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26 人性记录(埃奇威尔爵士之死、不祥的宴会)





  “那要视情形而定了。”波洛冷静地说。
  “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和犯罪无关的话——”
  “唤!这件事与犯罪无关。”
  “也许有关,你不知道。”
  “但您会为她——为我们,尽力的。是吗?”
  “那是自然。”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告诉我,那个跟踪你的人有多大年纪?”
  “啊,还是很年轻的,大概有三十岁吧。”
  “啊!”波洛说道,“这可值得注意了。对了,这使得整个事件更有意思了。”
  我盯着他。布赖恩·马丁也望着他。我肯定,他说的这些话的用意,我俩都没琢磨透。布赖恩眉毛挑了挑,示意问我。我则摇了摇头。
  “是的。”波洛低声地说,“这使得整个事情更有趣了。”
  “他也许岁数更大一些”,布赖恩说道。“但我不这样认为。”
  “是的,是的。我肯定你的观察力是很强的,马丁先生。很有趣——真是很有趣。”
  马丁听了波洛令人迷惑的话一愣,茫茫然好像不知往下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开始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那天的晚宴真有趣。”马丁说,“简·威尔金森是世界上最专横的女人。”
  “她很筒单地看事情。”波洛笑着说,“在某一时刻,她只能看到一样东西。”
  “她还总是能够达到目的。”马丁说,“我真不知道人们是怎样忍受她的。”
  “我的朋友啊,面对一个漂亮女人,人们的忍受力是极强的。”波洛眨着眼睛说道,“如果她长着扁扁的鼻子,蜡黄的面孔,油腻腻的头发,那么,她决不会像你所说的。达到目的。”
  “我想不会的。”布赖恩承认道,“但有的时候,她会让我生气。虽然是这样,我对筒还是忠心的,尽管在某些方面,我得说,她有些不正常。”
  “恰恰相反,我认为她是一个做事极有条理的人。”
  “我并非指这个。她能够很好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她相当聪明。不,我指的是道德上的。”
  “啊!道德上的。”
  “她是那种所谓超道德型的。正确与错误对于她来说不存在。”
  “啊!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说过这类的话。”
  “我们刚才不是在谈犯罪的事吗?”
  “怎么,我的朋友?”
  “怎么说呢,如果简犯罪的话,我绝对不奇怪。”
  “你该是很了解她的。”波洛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你和她一起演过很多戏的,不是吗?”
  “是的。我对她极为了解。我相信她会轻轻松松地去杀人。”
  “啊!她脾气很坏,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她头脑很冷静。我的意思是说,无论谁妨碍了她,她就会毫不迟疑地除掉他。而且从道义上讲,人们还不能责备她,她只是认为任何妨碍简·威尔金森的人都要退后。”
  他最后的话里面有一种原来未显露过的怨恨。我在猜测他是想起了什么事。
  “你认为她会——谋杀?”
  波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布赖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我内心深处,我觉得她会的。大概有一天,您会记起我的话的。——您知道,我了解她。她杀人就像喝早茶一样容易。我可是说真的。波洛先生。”
  他站了起来。
  “是的。”波洛镇静地回答说,“我明白你是认真的。”
  “我了解她”,布赖恩又说道,“彻头彻尾地了解她。”
  他皱了一会眉头,然后换了一种口气说道,
  “关于我们刚才说的那件事,波洛先生,几天之内我会让您知道的。您会着手这件事的,是吧?”
  波洛看了他一阵,没说话。
  “是的”,他最后说,“我接下这活了。我发现这件事——很有趣。”
  他最后的话说得怪怪的。我和布赖恩·马丁一起走下楼去。在门旁,他对我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问那家伙的年纪吗?我是说,为什么他三十岁就很有趣呢?我真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承认道。
  “这实际上毫无意义。大概他是在和我开玩笑。”
  “不会的,”我说道,“波洛不是那样的。他只要问了,就会有意义的。”
  “哦。老天保佑我能明白这一点。我很高兴你也不明白。我最恨感觉就自己像个大傻瓜。”
  他走开了。我又回到波洛那儿。
  “波洛,”我说道,“你为什么要问那个跟踪者的年纪?”
  “你不明白?我可怜的黑斯廷斯!”他笑着摇摇头,然后又问我道,“你怎样看我们这次会面?”
  “好像没什么。很难说。如果我们知道得更多——”
  “就是知道得不多。你没想到什么吗?我的朋友。”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了听筒。
  是一位女士的声音,干脆利落。
  “我是埃奇韦尔男爵的秘书。很遗憾,埃奇韦尔男爵不得不取消明天上午的会面。有突发事情,他明天要去巴黎。如果波洛先生方便的话,他可以在今天十二点十五分与波洛先生见一下。”
  我问波洛。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我们今天就去。”
  我向话筒重复了这话。
  “很好,”那人以利索、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今天十二点十五分。”
  她挂断了电话。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第四章 会面
  我和波洛带着一种愉快、满怀期待的心情来到摄政门埃奇韦尔男爵的府郧。尽管我不像波洛那样热衷于“心理研究”,埃奇韦尔夫人讲的关于她丈夫的话还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看看我自已的判断会是什么样。
  埃奇韦尔男爵的府邸很气派,建筑考究,式样漂亮,还有些阴森森的。窗台上没有任何花盆或其它装饰用的摆设。
  门立刻打开了。按照这座房子的外观,出来的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才对。但是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我曾见过的极英俊的年轻人。个头高高的,皮肤白白的,是雕塑家们雕塑赫耳墨斯或阿波罗的理想模特。不过尽管他长得英俊,他说话柔柔的,有———点女人气,我不喜欢。另外,很奇怪的是,我总觉得他让我想起一个我最近见过的人——可无论如何我一时还想不起来是谁。
  我们说要见埃奇韦尔男爵。
  “先生,这边请。”
  他领着我们顺着前厅走过去,过了楼梯,来到厅后的一个屋门前。
  他打开门,以那种同样柔柔的,我很不信任的音调通报了我们的姓名。
  我们被领人的房间像是书房。四周陈列着书籍,室内摆设色调阴沉,但很考究,椅子样式古板,坐着不是很舒服。
  埃奇韦尔男爵起身迎接我们。他个头很高,有五十岁左右,黑发里夹杂着灰发,瘦瘦的面孔,嘴角带着冷笑。他看起来是个脾气暴躁、很厉害的人。他眼里有一种奇怪的、诡秘的东西。
  他的态度很僵硬、古板。
  “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吗?请坐。”
  我们坐了下来。房子里面冷飓飓的。一扇窗子漏出一丝光线,阴暗的光线加重了冷冷的气氛。
  埃奇韦尔拿着一封信,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朋友的笔迹。
  “波洛先生,当然,我久仰您的大名。谁不知道您呢。”波洛听了他的恭维,赶紧起身鞠躬致谢。“但是我不明白您在这件事情中的立场。您说,您要和我见面,是代表——”他顿了顿,“——代表我的太太?”
  最后的几个词,他说得很奇怪——好像很勉强才说出来。
  “是这样的。”我的朋友说道。
  “就我所知,您是调查犯罪的。是吗,波洛先生?”
  “我是调查问题的,埃奇韦尔男爵。当然有犯罪问题,也有别的问题。”
  “不错。那么这次是什么问题呢?”
  这时,他话语里的讥讽口气已经很明显了。波洛没去理会它。
  “我很荣幸地代表埃奇韦尔夫人来您这里”,波洛说道,“您知道埃奇韦尔夫人想离婚。”
  “我当然知道。”埃奇韦尔男爵冷冷地说。
  “她建议我和您谈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么,您是不同意了。”
  “不同意?当然不是。”
  我不知道波洛期待他回答什么,但我肯定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很少看到我的朋友大吃一惊的样子,而这次我看到了。他的表情很滑稽。嘴张得大大的,手仲着,两道眉毛挑着。他看起来活像连环画上的漫画人物。
  “怎么?”他大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同意?”
  “波洛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惊奇。”
  “请听我说,您愿意同尊夫人离婚吗?”
  “我当然愿意。她很清楚的。我已经写信给她,告诉她了。”
  “您己经写信给她。告诉她了?”
  “是的,六个月前。”
  “可我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明白。”
  埃奇韦尔男爵一言不发。
  “我知道您原则上是反对离婚的。”
  “我不明白我的原则跟您有什么关系,波洛先生。是的,我没和我的前妻离婚,因为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现在,我可以坦白地承认,我的第二次婚姻是个失败。我太太建议离婚的时候,我一口拒绝了。六个月以前,她又写信逼我同意。我想到她可能要再嫁什么电影演员或那类人吧。那个时候,我的观点也已经变了。我写信到好莱坞给她,告诉她我同意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请您来。我猜一定是为了钱吧。”
  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嘴角又浮起冷笑。
  “太奇怪了,”我的朋友低声说,“真是太奇怪了。这儿有些事情我一点也不明白。”
  “至于钱,”埃奇韦尔男爵接着说,“我太太自愿离开我的,如果她想和其他人结婚,我可以给她自由,但她没有理由从我这得到一分钱。她不能这样做。”
  “我要和您商量的不是金钱上的事。”
  埃奇韦尔男爵扬起眉毛。
  “简肯定是要嫁一个富有的人了。”他低声冷笑地说。
  “这儿有些事情我一点也不明白。”波洛又一次说道。他满脸困惑。眉头紧皱地思索着。“埃奇韦尔夫人说,她请律师与您交涉过。”
  “她是请过律师,”埃奇韦尔男爵冷冷地说,“英国律师,美国律师,各种各样的律师都请过,甚至包括那些草包饭桶。最后。像我说的,她自己亲自写信来了。”
  “您过去是不同意的?”
  “是这样的。”
  “但接到她的信。您就改变了主意。埃奇韦尔男爵,您为什么改变主意呢?”
  “不是因为那封信上的什么话。”他机警地说道,“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就是这样。”
  “这改变是很突然的。”
  埃奇韦尔男爵没说话。
  “埃奇韦尔男爵,您是在什么特殊的情况下改变自己的主意的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波洛先生。这一点,我不能再说什么了。我们不妨这样说吧,我逐渐发现——请恕我坦率地讲——结束这种关系是有好处的。我的第二次婚姻是个失败。”
  “您太太也这样说。”波洛轻柔地说道。
  “是吗?”
  他的眼里闪动着奇怪的光,但只是一闪。
  他以一种结束式的态度站了起来。道别的时候,态度不怎么僵硬了。
  “请原谅我临时改变了这次会面,因为我明天要去巴黎一趟。”
  “当然,当然。”
  “事实上是为一件艺术品的事。我对小小的艺术品感兴趣。它本身是完美的——可怕的完美。而我喜欢这种可怕。我总是这样的。我的品性很特殊的。”
  他又那样奇怪地笑了。我一直在看旁边书架上的书。里面有卡萨诺瓦的回忆录,沙德伯爵的一卷书,还有一本是关于中世纪迫害的。
  我想起简在谈起她丈夫时直发抖的样子。那不是装的。那是真的。我在想这个人——乔治。艾尔弗雷德。圣文森特。马什。埃奇韦尔男爵四世。到底是什么人。
  他很和蔼地和我们告别,并按铃叫仆人。我们走出了屋子。那个长得有如希腊神抵一样的管家正在厅里等着送客。我随手关上书房的门,在关门的一刹那,我回首一望。这一望,让我差一点惊叫起来。
  那副和善的面孔变形了。龇牙咧嘴的,面目狰狞,眼里闪着怒火,带着一种几乎疯狂的怒意。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的两任太太都离开了他。我惊讶的是这个人钢铁般坚韧的自制力。这次会面,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种僵硬的自制力,彬彬有礼又拒人干里之外。
  我们刚走到大门的时候,右边的房门开了。一个女子站在房门口。看到我们,往后退了退。
  她身材细高,头发深褐色,面色苍白。她的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