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罗平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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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她侧过头去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我明白。”罗平轻声地说,“可是格扎维埃·蒙代伊……您的丈夫……”

  “他跟我祖父有生意往来。”她继续说,“祖父想买他的葡萄园……他比较常来城堡,他一心想要娶我。他甚至提出了结婚的要求。您想他会怎样被接待!首先,他比我大得多,而且根本就不讨我喜欢。其次,他已经半破产了。曾经发生过这样可怕的场面:祖父差不多是把他赶出门的,还让人私下里买下他的三井产业。格扎维埃……我可怜他,于是……格扎维埃离开了家乡,来到巴黎定居了。”

  “好。”罗平说,“这些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是,肯定还有别的事。”

  贝阿特里斯脸红了。

  “是的,还有其它事。如果您是一个正直的人,律师,您就会猜得差不离儿了……”

  她压低了声音,为了别漏掉她忏悔的每一个字,罗平坐到了她的身旁,此时火车的响声越来越大了。

  “祖父把我们都当成男孩子看待,认为出身好的女孩子都应该学会骑马。他在骑兵部队参加过一八七○年的战争,而且在城堡里建有马厩。我们去兰斯上课,在属于他的一个朋友的骑马场里。我们的骑术老师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吕西安·德勒吕纳,他……最终他和我……请原谅,律师……”

  “这一切都很清楚,没有比这更自然的啦。”罗平说,“请相信我,战争扫除了许多的偏见……那么后来呢?”

  “有一天,我发觉我已经……”

  她把脸埋在了手里。

  “那么,您告诉了这位年轻人吗?”罗平问道。

  “没有。我不愿意强迫他。我只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愿意娶我。”

  “那么他避而不答?他借口自己太年轻就抵押了自己的全部生活……总之,都是人们在这种情况下所能说得出口的理由。”

  “是的。”

  “那么您彻底失望了,不敢向您那严厉的祖父承认您的过错,此时您想起曾经有人向您求过婚,于是您又转向了格扎维埃·蒙代伊?”

  “是的。”

  “这也正是我所认为的。您告诉了他这一切。而他也接受做您孩子的父亲。”

  “是的。”

  “他一生中总算有这么一次能够表现出绅士风度了。这很出人意料。可是……请等一等!我有点东拉西扯了。恰恰相反,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这个十足的混蛋。至少我没有冒犯您吧?”

  “噫,没有。”

  “他想,您的祖父不可能永远地活下去。于是,他将会同时成为自己当时不得不卖的和韦基一蒙科尔内的两处产业的主人。他最终将成为城堡主,在家乡成为尊贵的和至高无上的人。多么好的复仇计划!我没有夸张吧?”

  “没有。”

  “这个无赖!当您的祖父知道这桩婚姻之后,是什么态度?”

  “他写信给我:永远不要再见到我。于是我们住到了拉罗什福高尔街的小宅子里,这是我妹妹和我从我们母亲那里得到的。当我的小西尔韦斯特出生后,我不得不与他分开,把他交给他人哺养。格扎维埃非常厌恶他。”

  “那当然啦。他是干什么的,这个有伟大心灵的格扎维埃?”

  “他靠我的嫁妆生活,因为我和伊莎贝尔俩人从父母亲那里继承了一些遗产。”

  “我要让他偿还的!……请您原谅。我很容易发火。可这是真的。他必须为他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他知道您的祖父想剥夺您的继承权吗?”

  “哎,祖父也不是偷偷摸摸干的。恰恰相反。我们很快就知道了他跟贝朗戎大人采取的措施。格扎维埃都要气疯了。这是一个非常狂暴的人。就在那一天,他把罪恶之手举到了我的头上……”

  她从手袋里取出一条小手绢,擦了擦眼。

  “他把一切责任都归罪于我。”她喃喃地说道,“我就像生活在地狱里一样。此时,战争爆发了。我想:‘他会被动员入伍……他可能会被杀死……’是的,我是那么不幸,以致希望用他的死来解脱我自己。可是他成功地避开了上前线。只是到了一九一五年,他才被征召。我当时也松了一口气。我再也不要忍受见到他的痛苦了。战争爆发之后,我的妹妹跟我住在一起。我们二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当然,我们没有祖父的任何消息,他是不愿意离开他的城堡的,我也差不多轻松了下来。这么多的纠纷和烦恼已经使我精疲力竭了。遗憾的是,格扎维埃负了伤,比较轻的伤,而且成功地复员了。于是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甚至还要糟。格扎维埃投身到战争后勤供应的投机上。我始终弄不清他的生意是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非但没赚到钱,还赔了钱。可我又什么话都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他给了我儿子一个姓。”

  罗平缄口不语了。他太受感动了。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在怀疑这个年轻女人做了更坏的勾当。他在欣赏着,她的侧影在面纱的作用下更富有诗意,尽管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她的头总是那么高傲地抬起。

  “我请您原谅。”他终于说,“我以为……啊,不,我喜欢保留我自己认定的东西。”

  列车在岔道上摆动着。罗平认出了列车驶过的机车库和仓库。

  “快。我们很快就要到了。您的妹妹呢?”

  “她已经死了。她被杀害了,在去年,在耶稣受难日那一天,就在她经常去的那座圣热尔韦教堂。您还记得德国人用大炮朝着巴黎轰……”

  “拉贝尔塔炮。”

  “是的。那一天有很多死难者,其中很多人未能被辨认出来。”

  “您的妹妹也在其中?”

  “是的。是格扎维埃不让我宣布伊莎贝尔的死亡的。他撒谎说她出门旅行了。况且,我们也很少联系……”

  “我明白。是遗产继承问题,对吧?在您的祖父死后,您只需要摆脱她,那么遗产的最大部分就会落到您的手中了。”

  “哎呀,格扎维埃的计划可不止于此!他想独自一人成为城堡主和葡萄园的主人。所以他马上就要强迫我,就是现在,把我的财产馈赠给他。”

  “这一手真漂亮。”罗平叫了起来,“当然啦,做为伊莎贝尔,您完全有权把您拥有的一切留给您的姐夫。可是贝朗戎公证人会感到吃惊……”

  “我不是在他那里签署证书,而是到另外一个公证人那里,在芒特,诺布兰公证人那里,就在小麦市场广场。”

  “为了修改这异乎寻常的决定,您将怎么跟他说呢?他要是以为伊莎贝尔是蒙代伊的情妇呢?”

  “格扎维埃想到了这一切。我要告诉公证人我要远离这个世界。我要去当修女,把自己隐藏起来,到外国去,参加与贫穷作斗争的修会去。”

  “这个人真是个魔鬼。”罗平咕哝着,“您服从他的安排了?”

  “是的。”

  “他一定要您这么做?”

  “是的,为了我的儿子。”

  “您是想说他阻止您去看他,要把您跟他分开吗?”

  “我不敢想象他能干出些什么来。请不要忘记他是西尔韦斯特的合法父亲。他为接替韦基…蒙科尔内准备好了一切。他现在对政治很热心。”

  “噢,是这样!他肯定是瞄准了省议会,瞄准了议员的位置……他需要成为当地的土皇帝。但是,我觉得您能够阻止他。而我,则可以帮助您……”

  “噫,不!”

  她叫了起来,猛地躲开了罗平。

  “怎么?”他说,“我让您害怕了吗?”

  “没有。不是这样。请您原谅。”

  “难道还有其它的事情?”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吧……您尤其应该向我说些坏消息。这样您就可以轻松一些了。不过我总认为您已经处于困境的深渊了。”

  “还没有……两个月前,我在我的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封某个人非常巧妙地放进去的信,可是放信时我并没有觉察到。它是出自吕西安之手。”

  “吕西安·德勃吕纳!这个小伙子……”

  “是的。这是一封长信。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

  “试试看。它大致讲了些什么?”

  “那好吧。战争刚一开始时,吕西安被俘了。在铁丝网的后面,他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他明白了他是以一种可恨的方式对待我的。在被监禁期间,他变得成熟了。他的情感也更坚定了。他请求我的原谅。”

  “当然啦,他始终在爱着您。”

  “是的。”

  “而您也爱着他?”

  “对。”

  “他知道您已经结婚了吗?”

  “知道。他找了我很久。他四处打听。他把地址告诉了我。我给他回了信。我是多么不幸呀!我还向他解释了我为什么要嫁给格扎维埃……”

  她抓住了罗平的手腕。

  “可是您不要以为……相反地,我告诉他,我们永远分手了,他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然而,他继续给我写信,存邮局待领。他的这些信令我十分开心!我多么柔情地回复他。我可怜的吕西安……”

  她再次把手帕接到了眼睛上。

  “嘘!”罗平说道,“接下来的事是很容易想到的。您的丈夫突然发现了这些信……发现了吕西安……您无法下决心销毁它们,而您又没把它们藏好……”

  “比这还要糟!他把我刚开始给吕西安写的信抓到了手……没有比这再可怕的事啦。他拼死地吓唬我。他对我说,如果我不跟吕西安断绝往来、服从他的所有意愿的话,他就要离婚……”

  “可是,这不正是您所期待的吗?”

  “请等一下。由于起因是这些信件,离婚将会对他有利,他会赶我走,把我的儿子留下来……我彻底垮了。我还为此大病了一场。”

  “您当然通知了吕西安。”

  “是的。我成功地告诉他我们不能再通信了,更不可能会面了,因为我已经被监视了。”

  “您感觉到有人在窥视您吗?”

  “是的,有好几次。格扎维埃能够让一个私人侦探为他提供服务的。”

  “您从来没注意到一个红棕色头发的人吗?”

  “没有。”

  “请继续说。”

  “吕西安拒绝听我的话。他在想着一个计谋。格扎维埃知道我很喜欢音乐,而且我经常去法兰西喜剧院。于是,吕西安想方设法占据了我平时租用的座位,在一个包厢里,他在椅子下面的皮带上夹一张票,我可以很容易地把它取出来,而任何人都无从知道。”

  罗平微笑了。

  “干得真好。现在我来向您揭示您是怎样回答他的。您买好鲜花,然后把花送到达武元帅的墓地去,您把信就藏在了花中。”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后再告诉您吧。”

  “是的。事情正是如此进行的。我把信放进一根金属小管里,为的是不被雨淋着。如果我的丈夫让人跟踪我的话,那他的暗探又如何能知道真情呢?”

  “为什么是达武?”

  “为什么不是他呢?那个地方人迹罕至。这是最主要的。”

  “我很想认识这个吕西安。”罗平说,“这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对您的堂兄弟们的死是如何看待的?”

  “我不清楚。我们出于谨慎,已经断绝通信了。”

  “那么您呢,您是怎么想的?”

  “我?”

  “是的。您不怀疑您的丈夫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吗?”

  “他?不!他缺乏认真细致,可是从这一点说……”

  “只是,如果您的堂兄弟们都还活着,您也就不能在贝朗戎公证人的办公室里扮成伊莎贝尔了。”

  她焦虑不安地望着他,但是精神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可能。”她说,“您忘记格扎维埃是第一个被打伤的啦……另外,他还呆在诊所里,当可怜的费利西安……不,他很粗暴,俗气,但是还干不来这种事情。”

  郊区的一群小房子很快过去了。巴黎已经不远了。

  “我们概括一下。”罗平说,“要么您只承认您撒了谎并且您的妹妹早已去世。在这种情况下,您的丈夫就输了。可是对您来说,这是不光彩的,因为您充当了他的同谋。这对您的孩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因为他是姓蒙代伊的。或者,您说出全部事实,您揭发您的丈夫,您把他对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