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集
我。当然,我当时就被他的气质所感染,他有着双销魂的蓝眼睛,穿着黑色的天鹅
绒夹克。那间画室可真大,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天鹅绒罩的椅子——他真是太爱天
鹅绒了——天鹅绒的窗帘,甚至地毯都是天鹅绒的。”“噢,真的?”
“他让我坐下来,开门见山地介绍作画的与众不同,他有着把女人身材画得接
近完美的方法,说来你会大吃一惊。”“我不会介意的。”我说。
“‘你看这些劣质之作,’当时他这样说:‘不管是谁所作,你看,这服饰画
得极其完美,但仍给你轻浮造假的感觉,一幅画毫无生气。’”“约伊顿先生,这
是为什么呢?”
“‘因为画家本身不了解衣服下的秘密呀!’”格拉笛·柏森贝停了下来,喝
了口白兰地,“别这样呆望着我,累欧耐。”她对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需
你保持沉默,然后,约伊顿先生是这样说的:‘这就是我坚持要求只画裸体画的原
因。’”“天啊!”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如果你反对,我不介意作一个小小的让步,柏森贝夫人,’他说:‘我可
以先画裸体画,几个月后等颜料干了,你再来,我画上着内衣的装束,以后再画上
外套,瞧,就这么简单。’”“这小子是个色情狂。”我吃惊地说。
“不,累欧耐,那天我面对的是一个真诚的男子。不过,我告诉他,首先我丈
夫是不会同意的。”
“‘你的丈夫永远不会知道,’他说:‘何必麻烦他呢,除了我画过的女人,
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这里不存在什么道德问题,真正的画家不会干出那些不道德的
事来。就像看病一样,你不会拒绝在医生面前脱衣服吧!”
“我告诉他,如果只是看眼病,当然拒绝脱衣服。这使他大笑起来,不过得承
认,他确是个有说服力的男人,不久,我妥协了。
瞧,累欧特,你知道了我全部秘密。”她站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这是真的?”“当然。”
“你是说,他一直是这样为人画像的?”
“是,好在丈夫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衣着齐整的女人的画像。当
然,赤身裸体地画张像也没什么,艺术家们一直这样做的,可是我们愚蠢的丈夫们
都反对。”“哎呀,这家伙脑子有点毛病吧!”“我认为他是个天才。”
“不过,我想问问,在你请约伊顿画像以前,你是否已听说过……听说过他的
独一无二的绘画技巧?”
她倒白兰地的手停了一下,扭过头看着我,一抹羞红掠过嘴角:“该死,你真
是精明过人。”
我彻底认识了约翰·约伊顿,这个假装完美的心理学骗子。他掌握了全城有钱
又有闲的女人的底细。总能想尽一切办法为她们排忧解闷。打桥牌,逛商场,一直
玩到晚上酒会开始。这些女人追逐的只是一点刺激,那种花钱越多越好的与众不同
的刺激。这类的娱乐项目总能像天花一样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流行起来。
“你不会告诉其他人吧,你发过誓的。”
“不会,当然不会,不过,我可是该走了。”
“别这么死心眼,才开始让你高兴起来,陪我喝完这杯吧。”
我只好再坐下来,着她轻呷那杯白兰地,发现她那双狡猾的眼睛一直在偷窥着
我,欲火就像条小青蛇在眼里缠绕,不由得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突然,她开口说话,差点让我惊跳起来。“累欧耐,我听到了点你和珍尼特·
德·倍拉佳的事。” “格拉笛,请不要……”
“得了,你脸红了。”她把手放在了我的腿上,阻止我说下去。
“我们之间现在没有秘密,不是吗?”“珍尼特是个好姑娘。”
“你简直不能再叫她为姑娘了。”格拉笛停了下来,盯着杯子看。“当然,我
同意你对她的看法,确是个出色的人物,除了……”这时,她的语气放缓了许多,
“除了偶尔谈些意想不到的话题以外”“都谈了些什么?”
“谈什么,只是谈起了一些人,也包括你。”“说我什么?”
“没什么,你不会感兴趣的。”“说我什么?”
“说起来真不值得再提起,只是她的话令我好奇而已!”
“格拉笛,她说过我什么?”我急切地等她回答,汗已从脊背上滚落下来。
“唉,让我想想,只是在开玩笑,说了些关于和你一起吃晚饭的事。”
“她感到厌烦了?”
“是啊,”格拉笛一口喝干了一大杯白兰地,“今天下午正巧我和珍尼特一起
打牌。我问她明天是否有空一起吃饭,实际上,她当时说的是:‘没办法,我不得
不等那讨厌的累欧耐在一起。’”“珍尼特是这样说的?”
“当然。”“还有什么?”“够了,我真不想多说了。”
“快说,快说,请继续吧。”
“噢,累欧耐,别这样对我大叫大嚷。你非要听我才告诉你,不讲好像不够朋
友。你不认为现在我们已是真正的朋友了?”“快说吧!”
“嘿,老天,你得让我想想,就我所知道的她确是这样说的。”格拉笛模仿着
我那极为熟悉的珍尼特的女中音说:“累欧耐真是个乏味的人,吃饭总是去约赛·
格瑞餐厅,总是在那里,反复他讲他的绘画,瓷皿,瓷皿,绘画。在回去的出租车
里,抓住我的手,紧紧挤靠着我,一身劣质烟草味。到了我家,我总会告诉他呆在
车里不用下来了。他也总是假装没听见,斜着眼看我开门,我总能在他尚未动脚以
前赶快溜进屋,把他挡在门外,否则……”那可真是个可怕的晚上,听到这些,我
已完全垮掉了,沉沉的回来,直到第二天天大亮尚没能从绝望的心情中挣脱出来。
我又是疲惫又是沮丧地躺在床上,拼合着昨天在格拉笛家所谈内容的每一个细
节,她丑陋扁平的脸,鳗鱼般的嘴,说的每句话……和令人难以忘记的珍尼特对我
的评价。那真是珍尼特说的!
一股对珍尼特的憎恶突然升腾,像热流般传遍全身。我突然像发烧一样一阵颤
抖,竭力想压下这股冲动,对,我要报复。报复一切敢于诋毁我的人。
你可能说我太敏感了。不,真的。当时这件事逼得我差点杀人,要不是在胳膊
上掐的一条条深痕给了点痛苦,我真可能杀人。
不过,杀了那女人太便宜了她,也不合我的口味,得找个更好的方法。
我不是一个有条理的人,也没有于过什么正经的职业。但是,怨恨与暴怒能使
一个男人思维惊人的敏锐。马上,就有了一个计划,真正的令人兴奋的计划。我仔
细考虑了它的每一个细节,改掉了几处难以实施之处。这时,我只感到血脉贲张,
激动地在床上跳上跳下,捏得手指嘎嘎作响。找到电话簿,查到了那个电话,马上
拨号。
“喂,我找约伊顿先生接电话,约翰·约伊顿。”“我就是。”
唉,很难让这男人想起我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当然他可能会认识我,每一
个在社会上有钱有地位的人,都是他这号人追逐的对象。
“我一小时后有空,我们见一面再说吧。”告诉了一个地址,我就挂了电话。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一阵阵的兴奋,刚才还处于绝望之中,简直想自杀,现在
则亢奋极了。
在约好的时间,约翰,约伊顿来到了读书室,他个不高,衣着讲究,穿件黑色
天鹅绒夹克。“很高兴这么快就见到了你。”
“荣幸之致。”这人的嘴唇看起来又湿又粘,苍白之中泛点微红。简单客套几
句话,我马上就谈正题:“约伊顿先生,有个不情之请要劳您大驾。完全是个人私
事。”“噢?”他高仰着头,公鸡似的一点一点。
“是这样,本城有个小姐,想请您能为她画张画。我非常希望能拥有一张她的
画像,不过请您暂不必告诉她我的这个想法。”“你的意思是……”
“是否有这个可能,”我说:“一位男士对这位小姐仰慕已久,就产生了送她
一幅画的冲动,而且要等到合适的时候突然送给她?”
“当然,当然,真是罗曼蒂克。”“这位小姐叫珍尼特·德·倍拉佳。”
“珍尼特·德·倍拉佳?让我想想,好像真没见过她。”
“真是遗憾,不过,你会见到她的,比如在酒会等场合,我是这样想的:你找
到她,告诉她你需要个模特已好几年了。她正合适,脸型,身条,眼睛都再合适没
有了。你愿意免费给她画张像。我敢肯定她会同意的。等画好后,请送来,当然我
会买下来的。”一缕笑意出现在约伊顿脸上。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是不是觉得太浪漫?”
“我想……我想……”他踌躇着想说什么。“双倍画酬。”
那个男人舔了下嘴唇,“噢,累欧耐先生,这可不寻常啊!当然,只有毫无心
肝的男人才能拒绝这样浪漫的安排呀!”
“我要的是张全身像,要比梅瑟的那张大两倍。”“60×36的?”
“要站立着的,在我看来,那是她最美的姿势。”
“我可以理解,我很荣幸画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
“谢谢,别忘了,这可只是我俩之间的秘密。”
送走那个混蛋以后,我迫使自己能安静地坐下来连做了二十五个深呼吸,否则
真会跳起来,像白痴一样快乐地大喊几声。计划就这样开始实施了!最困难的部分
已经完成。现在只有耐心等一段时间。按这个男人的画法,可能得几个月,我得有
耐心。消磨这段时光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出国了。我去了意大利。
四个月后我回来了。令人欣慰的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珍尼特·德·倍拉佳
的画像已完成,约伊顿打电话来说已有好几个人想抢购这幅画像,不过已告诉他们
这是非卖品。
我马上把画送进了工作室,强捺兴奋,仔细地看了一遍。珍尼特身着黑色晚礼
服,亭亭玉立,靠在一个用作背景的沙发上,手则随意地搭放在椅背上。
这幅画确实不错,抓住了女人最迷人的那份表情,头略前倾,蓝色的眼睛又大
又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然,脸上的缺憾都已被狡猾的画家加以掩饰,脸上的
一点皱纹,过胖的下巴都巧妙地处理掉了。
我弯下腰来,仔细检查了画的衣服部分。好极了,色彩上得又厚又重,颜料层
能看得出来比其他部分更厚出一些。一刻也不想再等,脱掉上衣,就开始干起来。
我本来就以收藏名画为业,自然是个清理修复画像的专家。
清理这活除了需要耐心外实在是个很简单的工作。
我倒出了些松节油,又加了几滴酒精,混合均匀后,用毛刷沾了些轻轻地刷在
了画像的晚礼服上。这幅画应该是一层干透之后才画另一层,否则,颜料混合在一
起,那就要费大功夫了。
刷上松节油的那一块正处于人的胃部,花去很多时间又刷了几次,又加了点酒
精,终于颜料开始融化了。
近一小时,我一直在这一小块上忙,轻轻地越融越深入到油画的内部。突然,
一星点粉红跳了出来,继续干下去,礼服的黑色抹去,粉红色块显现。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得很顺利,我已知道完全可以不破坏内衣的颜色而把该
死的晚礼服脱去。当然,要具备足够的耐心与细致,适当配制好稀释剂,毛刷子更
软一些,工作自然进展得相当快。
我先是从她身体靠中间的位置开始的。礼服下的粉红色慢慢显露,那是一件有
弹性的女子束腰,用来使身材更具流线型,可产生更苗条的错觉。再往下走,发现
了吊袜带,也是粉红色的。吊在她那有肉感的肩膀上。再向下四五英寸,就是长筒
袜的上端了。
当整个礼服的下部除去后,我马上把精力放到了画像的上半部分,从她身体的
中部向上移,这部分是露腰上衣,出现了一块雪白的皮肉。再向上是胸部,露出了
一种更深的黑色,像似还有镶皱褶的带子,那是乳罩。
初步工作已大功告成。我后退一步仔细端详。真是令人吃惊的一幅画。珍尼特
身着内衣站在那里,像是刚从浴室走出来。
下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了!我一夜没睡准备请束,写了一夜信封。总共邀请二
十二个人。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这样的内容:“二十一号星期五晚八时,请赏光到
敝舍一聚,不胜荣幸。”
另一封信是精心给珍尼特准备的。在信中,我说我渴望能再见到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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