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谋杀事件(暮眼蝶)下





的不幸都归结到母亲身上,而那时候,我母亲也开始后悔了,自从那个男人开始隔三岔五打她后,她就一心想把那男人赶走,但是我父亲也帮不了她,他除了整天躺在床上抱怨之外,再也不能做什么,而那男人只要一听到母亲让他走,他就会动粗。

    家里闹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也想不出可以找谁来帮忙,但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陈剑河出现了。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人在背后叫我。说实在的,我很吃惊,叫我的人竟然是陈剑河,虽然他是我的同学,但我几乎从来没跟他说过话,我一直觉得他有点孤僻,而因为家庭的缘故,我有点自卑,也不愿意跟别人多接触,我怕交往多了了,会把我家的事泄漏出来。我没想到他会主动跟我聊天。

    他问我,郭秀兰是不是我的母亲,我很吃惊,因为那的确是我母亲的名字。接着他交给我一封信,他告诉我,那是我母亲写给妇联的信,信只写了一半,由于在那里面,她提到了在某中学就读的女儿的名字,所以他猜想我就是信中所指的那个女儿,于是就找到了我。起初我还半信半疑,但我看过信后,就确信那的确是我母亲写的,在那封信里,她向妇联哭诉自己的处境,希望她们帮她把强占房屋的男人赶走,为了博取同情,她还一再提到了我,说“正值青春期的女儿也受到了威胁”,等等。

    我很好奇,这封信怎么会到陈剑河的手里。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解释说,那是他在废品站里找到的。我想那封信有可能是被母亲当作废纸卖到了废品站,至于她为什么只写了一半,我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一定是她在写信的时候,那人突然回来了,所以在慌忙中,她把它扔进了废纸堆。如果那个男人看到这封信,一定会把她打个半死,所以她一定不想让他看到。

    这封信让我脸红,因为我意识到陈剑河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他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对我说每个人都会碰到这种事,他可以帮我想想办法,我不知道还会有谁跟我一样生活在如此糟糕的家庭里,我也不指望他能帮我,我想他只要守口如瓶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但是几天后,他又一次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惟一能让那个男人自动离开的办法,就是让我母亲患上可怕的传染病,而我干脆来个撒手不管,什么都推给他,这么一来,这男人没准会被吓跑。我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太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可能真的会有效。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我妈患上可怕的传染病。陈剑河告诉我,他的邻居中有人得了严重的甲肝,他向那户人家要来了那人平时用的器具,他说只要让我母亲用上这些器具,她很快就会得上甲肝,随后他给了我一个塑料袋,那里面果真装了一些生活用品。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谋害我的母亲,但是想来想去,为了家庭的安宁,我还是打算冒险一试。我按照他教我的方法,更换了母亲平时用的生活用品,我母亲毫无防备,结果真的患上了甲肝。

    我母亲患病之后,我独自搬到了亲戚家去住,每天除了中午回去给父亲和她送饭外,几乎不进这个家门,那时候母亲的确病得很厉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脸色发黄,后来还开始呕吐,那个男人看到她就像看到瘟神一样,结果不出三天,他就搬走了。在那之后,我把母亲送进了医院,结果没想到,她被查出除了患有甲肝以外,还患上了子宫颈癌。我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若要问我是否悲伤,我坦言,我一点都不,因为从内心来讲,我是恨她的。

    母亲进医院没多久,医生就宣告她不治,并预言她随时可能撒手人寰。母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开始变得随和起来,我父亲也常常去看她,两个人似乎已经前嫌尽释,但是我却一直不肯原谅她,越是到她后来生命垂危的时候,我去医院的次数也越少。

    圣诞节的那天,我知道母亲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但我仍然跟同学们一起参加圣诞晚会,仍然跟她们一起笑,那天我没有去医院。我对我自己说,我要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但是晚会结束后,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安。那时候,我碰到了陈剑河,他知道我母亲的情形,也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他劝我去看看她,他那时候说的话我至今记得,他说,无论你恨她还是爱她,都应该告诉她,否则就来不及了,因为这也许是她惟一一次肯听你把话说完的机会了。

    我后来真的去了医院,我母亲就是在那天晚上死的,她看见我去非常高兴,但是我狠狠骂了她一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把这些年来郁积在我心头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全都发泄了出来。听我骂完,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这三个字,一下子就让我的心碎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突然觉得我心中所有的怨恨在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哪,我没想到,我还是爱她的,我们向来都如此陌生,而我却还是爱她的,这份感情真美好,我没想到我们之间还存在这样的感情。那天母亲握着我的手最后对我说,如果那天我没有来骂她一顿,她会死不瞑目。

    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非常感激陈剑河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我热心的帮助和很好的建议。我认为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虽然我们的友情淡之又淡,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友情始终留在彼此的心里。

    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什么样的人,就会做什么样的事。的确如此,在我看来,陈剑河是个善良聪明的人,他非常同情弱者,也愿意伸出援手。虽然他的帮助别人的方式也许超越常规,但是却可能却相当有效,我的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相信他也曾经试图用他特有的方式帮助过别人。

    他曾经模模糊糊地跟我提起过一个人,他说那个人为了摆脱痛苦,做了一件残忍的坏事,他不赞成他那么做,却忍不住同情那个人。他既为那个人感到悲哀,又禁不住为他开脱,他说“恶总有恶的理由。”我感觉,那个人似乎对他影响很大,他有一只蝴蝶标本,后来好像就送给了那个人。

    他给我看过那个蝴蝶标本,非常漂亮的蝴蝶,有着金箔一般的翅膀,只是那金箔上沾染了灰尘,像一件华贵的旧衣裳,他说它叫暮眼蝶,跟他一样,它讨厌光明和绚丽,只喜欢孤独地在黄昏飞行。其实他一直把自己称为暮眼蝶,经常跟它说话,就像跟内心的自己说话那样,而且他还曾经为这只蝴蝶写过诗。当时我记录下了这几句:

    花的美与我无关

    海的气息离我更远

    我只喜欢我自己的影子

    在黄昏默默飞行

    孤独是我苍凉的外衣

    有时风让我迷失了方向

    但我的舞步仍然美丽

    即使死去

    高中的后来两年,我跟他几乎没什么交往,你也知道,他要坚守他的孤独,而我想过快乐健康的生活,所以我们自然就不来往了

    Cindy Dong

    

 林仲杰望着面前的袁桥,这些天由于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以及一心想逃走的意愿,他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不再西装革履,也不再意气风发,那原先标志性的成稳气质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颓丧、虚脱和不安。眼下,他就像一只落水的鸭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审讯室中间的木头椅子上。

    袁桥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被找到的,当时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早上开往新疆的火车票,并且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他还自以为聪明地作了一番彻底的改头换面,所以当林仲杰在警察局走廊里第一次看到他被抓时的新形象时,竟以为是抓错人了。

    袁桥脱掉了眼镜,染黄了发色,换上了一身他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的缀着金边的花衬衫和宽松裤,并在街边小店买了一双冒牌耐克跑鞋,看上去起码年轻了10岁,林仲杰想,也许袁桥以为这样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警察的眼皮底下逃过,但他不知道,他那过于夸张的打扮和鬼鬼祟祟的表情,反而阴差阳错地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抓捕他的车站警察说,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有问题,再加上他没有放弃他已经用惯的公文包,那一本正经的公文包跟他那身装扮实在不搭调,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公文包是他偷来的。

    “你好,袁桥。”林仲杰客气地跟他打招呼,既然对方已经是他手中的蚂蚱,他就觉得没必要再故意炫耀自己的强大。

    袁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干吗要打扮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林仲杰看着他的那身打扮,心里暗暗发笑。

    袁桥瞄了他一眼,立刻把目光移向了别处,显然这难堪的问题他不想回答。

    “你什么都不想说吗?”林仲杰仍然很耐心。

    “干吗抓我?!我又没犯法!”袁桥瞪着他冲出一句话来。

    “我们为什么抓你,你应该很清楚。”林仲杰平静地说。

    “我没杀人。”袁桥突兀地表白。

    “我知道。”

    袁桥蓦地抬起头。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林仲杰说。

    袁桥冷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要找律师。”袁桥的声音。

    “我们可没在拍电影。你有机会找律师,不过不是现在。”林仲杰平静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透过烟雾他看见袁桥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好吧,你想问什么,就快点问吧。”袁桥急急地说。

    “说说那条项链吧。”

    “什么项链?”袁桥反问。

    “就是我们在你的公文包里找到的那条钻石项链。”

    “是有这么一条项链,怎么样?”袁桥故作轻松地问道。

    “那是你的吗?”

    “算是吧。”袁桥轻声说。因为常年戴眼镜,袁桥的眼睛有点向外突,所以林仲杰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两个黑眼球在眼眶里频繁地左右移动,他在动脑子,林仲杰想。

    “这个回答不够确定,我再问你一遍,项链是你的吗?”

    这一次,袁桥沉默了两秒钟后才回答,“不是。”他说。

    “那么是谁的?”

    “是我女朋友华青的。”袁桥咽了一口口水。

    “但你女朋友已经证实,那条项链是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林仲杰说。

    袁桥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愤怒地辩驳道:“她撒谎!我从来没送过她项链。也从来没送过她任何东西!”

    “既然如此,她在网上出售自己的项链,你有什么必要大动肝火,甚至要把她打得上了医院?”林仲杰仍然很耐心。

    “因为她用了我的网名。她不应该把我牵涉进来。”袁桥低着头说。

    “那你干吗要逃?”

    “我不想再管这类鸟事了!我再也不想跟那个蠢女人生活在一起了,我厌倦了,我要甩掉她!甩掉她,你懂吗?我要换一种生活,那个女人除了坏我的事,她什么都不会!”袁桥一连串地说道。

    “甩掉她?就像甩掉你的父母一样?”林仲杰猛然问道。

    虽然袁桥曾宣称自己是孤儿,父母早就死在新疆,但为了寻觅袁桥的行踪,林仲杰还是煞费苦心地找到了他们。那对老人就住在郊区的一间低矮平房里,靠做小生意获得的微薄收入勉强度日。两位老人告诉林仲杰,他们是在袁桥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从新疆回到上海的,本想从那以后跟儿子共叙天伦,但这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嫌弃他们身份低微,收入微薄,大学毕业后袁桥就不再跟他们来往,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林仲杰是个传统的人,他平生最瞧不起亏待自己父母的人,所以自从见过袁桥的父母之后,林仲杰对这个人最后的一点好印象也化为乌有了。

    听到关于自己父母的事,袁桥显然十分吃惊,他直愣愣地盯着林仲杰,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为了找到你,我们去见了你的父母。很可惜他们也不知道你会去哪里,不过他们说你们老家的房子还在,所以我们估计你会回去。”林仲杰冷冷地盯着袁桥,“你不会又说你是孤儿吧。”

    袁桥没有说话,他似乎在努力保持镇定。

    “他们就是想看着我倒霉!”片刻之后,他终于恨恨地憋出一句话来。

    “你是他们的独子,他们拿出所有的积蓄供你读完大学后,你又借口自己要出国,骗他们卖了你祖父留给他们的一间10平方的小屋,你把到手的10万据为己有后就销声匿迹了。他们还以为你出国了呢,其实你根本没有。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这又不犯法!”袁桥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