公对情绪不稳的舞姊姊,说出了刺激她自卑感的无心言语——这个我以前曾在脑袋里模糊描绘的假设,或许意外猜中了。舞姊姊冲动地犯下罪行,在惊慌之下,利用偶然拿到的妹妹的耳环——当然,这全都已经“重设”过,已被封印至历史洪流里,现在也无关紧要了。

瑠奈姊姊对不论怎么催促都无动于衷的哥哥,急得发起脾气,正准备去拿花瓶时,我叫住她。纵使时空会“重设”,但若是亲眼见到外公的尸体在面前被毁损,我也会于心难安。“听起来真是妙计。不过,姊姊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我对警察说出真相,你打算怎么办?”

“小Q真是的,你……”瑠奈姊姊终于意识到我也在场,看她那副狼狈不安的样子,看来,她心思的缜密程度也不过尔尔。“难道你不帮我们吗?你不会这么想吧?不会吧?咦!”

“我当然不会帮你们啊,我又没有帮你们的义是。”

“义、义务……当然有啊!”大概是慌张起来了吧,瑠奈姊姊抓住我胸前的衣服,不停地摇晃我的身体。“这可不是别人家的事,你知道吗?啊?小Q!如果财产全给那个女人,我们就连一毛都拿不到罗!小Q应该也会因此感到困扰吧!是这样子吧?小Q也会觉得很困扰喔!”

“没办法啊,结果都已经这样了。”我斜眼望著哥哥,模仿他先前的说词。“以后可以别叫友理小姐‘那个女人’吗?”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事啊,小Q!”为了哀求而靠近的瑠奈姊姊,杏眼圆睁地叫嚷了起来,她张大了嘴,两个眼珠里浮现血丝。“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和那个女人是同一个阵营的吗?你是那个女人的伙伴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说啊,你打算怎么样?快点给我说清楚啊!”

“真没办法。”她的态度盛气凌人,让我无法蒙混过去,我只好不得已说了出口:“因为我喜欢友理小姐。”

“咦?”

“如果非要我选边站,我只能选择背叛亲兄弟了。”

“啊,是……这样。是这样子的啊……”瑠奈姊姊宛如灵魂出窍似地,忽然从我的胸前松手。她呆若木鸡的表情,如自言自语般嘟娥著说:“是、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小Q喜欢她啊!是这个样子啊!那么,也没办法了,爱是能胜过一切的。”

“喂,瑠奈。”瑠奈姊姊宛如对著玛莉亚像祈祷的修女船,兀自出了神,哥哥不安地探头看她。“不会吧……Q太郎的嘴还是塞得住的。你别想一些有的没有的……”

“你将我当成什么啦?”瑠奈姊姊一改郁闷的表情,眼睛向上吊起。“我是粗暴地抡著斧头,挥著电锯的冷血杀人魔吗?别开玩笑了!刚刚说的事全都忘了吧!我似乎有点鬼迷心窍了,才会说出那么恐怖的事,真抱歉。”瑠奈姊姊忽然搂住我,像是要将我的运动服当成毛巾擦拭般,以脸磨蹭著我的脸。“忘了吧!请你忘了,我无意那么做,我真的不是那么无情的女人。真的,请相信我。拜托啦!”

“你……”连富士高哥哥也不禁瞠目结舌。“你在我面前做了些什么事啊?”

“但是,被小Q讨厌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没想过会被我讨厌吗?”

像是忘了俯卧在面前的外公尸体,他们暂时陷入痴呆而又亢奋的状态。也可能是害怕得不想去通知众人外公的死讯,因此想要尽量拖延。不但如此,就连外公的死、之后等待著的未来,以及自己什么都没得到的绝望等等,都想尽其所能地往后拖延。总之,我们并未进行混淆视听的布置与伪装,便对众人宣布了外公的死讯,这第八轮并未发生“杀人事件”,但外公死去的事实,却是毫无改变。

“都已经苦口婆心劝了,却还是躲起来喝酒。”胡留乃阿姨在知道外公的死因后,如此感叹著。“如果乖乖听别人的忠告就好了,那就可以再活久一点。”

如此说来,只要别让外公喝酒就可以了。当然,外公年事已高,不知道会剩下多长的寿命,不过,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挑在过年时节摔死。况且遗嘱尚未完全处理好,后续似乎会变得非常麻烦。若是EDGE-UP的未来,被硬谁在友理小姐与我——偏偏是两个最没干劲的人身上,我们也会感到十分困扰。

渊上家因为外公突如其来的死亡,引起了一阵大骚动。过了午夜零时之后,一月二日再度“重设”,我在被窝里苏醒过来。总算是最后一轮了,这是时空黑洞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漫长。

早上八点一到,我从阁楼房走下楼。在下楼途中捡起耳环后,我走到厨房。我听见了外公精神奕奕的说话声,他对著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说著没有红色色纸等,对话与以前依然相同。

“外公,不好意思……”虽然他们仍在交谈,我还是插嘴说了话。“我有事想说。”外公忘记我睡在主屋,所以感到十分惊讶,他望著也愣住了的胡留乃阿姨与居子太太。“也想对阿姨和居子太太说。”

“一大早的,什么事啊?”外公将头探过来,仔细端详我的脸。“Q太郎啊,还好吧?你昨天好像喝了很多。”

“我要说的事,刚好与喝酒有关。”被饮酒过量而死的人担心起我饮酒过量,这种感觉还真是复杂。“爷爷,我知道这么说很突然,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请求。”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那就是,可以请您戒掉喝酒的习惯吗?”

“你、你在说什么。”是顾虑著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的耳朵吧,外公难得地弯下腰向前探身。“说什么叫我戒掉。我呢,原本……嗯,我本来就没在喝啦!没喝,我很珍惜自己的健康,该控制喝酒的人,是你这家伙吧!”

“想蒙混过去是没用的!您打算今天躲到阁楼喝酒吧!”

“你说什么啊!你有什么证据?讲话这么不经大脑。”

“不准再瞒著阿姨和居子太大喝酒,不然我也会知道……”

“别、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你自己都还在宿醉中呢!真是的,这是在迁怒别人吗?”

外公不知该要别扭,或是语气温和地说服我,身体不禁晃动起来。“喝酒不是很好吗,只有新年假期喝个几杯。”

“不行!而且,我说的是要请您戒酒,而不是只有这段新年期间,从今以后都不能再喝酒了。”

“什么!你竟然、你竟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这么狠心地夺走别人的乐趣。”“请爷爷和我约定,从今以后都不可以喝酒,连一满酒都不能沾。”“你、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啊?”

“我也要拜托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外公硬是被提出不讲理的要求,因而大发雷霆。我对他的气愤视若无睹,朝若阿姨她们躬身请求。“如果爷爷不守约定而喝了酒,请告知我一声。”

“喂,等一下,等等!我可没跟你约定过什么!我可没答应你,怎么可能会答应,为什么要做那种笨约定。”

“对了,爷爷,河添董事长最近好吗?”我语带暗示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厌恶,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钓井真由小姐又怎么样了?没有联络吗?哎呀,好像回绝了看照片的事呢!至少见个面也好嘛。

碰!简直像是开关打开了一样,陷入了鲜明的沉默。外公的眼珠像是快掉落在地上,下颚微微发颤,嘴唇蠕动了好几次,不过却没发出声音,像是想要开口说话却说不成话的感觉。药效似乎太强了?我打从心底开始担忧。要是换成不是饮酒过量而死,而是因为打击太大而死,那我可就笑不出来了。

“当然,那些事只有我知道。”虽然不知道能缓和多少冲击,我仍然慌张补上了这句话。“只有我知道而已。所以全看外公要不要我向其他人说明?”

“你们在说什么?”胡留乃阿姨虽然清楚具体状况,但似乎察觉背后有什么严重的事,她担心地望了望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外公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