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日历
他会钻进你的圈套,可是——事情是难以预料的,迈克,他拒绝掉进你的陷阱。这是另一个荒唐的错误,迈克,想让文斯作替罪羊。不仅如此,你还犯了一个更糟的错误。”
警官两次试图说话,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叫了几声。但第三次他终于说出来了:“可是埃勒里,这都是推测!你没有推出任何结果。这是猜测游戏!”
这是在奎因的词典中最可恶的词。
“错了,爸爸。有一个证据,按照这一线索就能够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就是这张报纸。”埃勒里挥了挥那张从迈克的包里取出的《纽约时报》。
甚至连迈克对此也感到莫名其妙。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很不自在地盯着报纸。
“妮奇,”埃勒里说,“今天是几号?”
妮奇跳起来:“几号?问这干吗,三月十五号。”
“这份报纸上的日期是几号?”
“干吗,你自己看见了还问。我已经做标记了,昨天的报纸,我说过。”
“昨天的。那就是三月十四号的《纽约时报》。那迈克是什么时候来咨询我的?”
“昨天早晨。”
“三月十四日早晨。根据迈克的故事,他所得税文件是什么时候被盗的——那火,那贼,还有那塞到他包里的替换物?”
“是前天傍晚。”
“三月十三日。而迈克说什么来着?”埃勒里大声说。
“失火和报纸被塞到他包里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三月十三日下午六点!三月十四日的《纽约时报》怎么能在三月十三日下午六点被塞到迈克·马古恩的公文包里呢?这是不可能的。《纽约时报》不会在头一天就发行!迈克·马古恩说谎了。这报纸根本就不是头一天就放进去的。它是三月十四日早晨放进去的——就在迈克来找我之前……显然是迈克自己放过去的。这样,迈克的整个故事就不能成立了。这样我所要做的就只是重新分析已经掌握的事实。”埃勒里瞥了一眼闹钟,“你还有时间将你的退税文件送给山姆大叔,迈克,尽管你恐怕不得不改变你的地址。”
四月 皇帝的骰子
罗马皇帝卡利古拉是提比略的孙子,在位期间有过很多古怪的行为,所以被历史学家认为有精神病。卡利古拉让人谋杀了提比略的养子卢西乌斯后,就下令让那些所有令他不快的人进入角斗场,而他却在帝王的赌博桌上利用提比略留下的盈实国库和别人玩掷骰子游戏。这都是历史事实,但这些事实是否能确保历史学家的结论正确呢?
卢西乌斯,按照提比略的遗嘱,是卡利古拉的共同继承人;一位皇帝在他的联合继承人能够谋杀他之前谋杀对方,可以被认为是由于不安性情或者过度谨慎,但他当然没有失去理性。让自己的敌人成为角斗士,既可以满足私人利益又能够迎合公众趣味,这是政治手腕,而不是精神病行为。至于给骰子灌铅,虽然在道德层面上是不可原谅的,但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它在实践中确实降低了对手获胜的几率。长话短说,卡利古拉还远不至于是个疯子,他是一位感觉很不平常的人。
现在我们越过十九个世纪。
还是初春时节,春分才刚刚过去,这是三月份的最后一天,是一个不幸的前兆之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马克·哈格德全神贯注地开着一辆有破洞的客货两用车在康涅狄克大路上行驶,他一边开车一边大声咒骂着恶劣的天气。奎因父子和妮奇·波特只能相互簇拥着缩在漏水的车厢里。
埃勒里从没想过要在一户不了解的人家过周末。他在想着喝酒或者玩凯纳斯特纸牌戏。但奎因警官对这次出行显得很动感情。
“我已经有十年没见到马克、特莱西和马尔维娜了,自他们的父亲吉姆死后就没有联系过。”出来之前警官曾这样说,“在那之前我们联系也不多,我只记得他们很小的样子。要是他们长得像吉姆或者科拉的话……”
“他们很少像,”埃勒里曾经不耐烦地说,“不管怎么说,马克·哈格德没有把我也扯进去吧?”
“吉姆·哈格德曾和我一起在警校受训,儿子。他娶科拉·马洛尼的时候——对,是一九一一年,刚好过去四十年了,我还是他的伴郎呢。”警官说,“我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那家伙的样子,大高个,身穿制服站在牧师面前……科拉埋葬吉姆时让他把那套制服穿走了,埃勒里。”
“他增加一些体重了吗?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
“埃勒里太傲慢,无法和普通人合群共处,警官,”妮奇轻轻地插嘴道,“他脑子太好使,你知道。而且,他知道除非他自己也去的话,我是不能去的——”
“好吧,我去!”埃勒里喊叫道。于是他们就一起来到这儿,埃勒里希望这样能让他们俩完全满意。
一开始就不顺,先是遇到火车晚点;到站下车后发现这个鸣笛停车小站没有出租车服务,他们在泥泞中足足等了一小时后,主人才过来找到他们,即使是警官也开始看上去有些后悔了。哈格德很显眼,大概有一周没有刮胡子了,开车像疯子一样,说话粗声大气,笑声也很爽朗。
“听到你们的消息就别提我有多高兴了,马克,”老先生手舞足蹈地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竟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关照你母亲。能够再见到科拉该有多好啊。”
“她已经不在了。”马克·哈格德大声说,车子越过了上次下雪留下的一块冰。
“你说什么,马克?”
“我妈妈去世了!”
“哦,听到这消息我很难过,”警官迷惑不解地说,“我是说,她什么时候——?”
“两年前。”
“但她不该这么快就,”警官喃喃自语道,“科拉不会。”
马克·哈格德笑了笑:“你不了解她。你对我们都不了解。”
“对,人都在变,”警官叹息道。然后他试图重新讲些闲话,“我记得当你父亲从军队退役时,马克,你母亲反对。但他拿到了一大笔钱,我猜都要没到他的脖子了。”
“你认为他以前有什么不对劲吗,警官?他疯了。我们现在也都疯了!”
埃勒里想这是一个绝对聪明的坦白。
“是不是还有很远呢,马克?”老先生非常急切地问。
“是呀,我身上全湿了。”妮奇以愉快的口气说。
“他花钱如流水,”马克·哈格德生气地说,“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以为成了大收藏家呢!”
“他在写书吗?”埃勒里问,振奋起来了。
“我父亲?他几乎不识字。他在收集赌具!老的轮盘,中世纪的扑克牌,古代的骰子——枪支屋里面塞满了这种垃圾。”马克然后又对妮奇说道,“过了这段路就到了,你——”
“听起来像是一种——确实无害的——嗜好,”妮奇冷得打着冷战说。马克超过了另一辆在这流泪的夜里行驶的车。闪电划过哈格德的脸。妮奇闭上了眼睛。
“无害吗?”马克笑着说,“我们家没有无害的东西。包括爸爸从乔纳斯叔叔那里搞到的那个祖传的筹码。”
“我猜想,”妮奇说,依然闭着眼睛,“你们家可能经常闹鬼。对吗,哈格德先生?”
“你说对了!”马克·哈格德愉快地说。
妮奇尖叫了一声,不过只是因为又有一滴冰水砸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认识那个鬼魂吗?”警官俏皮地问道。
“是一个没有破获的神秘谋杀案的鬼魂。”
“谋杀案!”
“没有破获?”埃勒里说。
“这个房子里住着一户五口之家,”他们的司机笑着说,“父亲、母亲和他们的三个成年孩子。两个儿子对打猎特别狂热,他们有专门的枪弹室。一天夜里,他们在枪弹室里发现了他们父亲的尸体。他被枪杀了。看上去不是自杀,从现场情况判断不是外面进来的谋杀犯。那天夜里仆人不在,家里只有母亲和三个成年的孩子。应该是内部反叛,你说呢?”
埃勒里骚动起来了。
“逗逗他!”妮奇小声说。
“马克,你刚才尽顾说这事了,”奎因警官有些不放心地说,“马克,我已经湿透了。你迷路了吗?”
哈格德又一次大笑起来,咒骂着将客货两用车从另一辆小轿车旁开过去。埃勒里也在发抖:“最主要的是,没有人怀疑父亲是被谋杀的。即使警察也不怀疑。”
“快别说了,马克,尽在瞎扯,你知道吗?”警官以带些喜悦的口气说。
“接着说,”埃勒里说,“谈谈谋杀是怎么被掩盖过去的?”
“这事儿最简单了。两个儿子中,一个是个医生,另一个是殡仪员。做医生的儿子开出一张假的死亡证明,做殡仪员的儿子对遗体作了埋葬前的处理。就这样。”哈格德的笑声和雨水声及雷声混在一起,“这样谋杀便没有暴露,而且永远也不会暴露,除非有人能够破解此案的三条线索。”
“哦,有线索呢!”埃勒里说。
“你们扯得太远了,马克,”警官厉声说,“你敢肯定,你不是拉着我们原地转圈吗?”他从一个窗户处悄悄地看一下,但他们也许正在过鬼门关呢。
“什么线索,马克?”
“埃勒里!”妮奇呻吟道。
“打死父亲的子弹是出自一把三十八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枪弹室共有两把这样的枪。所以这两把手枪便是线索——”
“可以做弹道检查,”警官咕哝道。
“哦,不,谋杀发生后,那两把枪都被擦过了。”马克·哈格德笑着说,“还有子弹刚好从身体穿过并且打碎了壁炉上的砖。”
“第三条线索呢?”
“还有一样东西,是儿子们从父亲的手里发现的。”
“哦?是什么?”
“一副骰子。是一副非常有名的骨头骰子,真该死。”哈格德说着又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埃勒里又问:“你说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马克?”
“我还没说呢。是在十年前。”
“十——!”警官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想看看那两把手枪和那副骰子吗?”
“你有吗?”
“哦,有,”马克说,“在家里的一个木头箱子里呢。”
“现在扯得太远了!”警官咆哮道,“马克,要么停止这个愚蠢的游戏,要么就掉头把我们送回火车站!”
马克·哈格德又笑了。闪电划过,他们看到他那双迟钝的眼睛和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
埃勒里听见了妮奇的牙齿在打颤。
“哈格德先——先生,”她哆嗦着说,“你和你兄弟靠——靠干什么维生?”
“特雷西是医生,”哈格德大声说,“我是殡仪员。”
客货两用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雨水像瀑布一样浇了下来。马克·哈格德跳进了黑暗中,他们听到他在外面欢叫:“出来吧,出来吧。我们到了!”他就像一个魔鬼在自鸣得意地发号施令。
这便是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夜晚的开始。一切都无法辨认,他们只是在走过门廊时听见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突然一声响,让妮奇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抓紧了埃勒里的胳膊。他能够感到她内心的反感。马克·哈格德在用右拳猛砸一个看不见的门。
“混账东西,马尔维娜,快开门!你锁门干什么?”
门开了,一位身穿白色休闲服的女人站在门口,左手举着一个黑色烛台,里面点着一根蜡。妮奇见此情景不由得笑出声,说什么像一位左撇子自由女神。女人蜡烛后面的脸色比她的长袍还要白,只有眼睛还尚具活力,呈现出一副凝视的神态。
“我很高兴你们回来,马克,”她以一种完美的口气说,没有显出任何生气的样子,“灯灭了,光线总是跟着我。我走到哪里都烫得没有办法待,太烫了,马克,把我都烫伤了。为什么会熄灯呢?”
“你说什么东西太烫?”警官小声问道。
哈格德试着开了一下墙上的一个开关:“没电——!”
“它很烫,马克,”他妹妹说。
“马尔维娜,这些是来看我们的客人。给我那支蜡烛!我去取几个手电筒。”马克·哈格德的右手举着那个蜡烛架走了,屋子里变得一片黑暗,那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女人也和他们在一起。
“马尔维娜,你还记得我吧,孩子?”警官也许是想拿出他以前都不太适应的甜言蜜语来哄她,“你父亲的朋友?理查德·奎因?”
“不。”这就是她所说的全部,语气非常生硬、单调。听了她的话,谁都没有吭一声。他们依然在黑暗中发抖,迟钝地等待着马克·哈格德返回来。房间里冷得要命,还有一股就像迷幻药一样的潮味袭来。
马克再次情绪激动地返回来,非常生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