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集






  “去你的,”黑田说:“三人玩不好。”“你俩玩吧。”考尔说:“我也玩够了。”

  黑田扔下手中的牌,说:“上床睡觉太早了,现在做什么好,到火炉边去,讲
故事?”“我有个故事。”考尔说。我们全凝视着他。

  他站起来,走到壁炉前,点燃他的烟斗,他的头顶上有一把老式的枪,油亮地
横放在两只木钉上。考尔给我的印象不是那种健谈的人,自从我们抵达此地一来,
他都不大说话,现在却自动要求讲故事,这显得很突然。

  “什么样的故事?”黑田问。

 “关于一个该死的人。”娄贝突然阴阴地笑了。“那可以包括很多人。”

  考尔不理他。他说:“故事大约发生在二十年前,那时候我很年轻,而且有点
野性。我参加了一位叫蒙利的人所设计的一个银行抢劫案,他要我帮忙。我还介绍
了一位叫莫甘的朋友,和一位叫莎利的女孩参加。我们分配好工作,如抢劫成功每
人可捞到五万元。”

  “那倒是值得去冒险的。”娄贝说:“好多人没有那么多也干。”

  “那时候我也是这么想。”考尔继续说:“我没有做过歹徒,不过,我以为抢
一次无所谓,尤其是我正好缺钱用,抢劫银行似乎很简单,细节方面,我不多叙述
了。重要的是,那一次成功了,到手的钱比预计的还要多。”

  “得手后,我们到蒙利的住所分赃,准备分到钱后,各自远走高飞。”考尔说
:“莎利本来说好跟我走的。”

  我不必猜疑,顺口说:“蒙利独吞了。”

  “比这还糟。”考尔说:“他做得太过分了。他卷走所有的钱怕我们报复,于
是,他抽出枪,出其不意地打死莫甘,然后向我开枪,幸亏没打中要害。我屏住呼
吸,佯装死亡,直到他和莎利离开。”

  “这么说,女孩也被他带走了。”我问道。

  “蒙利是个花言巧语的家伙,莎利又爱财如命。我在警察抵达前离开那儿,在
那个城里,我投奔到朋友那儿治好了伤口。此后我通过报上广告找到了这份工作,
来到这儿后,本打算只停留一阵,结果爱上此地,一住就是二十年。但是我对蒙利
的事从没有忘记。”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我的问题是:“他干嘛告诉我们这个?”

  “这么说,该死的人是蒙利。”黑田说:“我的看法是你冒了险,失败,就像
玩牌手气不佳,该退时候,你跟进,蒙利走运,如此而已。”

  “不!”考尔反驳说:“如果他卷走钱,离开我们,我可能会同意你的说法。
他没有必要杀掉我俩,我欠莫甘一份情,不报仇,对不起朋友。”

  “照你的说法,你是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对他说。

  “是的,直到最近。”考尔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现在他已成为大
人物,而且做的都是合法生意,我猜想,他是靠那二十万元起家的。”

  “你准备报仇吗?”黑田问:“抢劫的法定年限已经期满,不过,你仍可以控
告他谋杀。”

  考尔摇头:“我赢不了他,他太有钱了。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报纸上说,
他是钓鱼高手,所以我寄封信给他,邀请他到这儿,提供一个他不能拒绝的机会,
他上钩了。”“他正在这儿?”

  考尔伸手取下头顶上的老枪,镇静他说:“他现在就在这儿。”

  我想,现在我相信他了,明白为什么他要站在那儿,讲述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
。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儿一直躲在壁炉火的阴影中,这点我早先没有注意到。
现在,我看见他的两眼闪着凶光,下巴还紧紧箝住烟斗嘴,嘴巴抿成一条极细的线。

  我没有时间去怀疑他准备怎么做,因为突然间,事情如同梦中一样发生了。娄
贝站起来想移动,考尔开枪,娄贝向后倒地,打翻了座椅,枪声在小木屋里像炮轰
声。

  黑田仍旧坐着没动,张着嘴,瞪大着眼,他颤抖着站起来说:“你该死!你知
道你做了什么!”“我知道。”考尔说。

  “你的余生将在狱中度过。”

  “不,”考尔柔和他说,“那不是我的计划。”他将枪口转向黑田:“我的计
划是不留目击人。”说着,他轻巧地扣板机,开枪。黑田沉甸甸地应声而倒。

  枪口接看转向我。

  我向后一窜,往地上一滚,滚到门边,打开门,当考尔再向我开枪的时候,我
正好闪进外面的黑暗中,并且以全速跑向树林,一心只想离开木屋。

  我的头部撞上一棵树,被反弹回来,我觉得晕头转向。惊慌中,我四肢着地爬
,不知道要爬向何处,我也不顾了,我只觉得考尔会像杀别人那样杀我。爬着,爬
着,直到自己意识到,我发出的沙沙响声正好可以指引考尔时,我才停止。我张嘴
喘气,喉咙干燥,胸部一起一伏。

  林子里了无声息,我观察了一下,黑暗中有盏黄灯,木屋门敞开着,考尔并没
有跟出来。

  我跪在那儿,恐惧使我汗流浃背,额头冷汗淋漓。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的话,连
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娄贝死了,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没够逃生。他是否就是考尔所说的蒙利,或
者只是考尔单方面的想法,现在都无关紧要。很有可能,考尔的说法是对的,没有
人知道娄贝的过去,他从一家小小的店铺发展到八十家店面的连锁企业。二十万元
应给人一个很好的开始。那么看来,蒙利这人太残酷,为了创业,竟如此残忍地杀
人。说真的;我不喜欢他,但是同事中,他不是我第一个不喜欢的人,重要的是,
我认为自己可以应付他,和他相处得很好。凭他付给我的薪水来说,他即使是魔鬼
,我也能忍耐。一旦有良机,再当垫脚石一样利用,跳上更高更好的一层做别的。

  黑田可能也死了,娄贝邀他来钓鱼,纯属友情,没有别的理由,此刻的我,由
于同样的理由,生命也岌岌可危。

  考尔有些疯狂,那是二十年的积怨所造成的。当他发现娄贝就是二十年前的蒙
利时,他一心想找个计谋干掉他。他的计谋得逞了。只是,明天上午水上飞机的驾
驶员抵达时,他将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不过,有件事是肯定的,我必须想办法生存到水上飞机抵达时。

  我跪在那里,脑子由于震惊,差不多成为空白,而想不出下步该怎么做。我想
到妻子,她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以为我正玩得痛快,岂不知她要正成为一位美丽
的年轻寡妇。

  一个黑影正站在门前,他拿着枪。

  “南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你逃不掉的,南克!我们这儿五十里内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没有地方去!朋天天一亮,我就出来追你,如果你跑的
话,会留下痕迹的。”

  我知道,他说得不错。“如果你正在指望明早的飞机,算了吧!

  我来告诉你会怎样吧,我会连驾驶员一起杀掉,然后把尸体全放进去,再把飞
机拖到湖中,放把火,然后告诉人家,你们起飞时失事。

  你想他们会寻找什么吗?”

  我的血液比夜空更冷,疯狂的考尔真会那样做,他有杀死四个人的机会,并且
可以逃避罪行。

  我有麻烦了,不过,至少我还知道大祸临头。飞机的驾驶员不会知道有什么祸
事,直到考尔拿枪对准他。即是说,他飞抵此地时,考还没有杀死我,他还是可以
先杀死驾驶员,将尸首放在飞机里,再去执行他的计划。至于我,他随时都可以干
掉。如果我的尸体不在湖里的话,没有人会想到别的,因为湖面宽阔,深不可测。

  考尔返回木屋。

  我颤抖。寒夜开始侵人肌肤,当我冲出木屋时,身上只穿着很少的衣服。这种
季节,这些衣服是不足以抵御寒冷的。难怪考尔不急于追我,反正天亮前我就会被
冻得行动迟缓。我必须保持温暖。

  我在黑暗中清点口袋,里面有一些零钱,打火机,皮夹,钥匙,一条那天下午
我用来绑蚊钩的绳子,两根雪茄。还有一样武器,如果可以称作武器的话,那是多
年前我太太买来送我当礼物的小刀,上面有刮鱼鳞的小刨子,退钩器,和枪相比,
它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躲到看不见木屋的地方,我就可以生一堆火,使血液正常循环,以便想出
一个逃脱的办法。我确信考尔不会在黑暗中追击我,那样的话,要暗击他易如反掌
。如果在白天则另当别论,白天在未接近他之前,他就可以开枪了。

  寒夜使我发抖,我开始以臂护面,穿过树林,远离木屋。

  木屋后面,森林向上斜到一个小山脊。如果我可以到那个山脊,就可以生堆火
,而不怕被看见。

  我知道自己会留下相当清楚的足迹和断枝给考尔跟踪,但那是明早的事,现在
我需要的是温暖和思考的机会。

  我觉得脚下的地面下斜,于是小心翼翼地向下行动,一直到估计我应在考尔的
视线之外,再摸出打火机,打亮它。借着火光,我找到了一些细小的干树枝,很快
便生了一堆火。

  当我沐浴在火光的温暖中时,考尔的疯狂又占据了我的大脑。

  有件事我是深信不疑的:考尔不比我聪明。我大半生都是在有创意的生意中度
过,不断地出新主意,解决难题,我在这方面的成功,可由我的薪水来证明。

  制服考尔又是另一种难题。我真有机会吗?

  当我站起来时,东边天色呈鱼肚白,我迅速做几样体操,放松四肢,扑息火,
打量四周。我是在一个小山谷,不过,如果我再继续向上爬的话,我就会在黑暗中
撞上一个露在地面上的岩石。

  我绕过巨石,刚一过去,我就知道,这是我对付考尔的地方了。

  因为巨石后面,突然现出一个小沟渠,沟底长满高及腰部的羊齿植物。

  沟渠好在出人意料,那些野生的植物使你不可能仔细看,除非你来到渠边。如
果我躲在渠里,考尔不知道我在那儿,而要到最后一分钟才发现,而我躲在这儿可
以早看见他,这方面,我占优势。

  现在天大亮了,考尔很快会追来,我必须迅速行动。

  我寻找着我想要的东西,我发现T棵稍微比我拇指粗的,具有弹性的树苗。经
过乱砍后削去两端,弯成弓形,再以靴带做弓弦,它尽管粗糙,但似乎挺管用。

  我还发现了一棵比我小指粗些的树苗,我砍下一节,将一端削尖,另一端劈开
,向后开数寸。再从皮夹里取出两张塑胶信用卡,修剪一下,塞进用来做箭的一端
,然后用鱼线系紧。我拿出小刀,以脚跟踩住,取下刀刃。再将小刀嵌进箭头的劈
开处,以剩余的鱼线固定。

  将箭握在手中试试,它和弓一样,颇为管用,这两样克敌武器或许奏效。

  我坐在草中,以靴子的弯曲部分挟住弓,上箭,背部向后倾,选十码外的一棵
大松树做靶。我缓缓地将箭向后拉,抓住它,不想真射出去,因为我担心这个原始
武器不灵光,但我想到了驾飞机前来的驾驶员——不论考尔是否先抓到我,他都想
杀的人,那个驾驶员年轻、愉快,笑眯眯地。他的一切财产都在飞机上,并且正准
备结婚成家。考尔会出其不意地杀死他,如果真那样的话,他未免死得大冤枉了。

  我屏住呼吸,射出箭。

  它轻轻地飞出去,结结实实扎在松树上,但力量比我预想的还要小些。我把箭
拉出来,发现它仍完整无缺。但我必须把它调得更好用些。经过调试后的箭飞得更
直,更有劲。如果打在人身上,伤害的程度是可观的。

  太阳刚刚开始从东山头露出脸,现在我能做的是等候考尔,他的出现和太阳的
出现一样,是避免不了的。

  我走回山谷边,从树后向下面的斜坡窥伺,我夜里留下的足迹清晰可辨,追踪
我并不难。我等候着。

  透过晨雾看太阳,太阳如一只圆盘。这时,我听见下面的灌木林有沙沙声,我
便跑回巨石那儿,故意留下清楚的足痕。

  我选好地点,藏身在羊齿植物丛里,我知道考尔很难立刻发现我。

  我背部着地倒卧,两脚翘起,以两趾中间瞄准,对着他可能出现的沟边瞄。

  头顶上,天空晴朗,一片蔚蓝,我心无所惧,只对考尔脑袋出现时会发生什么
事抱以极大的好奇。我听见他咳嗽声,然后,他的脑袋出现在沟渠边,他穿着厚厚
的茶色夹克,戴贝雷帽,枪高举着,行动迟缓地爬着。

  他正审视前方,好像预计到我会跳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