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日历





  “可是,哪个里面有孔呢?”英格尖声说,“哦,我可找不,我可真找不到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一只眼睛,”上校焦急地咕哝着,“一定有个眼睛的!”
  “有的,”埃勒里说,“只有一个,就在这儿,窗户附近。”
  当众人敬畏的目光落在墙上埃勒里指尖所指的地方时,长约翰拖着假腿一拐一拐上来了。
  “扫帚。”他把扫帚扔了过来。
  埃勒里抓过扫帚,把扫帚把的末端放在针形纹理的一块空白处,虔诚地说:“祈祷吧。”然后向里捣去。
  一阵撕裂声,扫帚把穿透墙纸戳进了墙里。埃勒里继续小心地往里捣,慢慢地把扫帚把推进墙里。
  然后埃勒里抽出扫帚,退后两步。
  “埃里克森先生,”他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您有这个荣幸看第一眼。”
  “好了,埃里克舅舅,别老是蹲在那儿!”英格埋怨道,“你看见什么了?”
  “你能看见什么东西吗?”
  “但他一定——有一轮明月。”
  “现在,亲爱的,让我这老伙计瞅瞅——”
  “我知道了,”埃里克·埃里克森慢慢地说,“靠近东北海岸那边一点,你知道那地方的,英格。就是沙滩上那块巴掌大点的地儿,有一块平伸出来的岩石,就是你日光浴的地……”
  “让我看看!”
  “让我来!”
  “是那儿!”
  “应该是。天哪,真的是——”
  “真走运!”
  屋里一阵混乱。
  埃勒里愉快地说:“埃里克森先生,因为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所以请带着一盏防风灯和一个作标记的板子到那儿去。我们会从这个洞里看着,等你的灯光进入我们视线正中间时,我们就从这个窗口亮三次手电。然后你就把桩子插进沙地里,我们会带着铁锹赶到你那儿去。”
  “我去拿那些东西!”一声尖叫传来,他们转过身去,只见长约翰的假腿已消失了。十五分钟后,英格在前面跑,所有的人跟着她撩开矮树丛直奔探险家而去。
  他们发现埃里克森正站在一块光滑平整的岩石的突出部分,面带笑意。
  “别忙,”他说,“不管怎么样,等明天上午退了潮再来吧。”只见埃里克森的桩子在离岸四个半英尺的海水中露出个头。

  妮奇发现扮演一个胆小怯弱的城市女性的角色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英格怎么能睡得着呢?几个钟头后她就要成为一大笔海盗财宝的继承人了。妮奇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海盗烧杀抢掠……把夺来的财宝理藏在地下,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有一半时间大西洋的波浪在它上面翻滚咆哮……这海盗真该被绞死……
  然后妮奇想起来他已经被绞死了,这是她朦胧中的最后一点思维,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盏灯在她眼前闪了闪,耳边响起埃勒里温和可亲的声音:“睡得可真香。穿上衣服跟我到外面去。可别吵醒任何人,不然看我收拾你!”说完就先出去了。
  妮奇悄悄溜出房间,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她甚至连露台都辨认不清。埃勒里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带她上了小路,进入林中。他紧紧抓着她,以免弄出声音。直到走出几百码他才打开手电,但是又用手遮住光线。
  “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妮奇冷冷地问,“现在几点了?我们到哪儿去?你做事怎么这么赤裸裸地?你觉得这么做光明磊落吗?不管怎么说,埃勒里,这又不是你的财宝。”
  “现在不到四点,我们正赶在我们的朋友之前来干这桩事,这活儿恐怕又湿又脏,海盗的赃物得用海盗的方法来解决。现在你还想回到热烘烘的小床上去吗?”
  “不,”妮奇说,“尽管这一切听上去都是冒傻气儿。你怎么在海水里挖东西?”
  “凌晨四点二十九退潮——我查过了屋里的潮汐表。”
  妮奇这才感到兴奋起来。
  当他们到达那块突出的岩石上时,妮奇几乎要欢呼起来,他们看见,埃里克森的桩子只剩一两英寸还埋在水里。一缕金光射出,太阳慢慢从海天交接处滑了出来。蔚蓝辽阔的海面好像一只巨大的餐盘托起一只金闪闪、黄灿灿的煎蛋,而埃勒里手里挥舞着铁锹,仿佛在奏响早餐的铃声。妮奇平趴在潮湿的沙滩上,伸出脑袋看着洞里,埃勒里正在下面忙活呢,头发距妮奇的下巴约有一英尺。
  “是个铁箱子,妮奇!”他兴奋地喊着。
  “哇!”
  “你别下来!去把辘轳准备好!”
  “在哪儿?什么?什么辘轳?”
  “那个像鼓一样的东西,吊东西用的!”头一天夜里回去之前,几个人已经把能找到的一些轻便有用的工具都搬到了藏宝地点了。“把绳子展开递给我——”
  “好——来!”妮奇光着两只小脚激动地跳来跳去地忙活着。
  二十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蹲在洞口边缘的沙地上,注视着一只黄铜镶边的大铁箱子,箱子上有一个鼓起的拱形盖子。箱子因年久腐蚀而发黑变绿,从上面的一些破旧的条形痕迹来看好像用皮带系过。箱子很沉。
  “你能打开它吗?”妮奇小声问。
  埃勒里把手掌抵在箱盖的边缘,两只胳膊一用力,盖子像一只朽烂的果壳似地裂开了。
  妮奇长吁了一口气。如同一个巨大的煎蛋刚从煎锅里翻了过来,无数的油星在上面蹦跳。
  箱子里装满了珠宝。
  “钻石,”妮奇好像在做梦,“红宝石、翡翠、珍珠、蓝宝石,简直太美了。看哪,埃勒里。真正的海盗赃物。都是从那些死去的西班牙妇女的脖子和手腕上扯下来的——”
  “这些宝石都是从它们原来的首饰托儿上卸下来的,”埃勒里咕哝着,“那些托儿大概都回炉了,不过这儿有一些漏掉的。一个金托,一个银的——”
  “这儿还有几个银的,埃勒里……”
  “这不是银的。”埃勒里拣起一只,“这是白金,妮奇!”
  “看这些古币!这是什么?”
  “什么?”
  “这个钱币!”
  “哦?是比索。”
  “天哪……”妮奇猛地将双手插入箱子。
  就在这时,透过岛上清晨的新鲜空气传来一声沉闷的钝响,好像远处剧烈的关门声,接着很快——快得就像头一声的回声——又传来另一声。
  埃勒里跳过洞口,跳上那块扁平的岩石:“妮奇,那是枪声——”
  “嗯?”妮奇还跟她的财宝在一起,“可是,埃勒里——这些财宝!你不能走——”可是,埃勒里已经走了。

  他们发现埃里克·埃里克森身着长袍和拖鞋躺在基德船长房间的一个进门处,他头朝地倒向空房间,右手握着一支三八自动手枪。他们把他翻转过来,只见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枪眼,额头着地处是一滩红红的粘稠的血迹。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埃勒里站起身,对霍伯斯…沃特金斯父子、面如土色的英格、独腿看门人和妮奇说:“咱们现在下楼,锁上塔屋的门。”然后,他们默不做声地下了楼。埃勒里说了声抱歉要离开一会儿,就消失在他自己房中。等他再次出现时,手里握着一把警用左轮手枪,“妮奇,你和英格坐大汽艇到大陆向海岸警卫队和萨福克县警察局报案,这儿没电话。带个管事儿的人一起来。其他人留在这儿跟我一起等着,也就是说,跟我和我的这把铁家伙一起等着。”

  那天晚些时候,埃勒里和赶到这里的海岸警卫队队员和陆上警察局长从塔顶小屋下来,并讨论了案情。最后他说:“谢谢你们帮忙。我感到自己很对不住可怜的埃里克森。”然后他等着众人被带进来,坐在他面前。
  霍伯斯…沃特金斯上校一改过去咋咋呼呼的神气,完全是一副埃勒里头一天瞥见的那种紧张神态,肌肉紧绷着。托尼·霍伯斯…沃特金斯一声不吭,看上去也不再那么无精打采了。英格脸色刷白,像一尊雕塑。甚至连长约翰也在紧张不安地来回捣腾着他的假腿。
  “今天早晨日出后十五分钟左右,”埃勒里开始说话,“我正在沙滩上打开财宝箱时,埃里克·埃里克森正上楼去塔屋。他穿着长袍和拖鞋,带着他的三八自动手枪,弹夹是满的。他的卧室就在塔屋下面,这塔身传音功能很好。显然,他是被塔顶小屋传来的什么声音吵醒了,于是决定去侦查一番。他随身带了一支枪,因为即使是在他自己的屋里,他也觉得只有这样才安全些。”
  “我说——”上校激愤地想说什么,但他又停住了,擦了擦脖子上的肥肉。
  “有人在塔屋里。那个人在那儿干什么呢?天蒙蒙亮时,在一间空屋子里?那屋里只有一样东西有诱惑力——就是我昨天晚上在墙上戳出的洞。埃里克森听到的那个人正从洞口观察着我,观察着我挖掘财宝。”
  众人都注视着他。
  “埃里克森来到平台上,猛地推开门。正待在洞口的那个人立刻转过身来,可能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也可能埃里克森放松了曾惕。总之,他放下了枪口。这时,房间那头的那个人突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向埃里克森的脑袋开了枪,射出了一发二十二毫米口径的子弹,立即杀死了他。但是,在凶手举枪的同时,埃里克森也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自动手枪并开了火!我和波特小姐听见了枪声,两枪几乎是同时响的,而且我们还在埃里克森的脑袋里发现了一粒二十二毫米口径的子弹,在他三十八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附近发现了一个三十八毫米口径的子弹壳。
  埃勒里接着大声说:“凶手开枪后跑下楼梯,却听见其他人来了——你们说过,你们都被枪声惊醒了,然后都立刻冲出屋来——他意识到自己没法逃脱了,于是做了他惟一能做的事:假装自己也是被枪声惊醒的,然后返身跟你们一起跑回塔上。至于枪,在我从沙滩上赶到这里前他已想办法去处理掉了。
  “凶手,”埃勒里说,“就在你们中间。”
  “是谁呢?”
  屋里一片死寂。
  “正如我说的,我们在埃里克森的尸体附近发现了他射出的子弹的弹壳。他曾向凶手开枪,他用的自动手枪吐出了弹壳,子弹飞射而出。
  “但是,有趣的是,我们没发现埃里克森的子弹。”埃勒里继续分析道,“我和两位警官已经仔细检查过塔屋了。子弹不在那儿。也没有任何痕迹说明它穿透了地板、墙壁、天花板什么的。窗户还是紧闭的。埃里克森开枪时它们就是这样,就像你昨天说的,英格,它们早卡死了,过了几辈子了。今天,我们曾想设法打开这些窗户,可是做不到。      
  “子弹也不可能射飞。埃里克森是刹那间被枪杀的,他头朝下倒在屋里,这就是说,他开枪的时候是面对屋里的。我们也仔细检查过平台和通道。没有子弹,没有子弹的痕迹,连子弹可能穿透的小洞也没有一个。”
  “那个扫帚戳出的洞!”妮奇下意识地说。
  “不,这墙特别厚。在门口处的埃里克森和那个洞口呈斜角,所以即使子弹可能穿过了那个洞,它也应该嵌入墙里,或是即使它穿透了墙壁,也该留下子弹划过的痕迹。我们拆了一部分墙,好好看了看,没有子弹,也没有子弹的痕迹。
  “所以,有一件反常的事实就是,埃里克森的子弹肯定射到了那屋里的什么东西,但是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东西被射中了。
  “这不可能吗?不。
  “有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
  埃勒里又说:“子弹肯定射中了那屋里剩下的惟一的东西——就是凶手。你们其中一个隐瞒了弹伤。”
  埃勒里转身对两位警察说:“看来咱们得让这三个人脱了衣服浑身上下检查一遍。还有,”他补充道,“妮奇,你带英格到别的地方去——是,我说的是英格!——也检查一遍。”
  可怜的上校几乎被脱光了,他儿子立在那儿,同样地几乎一丝不挂,连长约翰也被毫不留情地扒光了衣服——但是,没发现一个人身上有伤。现在,埃勒里不动声色地面对着刚才妮奇带英格出去的那扇门,那个被害者的外甥女,他的遗产和财宝的继承人。那三个人飞快地穿好了衣服。
  当妮奇跟英格一起回来时,警长问:“霍伯斯…沃特金斯太太的伤在哪儿,波特小姐?”
  “霍伯斯…沃特金斯太太,”妮奇答道,“她没有伤。”
  “没有?”
  “也许,”海岸警卫队的官员有点尴尬地说,“也许你没检查那儿——嗯——”
  “检查过了。”妮奇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我可是在为伟大的埃勒里·奎因工作……您知道吗?”
  这时两名警察转过身看着伟大的埃勒里·奎因,脸上没有一丝仰慕之情。
  海岸警卫队队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