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罗平的裁决
谐的音。
“她没在下面,”罗平在想,“她不可能冒险去会一个她认识的人,尤其是去陪着他。”乐队指挥在谱架前出现了,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举起指挥棒,从第一个节拍起,罗平就听出来了,现在正在演奏的是《塞维尔的理发师》。蒙代伊夫人是否有某种特别理由来听《理发师》呢?恰恰相反,如此精彩的这部管弦乐曲只能对她应该流露的感情进行侮辱。罗平还记得当她在书柜前嗫嚅着:“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呀!”时,发出的那绝望的声音。不。她决不是到这里来消遣的。
舞台上的灯光比较强,罗平到此时才刚能分辨出坐在他对面包厢里的观众。他的目光从一个个观众面前扫过。最后,目光停在了楼上的一间包厢的最里面的一个他觉得很熟的身影上。他非常专注地盯着对方,致使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闭上眼睛呆了。会儿,借此让眼睛休息一下,然后再次睁开眼睛。此时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可是她的身边只有女人,其中有两位坐在第一排,另一位坐在她的右边稍许靠前一点。他总算出了一口长气。
亲爱的贝阿特里斯!罗平会有被出卖的感觉,如果他发现……可是他的思想马上又开始了新的路程。蒙代伊夫人在这个场合出现是对所有逻辑的藐视。她只是在听吗?头低低地垂着,好像她已经陷入了郁闷的沉思之中。
费加罗赢得了近乎疯狂的掌声。她却始终一动不动。罗平试着了解让一位不幸的、还有可能被威胁着的,缺钱、私下抚养儿子的女人来剧院逃避现实的真正动机。肯定会有一个。但是,尽管他很机敏,尽管他有预感的天赋和丰富的经验,他还是无法找到它,所以他为此而气恼。他甚至想对着歌唱家们大喊:“小声点,妈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在打搅我吗?难道看不出在你们眼皮底下发生了某件比你们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吗!”
见阿特里斯突然站起身来,然后不引人注意地朝大门口溜过去。“您是否在想,亲爱的美人,您会从我手中溜掉。”他喃喃着,同时他也匆匆离座,走到了走廊上,这并非没有引起邻座的明显的不满。他幸亏没在衣物寄存间存放物品。此时,受伤的踝骨又开始折磨他了,这对他十分不利,所以当他走到剧院外面的人行道上时,蒙代伊夫人已经拐过了法瓦尔街角了。
“我明白了。”他想,“她到法兰西喜剧院来,是为了消磨掉一个小时,等到时间再去赴约,这再简单不过了。剧院比咖啡馆更舒适,也更不引人注意。”
蒙代伊夫人来到格朗大道。她站在人行道旁,要出租车。确实比较神奇,此时并不缺车,所以罗平几乎是跟她同时叫到了车。
“跟上那位夫人。”他对司机说,“我请您不要笑。”
两部车子来到了共和国广场,拐进了伏尔泰大道。罗平暗自思忖,蒙代伊夫人到底要去哪里,离她家已经这么远了。随着路程的不断增加,关于约会的假设也就变得越来越不可靠了。一个高尚文雅的人决不会强行做这次追逐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蒙代伊夫人的出租车在一间花店前停了下来,她走了进去。“这一次,我总算猜到了。”罗平想,“她确确实实地是去拜访一个人。可是,韦基…蒙科尔内香槟酒的继承人是决不应该与这个区内有任何联系的!……”
蒙代伊夫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束开得十分灿烂的帕尔玛的紫罗兰。跟踪又开始了。出租车拐进了罗凯特街。“她要去监狱?”
罗平打趣地想。这次的追踪开始变得有趣起来。可是不。两辆车驶过这间著名的监狱。蒙代伊夫人在梅尼尔蒙唐大道拐弯处下了车。
“那儿!别走得太远。”罗平指挥着。
“噢!我已经习惯了。”司机十分狡黠地回答道。
“蠢货!”罗平低声抱怨着。
此时,蒙代伊夫人已经穿过马路,走进了拉雪兹神甫公墓。“我倒希望她能来一个墓前凝神冥思,”他保证着,“但这决不应该是在听完了罗西尼的音乐之后。这是站不住脚的。而且我想到了这一点,她早就带了戏票来。那么她早就知道她到这里来之前,先得在剧院里呆上一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我看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来朝拜!也许她在以前就依偎在所爱的人身旁听过《塞维尔的理发师》,后来她才失去了他?是的,这比较合乎情理,我会很快就知道这位意中人的名字的。我终于明白了,此时此刻,她为什么总是神情忧郁了。”
蒙代伊夫人离开主要的甬道,朝右走上了一条比较窄的、渐渐升高而且渐成弯道的路,最后来到有宏伟的卡齐米尔、佩里埃雕像的宽阔的圆形广场。始终是朝右,她又走上了一条新路,一个指示路标上写着阿卡希姬路。蒙代伊夫人又朝前走了一百米左右,然后登上在小丘的侧面的台阶,它通往矮林夹着的小路,又一块牌子指示着:山羊之路。人们此时会突然产生置身于乡间的感觉。罗平喘息了几秒钟。
冬末的冷日已经落在了地平线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显然,拉雪兹神甫公墓这个地段很古老。人们早已无法再在里面安葬人了。那么,贝阿特里斯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鬼事呢?……罗平的好奇心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考验。
蒙代伊夫人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穿过一个交叉路口,在顶部呈三角形,石头已经发绿的一座纪念碑前站住了脚。罗平,躲在小祭台的拐角处,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她把紧捆着花茎的绳子松了松,让已经压紧的花朵膨松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摆放在墓穴的突出部位。之后,她撩起面纱。她的脸孔显露了出来,一副凝重沉思的神情。
她在思念曾爱过的、现在已经消失了的人。这至少是最可以令人接受的吧。但是罗平开始向后退着。一个身影出现在砾石小路上。有人也在跟踪贝阿特里斯。这个密探蹲着,躲在断了的石柱后面。只能看到他的清晰地映在地上的一只肩膀的影子。他悄然无声地向前靠近,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此处荒无人烟,极适合发动攻击。罗平准备着随时介入。
蒙代伊夫人放下了面纱,把大衣紧紧裹住,开始折身返回。监视她的那个人马上离开了藏身之地,使罗平大吃了一惊。这是那个红棕色头发的人,就是那个在蒙代伊写字台里取走五十法郎钞票的人……那个躲在窗帘后面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踪上了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她是否知道已经被盯梢了呢?是否出于这个缘故,她才如此匆匆地离开了法兰西喜剧院的?她是否想要对来墓地保密呢?
事实即在眼前,无疑地,在几米之遥的地方,雕刻在石块上了。罗平让过蒙代伊夫人、红棕色头发的人,让他们稍许走前面一点。他能轻易地看到他们,他决心不放掉这陌生人的踪迹。但是首先要做的是,是要知道墓地石块上刻就的名字。
他差不多是跑到纪念碑前的,根本顾及不上那阵阵刺痛的踝骨。他看到:
……元帅之墓
紫罗兰的花束遮住了姓名。他俯下身去,把它抓起来。结果他惊呆了。他喃喃道:
“达武!……达武元帅!……她真是个神经病!”
他根本就来不及深想。他的脑后重重地挨了一下子,他倒了下去,昏过去了,手里始终抓着那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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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雀别墅
在洗脸盆上方的三面镜子前,罗平,身穿晨衣,轻轻地揉着枕骨后鼓起的包。攻击他的人没有下黑手,但是他本可以用再大一点力的,让他伤得更重一些。可是,他只是满足于把他打昏,好像他只是希望……那么希望什么呢?
罗平朝各个方向摆动着脑袋。这是因为有点疼痛,但他还承受着其它的疼痛。是的,这位神秘的袭击者到底要干什么?只是简单地警告他一下,还是要阻止他的跟踪盯梢?难道会是红棕色头发的人趁他在看刻在纪念碑上面的文字的时候,又折身返回了?可是,罗平却觉得红棕色头发的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打击力度的。因为他是一个粗鲁的人。那么有必要去猜想第二个人啦?就在红棕色头发的人跟踪贝阿特里斯时,难道罗平本人没有被盯梢吗?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注意自己的后面,所以,这一假设是不能排除的。
总之,蒙代伊事件是日复一日地复杂化。一封折成船形的恐吓信……入室盗贼进到家中只为了偷一张五十法郎的钞票……一个不幸的女人在跑到拉雪兹神甫公墓为达武元帅的墓地献花之前会在法兰西喜剧院里消磨一个小时……“哎哟!我的脑袋。”罗平哼哼着。“暂停!我承认自己猜不出来了。还不算在这一事件中,我得到的只是挨打。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被送进医院了。”
可是,他还是从装假发的盒子里取出了一副灰色的假发,而且认真地装扮起来了。然后,他又在上唇贴上了已经开始流行的新款小胡子,就是人们称之为“夏洛武小胡子”的那一种。他从衣柜里选出一套栗色西眼,和一条同一系列的领带,一件穿过的风衣。他移开圆形小毡帽,在睡房的镜子前仔细地照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像是一个职员,也像是一个旅行商人……只是还有点跛。他走进饭厅,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在等着他。
“先生不再出去了吧?”阿希尔叫道。
“这次恰恰又是你弄错了。”然后,他又以一种有点嘲讽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我还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好过。手脚轻捷,现在正是可以说这句话的时候!”
“先生不看报纸了吗?”
“没有时问。我跟一位夫人有约会。”
“总有一天,先生会被丈夫发现的。”
“已经是这样了,我可怜的阿希尔。啊!你看到贝尔纳丹时,告诉他,他不再被隔离了。我肯定很快就需要他的。”
他匆匆吃过早餐,掏出表来:“差十分九点。蒙代伊夫人不可能在九点半钟、十点之前外出的。一切顺利!”于是他以一种渐渐恢复了弹力的步履出门了。
在他决定参加的这场游戏中,他只拥有一张好牌:贝阿特里斯·蒙代伊。所以他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他只得重操盯梢这一行动,只是要加倍地小心。达武元帅墓地上的紫罗兰小插曲一直在烦扰着他。他觉得这是在向他挑衅。在他的冒险生涯中,他曾有过数不胜数的谜要解,只是他知道它们没有隐瞒任何缺乏条理的东西。至于这一束紫罗兰……贝阿特里斯是否头脑清醒呢?如果说家庭已经破裂,难道不会是因为她在受着轻度的精神紊乱的折磨造成的吗?蒙代伊也许只是一个可怜虫,他是借玩来忘掉这些?……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给他寄来了纸船。这也像紫罗兰花束一样地难读懂!
当罗平走到蒙代伊的豪华住宅前时,他看到一个穿着条子坎肩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正站在用人进出的门口,跟送面包的女人说着话。新的用人已经来了。这真无聊,因为蒙代伊夫人无疑是呆在自己家中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可是罗平是不喜欢久等的,就像警署里的那些没有修养的探员一样。他走进小咖啡馆,就是前一天他等都德维尔的那一间,双肘撑在柜台上,要了一份牛奶咖啡。老板呆在窗前,还在卷着纸烟。
“看,”他对妻子说,“他们又雇了一个新用人。我在想他们将来拿什么付他工薪!”
他把罗平当成了证人。
“真有这种人,我跟您说吧!这真是太装模做样了。还总以为自己是从直比特大腿上分剥下来的,弄得整个这里到处赊帐。”
“此话怎么说呢?”罗平以一种颇感兴趣的口吻问道。
“那么您不看报纸吗?”咖啡馆老板继续说着,“蒙代伊……他在自己家中遭了袭击,那天夜里……入室盗贼肯定掌握的情况不准!”
“啊!贝尔纳丹,”罗平在想,“这个小店的老板正在侮辱我,都是因为你的过错。你要给我以补偿。”
“这并非这个区的首例入室偷盗,您请注意。”小店老板继续往下说,“自从战争结束以后,没有工作的人太多了……这是一些在暴力中生活了很久的人,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政府……”
“请您原谅。”罗平说。
他刚刚发现蒙代伊夫人正准备出门。在门口,她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然后转身在跟某个人说话,肯定是用人啦,因为有人递给了她一把雨伞。于是她迈着细碎的快步走远了。现在,罗平对这一身影已经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