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集





,步态生姿。我承认,那不是她的错。

  我们婚后一个月不到,我就发觉她公然向我的一些朋友卖弄风情,灰色的眼睛
艳羡地凝视他们,长长的黑色睫毛一闭,那一开一闭,你可能说是文雅,但却是明
确的邀请。至少,我看来就是那样。

  然后,我周围的一些朋友的行为便开始怪异起来。除非安娜和我在一起,否则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避开我,我不会麻木得注意不到这事。最后,安娜和我为这事
吵了一架。

  她以难听的话骂我,然后又像是抱歉似的对我发誓,说没有什么好妒忌的,她
对我忠心耿耿。

  有一阵子,我相信她,她有使男人相信她的能力——只相信一会儿。

  那天,我走到马丁克森面前,括了他一耳光,他又惊又怒。



  他常常借故到我们公寓来,我也曾留意到他和安娜之间的眉目传情。当我从马
丁克森太太那儿得知他们的勾当时,他装聋作哑,安娜也是。你可以想像,马丁克
森这傻瓜,居然把偷情的事告诉他老婆!

  那件事后,我分期付款,买下这幢房子。安娜也认为是好主意,免得被那么多
男人包围。

  我说过,有许多事情,她是不能自己的,哪怕是对陌生人。

  六个月前,我们都觉得一起生活在这房子真好,只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
久。事情开始发生,一点一点地发生。

  我想尽方法,企图告诉她,她正渐渐逼我发疯,可她装出一派纯洁无邪的样子
,依然我行我素,不予理会。

  如果她不用那双大眼挑逗男人的话——不仅是用那双大眼,而是用一切——事
情也许会改观!

  现在,我正手持猎枪,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当我从窗帘缝中向外窥视的时候
,我可以看见我击中的那个人的下半身,他无力地伏在花丛边,当他受伤的时候,
曾企图在树丛爬行,偷偷溜走,但是我的第二枪似乎打中了他的后脑勺或颈部。他
那穿着蓝裤子的腿和怪异扭曲的脚,已经有一个小时没有动弹,我相信他是死了。

  安娜就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想开口说什么。当然,她没办法开口,因为我已
捆着她,并且用东西堵塞她的嘴。我不得不如此。

  当我告诉她,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她害怕了,不过安娜是那种喜欢被吓坏的人
,借惊吓而高兴。我不懂得她这种心理,不过,她就是那样,我们婚后,我立刻发
现她这种心理。

  在我们每次的争吵中,她会一再发誓,她不会让我的任何朋友,或任何男人碰
过,我想我相信她。不过,她挑逗一个男人、许多男人或任何一个男人,只能到这
程度,那也是我能忍耐的限度,超过这个限度就会爆炸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
,你也会和我一样,拿枪拼命的。

  也许你不相信,她对第一个男人竟如此大声警告!那人在听见她的警告声之前
,必定以为我是在屋后,可是我给他一个意外,置他于死地。

  他们会排除万难,想办法进来的。我留心前面的同时,还得侧耳倾听背后的动
静,免得顾此失彼。假如他们从后面进来的话,我相信可以听见,门和窗都设了临
时的阻挡物,我穿梭每个房间,将坛坛罐罐高高地堆在架子或家具上。

  假如他们企图从哪个方向进来的话,我会准备对付的。

  有声音,一种轻轻的拖足声!不是从后门,是从前面门廊来的。

  我迅速竖起枪支,拨开窗帘。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影子。那人刚刚走过去,正好
站在门廊上我可以打到他的地方。

  现在,他直立在那儿。我注意看他的影子,看见他从一个箱子里抽出一个有长
柄的武器。当那影子向前门走进时,我跳离窗边,直接到门前,瞄准着门,连开四
枪——两枪向高处,两枪向低处。没有声响。

  我退回原处,偷窥窗外,看见一只手掌张开的手臂从门廊的平台上垂落下来,
淌着一道浓浓的鲜血。那只手,僵硬如岩石,也有点像车道两旁的橡木。

  我看看安娜,她默默地瞪着我,我向她微笑着,送她一个飞吻。

  那是不是疯狂行为?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一个小时。

  如果不是怕伤及了安娜的话,我知道,房子会嗡嗡地狂飞着无数子弹,颗颗像
蜜蜂一样地寻找我。但是,他们不想伤害她,没有人真正伤害她。因此,屋子里静
悄悄的,一种冷漠的静。冷气机在嗡嗡地响着,灰尘在有角度的阳光中,无声无息
地旋转着;然而他们仍然守在外面,等待良机。

  当夜幕垂落时,我知道他们会躲在夜幕的后面。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他们不会知道,我的两耳对这种声响是多么敏锐。我弯下身来,半蹲着跑进我
们的卧室。

  我缓缓地移开高高的、有大镜子的梳妆台,到窗户前,向外瞧去。

  那人背对着我,他正弯身,在房屋旁边做什么。是不是安装子弹?我不知道,
我也没有时间去看个究竟。我的子弹打碎窗玻璃,找到它的目标。一顶帽子飞了起
来,那人面部朝下,伏在地上,身躯下面的草堆中,有一滩鲜血。

  我再堵好窗户,跑到房屋前面。也许那是调虎离山计,把我诱到后面,而其他
的人从前面的门和窗子冲进来。

  房子前面,长长斜斜的草坪、树木和弯曲的车道都是静悄悄的。一辆闪着红灯
的警车,像是没事情发生过一样,驶了过去。

  我回过头看看安娜,又安定下来目不转睛地守望着。

  我在装另一匣子弹时,紧张得呼吸困难起来,这情况差不多像回到越南战场一
样,我发誓是一样!

  我回想,他们已经有三个试图闯进来,三个都得到报应。外面的那些还不死心
,他们可能另谋别策——也许是直冲我的,直接冲进屋子里。

  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差不多平静无事。然后是一阵马达声音,紧接着是一片寂
静。什么东西经过路上?一定是。

  我想,我和安娜之间如果和开始一样,该有多好!

  连刚开始的那种日子,也不复再来,我们生活中走过的每扇门,在我们通过后
,随即关上,虽然如此,然而……外面有人,而且走进了!
  那些脚步声停住,然后重又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弱,终于消逝我拨开另一
个窗子的窗帘,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在向树丛移动。

  我迅速瞄准,开火——太急了。

  一个跑动的人影闪进树丛后边,我知道我没有打中他。

  我又开了三枪,都未打中,只是让他在下次尝试时,认真想想。

  然后是寂静,沉甸甸的静… 路上又响起马达的声音。

  周围更静了。

  我集中目力,向外窥视,试图把自己换到他们的立场,用他们的脑筋设身处地
来推论,如果我在外面的话,我要躲到哪里去。房屋的左边是些密不透风的玫瑰树
丛,但很矮。

  我身边有很多子弹,因此,我对着玫瑰树丛连发五枪,让他们知道,我正想干
掉他们。一阵骚乱!嘈杂的人声!

  我小心地探首在窗台上,看见他们了。他们正停车在车道半途,后面来了更多
的人。

  红色闪光灯迎着阳光,微弱地闪着。短波无线电里,一种冷漠的机械的声音向
我传来。警察!他们已经发现,并已抵达这儿 我从没有这样高兴……

  “是警察!”我向安娜大声说。

  她瞪大两眼,惊恐的满脸不信的神情。

  我站起来,推开前门,冲出去迎接他们,差点被卧在门廊上的尸首绊倒。

  不知什么东西打进我的胸膛,我倒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然后感觉到疼痛:像
有一百张利嘴在啃咬我。那疼痛是从未感觉过的。

  “大卫太太,你丈夫的死我们没有选择余地,你了解吗?”加文警官饱经风霜
的脸,毫无怜悯地对着安娜。

  她点着头,咬着下唇,抚摸细长灼热的手腕,也就是被绳索捆过的地方。

  站在加文警官旁边的是一位英竣蓄八字胡的便衣人员,他双手抱胸,黝黑的面
庞没有任何表情,他是艾弗警探。

  “你丈夫杀害了三个人,”他温和他说,差不多尊敬地,“一位挨门挨户兜售
物品的推销员,一位吸尘器的推销员,还有一位电力公司查电线的。如果那位邮差
不及时逃开的话,死亡人数就可能不止三个人了。大卫太太,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为什么?他疯了吗?

  这是突发的吗?”她没有说话。

 谋杀艺术家

  最近,我对一位著名凶杀小说评论家的一段话很感兴趣。实际上,我自己就是
一个谋杀者。那位评论家说:“现今最好也是最刺激的侦探小说当数那些重在揭示
罪犯为什么犯罪的小说。至少‘为什么’与是‘谁’,‘如何’犯罪是同等重要的。”

  对此我深表赞同。我认为小说中谋杀犯的性格与内心完全值得进一步分析。过
去,太多注意力被放到找出谁是罪犯,然后怎么逮住了他。而且我觉得不该浪费时
间找出那些罪犯是怎么干的。

  虽然不少时候他们的手段方法决定了他们能否出名,但说到底那些不过是这帮
人使用的方式罢了。

  我必须指出:我们,谋凶者们,并不那么爱犯错误。那些不幸的家伙被逮住只
是因为他们犯了错而又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总体上我们非常能干,虽然有那么多对
付我们的机构,但看看发生的案件数目,就会知道我们绝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

  但人们对谋杀者最多的误解是认为他们异于常人,总用夸张的词汇把他们描绘
成疯狂的怪物或者冷血杀手。其实事实远非如此。实际上谋杀者都非常正常,只是
敢于按照那个铁的原则行事:人人都要为自己。

  为了纠正这些误解,也顺便为侦探小说家提供点素材,我决定把我是怎么干的
写出来。我很聪明,也挺走运,不用担心写这些东西会招来什么被捕一类的不愉快
的后果。

  就我个人而言,当我杀掉苏珊时,我对她没什么仇恨,但总有那么些人要认为
我出于仇恨杀了她。实际上我曾经很喜欢她,还差点和她结婚。可她后来看上了那
个愚不可及的布内斯卫特,嫁给了他。我知道,当她想和那个钱袋子结婚,她的生
活也就完了。

  我猜想是苏珊的女性气质吸引了我。而她被布内斯卫特的所谓男人味迷住了。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粗野的人,但比较会为人处事。他攒下一些钱,但没投到赌博上
,而是投入了变幻莫测的投资行当,买股票,而且赚了不少钱。在加纳斯股票交易
所,当奥瑞奇弗雷州发现金矿的消息令人们一片乐观、市场行情上扬时,他冷静地
抓住每一个机会赚进利润,不断增加自己的财富。当经济萧条不可避免地到来时,
他的大部分财富也和别人一样化为乌有,但他不像人们在萧条时期那样只是抛出股
票,而是不声不响地买入那些几乎便宜到白送的股票。这样,当经济恢复同样不可
避免地到来的时候,他的财富又迅速膨胀起来,他是一个令人恼怒的家伙。

  当我把布内斯卫特介绍给苏珊时,她被他的风度和成功吸引住了。后来她被他
带去了欧洲。我们之间的婚约就这样解除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八个月后,有人敲我的后门。我打开门,看见站在台阶上的苏珊,她手里还拿
着提箱。在软和的长沙发上坐下后,她开始讲她的故事。正像我预料到的,吸引住
她的、布内卫斯特自诩的男人味,后来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暴政和自私自利。她再也
不能忍受他的粗暴,就逃走了,回到我这里来。看到过去的情分上,她觉得我会帮
助她的。



  她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没什么热情帮她了。实际上,她抛弃我后,我感到很难过
,努力把她从我的生活中抹去,尽力地经营我的牧禽常我的农场已经可以自给自足
,用那些机器,我能单独管理整个农常我喜欢那些动物,我更愿意自己干农场上的
活。

  但如果苏珊加进来,我就很难再像现在这样自得其乐了。我得把她安顿下来,
为了不闷坏她得让她干些不那么重要但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活。我按部就班的生活就
会被打破了。那三千只鸡,正是让人操心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受凉或染上别的什么
玻不幸的是,我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来拒绝帮她。而且苏珊用心选择了到达的时
间。这时候她在村里不会找到别的住处,回加纳斯堡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