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大师的噩梦
看情形很像是小偷所为,而且——
榻榻米上的大量血液,似乎是从尸体的颈动脉喷出来的。颈动脉像是遭利刀割断了,但房内却找不到任何像刀剑之类的凶器。
“她是被人杀死的!有人用利刀割开她的脖子……”松夫愤然说道。
接着发现:案发现场面向庭院的墙上有一扇窗户,那扇窗户是开着的,开口宽约二十公分。
若菜一直都在楼下客厅,那么,凶手是否从这窗户逃走呢?考虑到这点,便再仔细观察,结果发现:尸体至窗户之间的杨榻米上,有一道红色痕迹,很像是血迹……
窗外有一座小小的阳台。若从阳台沿着旁边的排水管子溜下去,即可逃走。若直接从阳台往地面跳,亦未尝不可。
松夫慢慢走到窗边,探头出去观望,阳台上空无一人。
庭院对面是邻居井坂南哲家,中间隔着围墙。邻家大宅美观别致,二楼外面还铺了人工草皮的屋顶平台。松夫瞧见那上面闪过一道人影。不知那是井坂本人或是其妻轻子——
“和男!”松夫转头望着呆立在走廊上的小舅子。
“我们去查看一下别的房间。”松夫以强迫式的语气说道。“歹徒有可能还躲在里面。”
为了慎重起见,先查看现场的壁橱和衣柜,确定无人躲藏其中后,才去二楼的另两间房巡视。松夫和笹枝的卧房也跟那日式房间一样,已被人翻箱倒柜,一片狼藉。他们把可能藏人的地方全搜过,包括厕所里面和弹簧床下面,均未发现任何人。樽夫的房间并无异状。每间房的窗户皆已上锁,因此可以说:凶手绝无可能从那些窗户逃出去。
如此一来即可确定:此刻二楼已无歹徒藏身其中。于是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
“笹枝!”松夫回到日式房,再度呼唤倒于血泊中的妻子,然而毫无反应——她确实已香消玉殒,今后再也听不到她那响遍整栋房子的爽朗笑声了。以后再怎么在外偷情、风流快活,也不用担心河东狮吼,而且……
“笹枝……”
不久,警车和救护车的汽笛声就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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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井坂南哲所写的“伊园家气笹枝命案”之始末。我问过所有的关系人,把问来的资料当材料,采用“第三人称复数观点”为叙事观点,再以小说的文体写下来。
从三年前阿常发狂而死开始,伊园家就灾劫连连,祸事不断。凡认识者,莫不知情。我身为街坊邻居,自然也是关怀万分。但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发生如此悲惨残酷的凶杀案。
我撰写此文,有两大目的。其一,福田笹枝乃一可敬可爱之邻居,我谨以此文聊表哀悼。此二,此案至今谜团未解,凶手未擒,我想藉此文详加思考,抽丝剥茧,期能理出头绪,使真相大白于世,让死者瞑目九泉。
现特将目前警方所得线索,及我本人所知者详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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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根据现场检证及监识验尸结果,已查明以下事实:
☆福田笹枝之死因,为左颈动脉遭割断,大量出血,导致失血过多而死。无栘尸迹象,故可认定凶杀现场与发现尸体之地点相同,即二楼之日式房间。
☆死亡时刻,推定为七月五日下午约四点至五点之间。
☆割断颈动脉之凶器为一单薄之利刀,比如安全剃刀之类的薄刀。在现场及附近均末发现此类凶器,可能为凶手事后自行携走。
☆现场之日式房及二楼其余各房与走廊,均未发现可疑之指纹、足迹、毛发之类。另外,尸体与敞开窗户之间的榻榻米上,留有一条血痕。窗框之上亦发现些微血迹。检验结果,与受害者之血型一致。
☆有二房留有遭人翻箱倒柜之痕迹,其内受害者之钱包及若干首饰已不翼而飞,可能为凶手携去,然损失金额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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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将案发前后各关系人之行动整理如下:
七月五日,下午一点左右,樽夫放学回到家中。笹枝、若菜、樽夫等三人用毕午餐,若菜至一楼客厅看电视,樽夫于一楼“里面那间”独处。
下午两点多,笹枝独自走上二楼,彼时曾与若菜交谈,此为其最后之倩影。
其后若菜仍留于客厅,且事后坚称:其间并无任何人上楼或下楼。在此必须强调:伊园家除此楼梯外,并无其他楼梯可通二楼。顺便一提:此处绝无任何电梯、升降梯、轮椅专用坡道之类。由于若菜双脚已废,绝不可能是杀死笹枝之凶手,故对此事实无说谎之必要。
下午三点左右,和男回到家中,数分钟后又外出。四点二十分开始,若菜听到二楼有怪声,砰砰哆哆的,似乎有人在翻找物品。警方认为,此即凶手在房内搜刮财物时所发出之声响。笹枝遇害,可能在此之前,也可能在此之后,抑或就在该时刻。无论何者,均与前记之死亡推定时间无甚出入。
发现尸体时,二楼之状态确认如下:除命案现场之窗户外,松夫及笹枝卧室之窗、樽夫房间之窗、走廊上之小窗等,均已紧闭并上锁。同时警方也已查明:这些窗户并无遭人动过手脚之痕迹,譬如使用针线自外部上锁之类。
因此,若再考虑先前若菜之证词,即“其间无人上下楼”,即可得知:凶手只能经由日式房之窗户及阳台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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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要分别检讨命案关系人之不在场证明……
首先看和男,他在下午三点一度回家,随即又乘坐其友中岛田所驾驶之机车,至S町周遭四处游荡。下午三点半左右,因中岛田一时疏忽,机车倒地。据和男称,他即因此而全身擦伤多处。出事后,中岛田通知修车业者赶来,并留在原地等候。和男则大发脾气,独自回家。
从出事地点至伊园家,步行仅需二十分钟,故在时间上并不能排除其犯案之可能。他回到家时,已是五点五十分。据他所言,他是进了电玩店打电动发泄心情。但关于此点,并无任何证人。
松夫的部分较单纯,据他说,他于下午三点多从车站出来,就直接进了站前一家柏青哥店,在该处玩到五点半才走。但他并末中奖,且迄今并无任何目击者出面证实此事。因此,他显然并无不在场证明。
接着看妙子,据称,在下午三点半之前,她一直与若干附近之朋友在聊天,此点已获证实。只有在四点至五点之间,她并未同任何人见面,故无不在场证明。五点过后,她因发觉育也不见踪影,便至伊园家寻找。
附带一提:是日,妙子之夫盛介奉派赴关西出差,具完整之不在场证明。另外,据若菜所言,育也至迟在四点五十分左右,便已在伊园家庭院中玩耍。
最后来看樽夫。据称,午饭后,他便一直待在一楼的“里面那间”,专心玩电动玩具。但又称,其间因疲累而在榻榻米上睡着,醒来时,家中已挤了一大堆警察,正在忙里忙外。故此,其不在场证明当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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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在此须注意一事,即“小猫武丸之惨死” 一案。
育也具有虐待动物之癖好,武丸之脑袋即遭其敲碎捣烂。因此事恰与笹枝命案同时发生,警方当然大表重视。于是武丸之尸体被视为证物之一,送交专家检验解剖。结果查明,武丸之死亡推定时刻为:以五日下午五点十五分为中心的一个钟头之内。另外并查出一意料之外的事实。
那就是武丸真正的死因。
起先,警方以为武丸乃遭育也殴打致死,并将猫尸旁边的一块石头视为凶器。不料在解剖之时,于其胃袋中检验出“某种致命性的剧毒”,混在尚未消化的牛奶中。如此一来,武丸“先遭毒毙后再被敲头”之可能性,便大大提高。经进一步检证结果,已确认此事为真。
旋即查明下毒之法。警方于厨房中搜出武丸专用之餐盘,检验盘中之食物残渣后,发现其中竟含剧毒,其成分与胃中之毒完全相同。
猫尸胃袋中有牛奶,厨房之餐盘中亦残留少量牛奶。其间关系,显而易见。必定是有人在牛奶中下毒,再让武丸暍下。
关于牛奶,和男有如下之证词。
和男于下午三点一度回家,其时曾拿出冰箱中之盒装牛乳,暍了一些。那盒牛奶已开过封,他将盒中剩余牛奶饮下一半,之后并未放回冰箱,而是随手置于餐桌上,旋即离去。
警方接获报案,前来搜索检证之时,该硬纸盒仍置于餐桌上。此点已由和男本人证实无误。唯彼时纸盒中已无牛奶。据和男称,当时他以为另有人将盒中牛奶喝光。事实并非如此,而是被人用来下毒,以便杀死武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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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明以上事实之后,警方遂再度侦讯伊园家的人。理所当然,办案人员的注意力,已集中在那紧邻厨房的仓库了。
案发前一天晚上,松夫曾带一瓶除蚁药回家,置于仓库中壁橱的最上面一格。同一时间,他在柜子角落见到一个画有骷髅头记号的小瓶子。警方认为,毒杀武丸之药物,可能就是取自此瓶,要不然就是那除蚁药。
于是马上搜索仓库。结果发现:褐色广口瓶及墨绿色小瓶均在松夫所说的位置。
立刻带回化验。结果发现:那墨绿色小瓶中的不明粉末便是武丸服下之剧毒。
那剧毒的正式名称,在此不予写明。为区分两瓶中之毒药,现将除蚁药称为剧毒A,有骷髅头记号者称为剧毒B。据警方说,剧毒B为无臭无味之即效性猛毒,易溶于水及牛乳。考虑武丸之体重与检出之毒药量后,可推知当武丸服下毒牛奶后,不到十分钟就痛苦不堪,转眼间就断气了。
为何如此危险之药物,会随便置于仓库之柜子上呢?此点无法查明。据松夫称,那可能是已故的民平从任职的制药公司带回来的。此亦不无道理,但却出现另一疑问:民平为何如此做?不过,对此问题似无追究之必要。
总而言之,结论如下:
案发当天,伊园家仓库内有A、B两种剧毒。有人以其中之剧毒B毒杀了武丸。
然而,为何要在笹枝遇害的同一天,而且是在非常接近的时刻,下毒杀死小猫武丸呢?
此谜实令人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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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警方因房内有搜刮之痕迹,且有金饰财物不翼而飞,便将此案视为单纯的“强盗杀人” 。
暂且不管武丸之死这类疑点,先来考虑凶手进出的路线。警方起先推测,凶手乃由伊园家内院爬上阳台,从日式房之窗户潜入屋内行凶,然后经由相同的路线逃走。另一种可能就是:在若菜尚未来到客厅之前,凶手已爬上楼梯至二楼,藏身于房内,直到笹枝前来为止。但就算是这样,凶手逃走时,还是一样必须经由日式房之窗户。
然而,案发翌日,有人提出一证词,将警方当初之见解完全推翻,彻底否定。
此人是谁呢?就是我井坂南哲之妻,轻子。
轻子与已故的阿常是初中同学,今年已快五十五岁了,才忽然对油画产生兴趣,因而开始画油画。七月五日——即伊园家发生命案那天的下午,她搬了一套画具至二楼的屋顶平台,将附近风景画在画布上。
据她说,她从下午两点半开始,至警车和救护车赶到伊园家门口为止,都一直在上面画画,寸步未离,连洗手间也没上。
她坚称:“在我画画那段时间之内,绝无任何人从伊园家二楼阳台出来或进去!”
警方问她:“有没有可能因太过专心作画而看漏了?”
她如此回答:“我画的风景刚好就在伊园家那个方向,所以那座小阳台自始至终都在我的视线之内……也就是说,假定有人从那上面跳到庭院中,那我绝不可能没看见!”
为加强其中之可信度,在此特别说明:于笹枝遇害之时,即下午四点至五点之间,我井坂一直都在自家二楼的起居室内。屋顶平台恰好就在那起居室外面,亦即,无论要去平台,或从平台进来,都必须经过起居室。
轻子在平台上,我在起居室内。我亲眼看到她在那里,所以我知道她在那段时间内一直都在平台上,一步也未踏进屋内。也就是说,我敢保证那段时间内她有不在场证明。
因此,轻子绝不可能是杀死笹枝之凶手。她所说的“绝无任何人从伊园家二楼阳台出来或进去”这句话,应该视为完全可信之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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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上述经纬,此案骤然转变,成为所谓“密室杀人”的状态。
楼下有若菜,楼上窗户皆已从内部上锁,虽一打开的窗户却在轻子的监视之下。而且松夫等人赶到时,二楼除了已经气绝身亡的笹枝外,并无其他任何人。
凶手究竟是如何从这“密闭空间”中逃出去的?
案情发展出人意表,办案人员想必头痛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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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办工作已陷入“到处碰壁,无路可走”的窘境,破案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