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袜子





    第二天,李小京很早就起来打扫房间,把我乱堆在地上、窗台上和电脑前的书统统归类,还把地板擦得锃亮,还吩咐我出去买这买那,并且说要再添一台洗衣机。我看着她问:“真把这里当你家了?”李小京马上扑了过来,一边咬我一边说:“废话,我以后就不走了,你别想甩掉我跟别人鬼混去!”    
    我起床之后,在卫生间刷牙,听见她在外面给早餐店打电话,叫外卖过来。还自作主张替我点了豆浆和包子。我含着一嘴牙膏沫子说我想吃面包,被她一口回绝:“不行!面包和油条里的油都不干净,还含着多了去的有害物质呢,以后你吃什么要先问我。”我本来想说一句:“你凭什么管我呀,你算我什么人。”不过话到嘴边我忍住没说,觉得这么说太伤人,也就算了,在男女关系上,我特别烦被人裹夹着做这做那,指使我这不对那没错,尤其是被象李小京这样不懂事儿的姑娘裹夹和指使着。    
    吃早饭的时候我郑重其事地和她把这个问题摆出来,声明我是一个有清晰思维的正常男人,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并且在我的决定内反感任何人对我指手划脚。李小京有点不乐意,但是也没有反驳我的观点,只是嘟囔着说:“随便儿你怎么着,为你好还这么不识好歹。”    
    吃完早饭,她就回单位汇报工作去了,临走告诉我她要回家,估计过几天再过来,我说我什么时候想你了你必须得到,被李小京一通乱骂,说:“别把我当应召女郎,刚刚给你点好脸色你就开始得寸进尺,一会儿告诫我不能打扰你的生活,一又会儿提醒我不能干涉你的决定,给我统统趁早滚蛋!”    
    “行,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提前告诉我一声,免得我又和哪个姑娘鬼混,被你撞见了都不好看。”    
    “垃圾!”    
    “呵呵,生气了吧?”我笑着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哼,得意了?看见我假装生气就以为我不来了?我告诉你,我回家是收拾东西,回头就搬过来住,看着你,以后你别指望还能过象以前那么糜烂的生活,想鬼混,没门儿!”


第一部分第6节 我需要一种爱情

    之后的好几天,她果然没来。我的生活也象平时一样,除了看见她留在这里的一支唇膏和一串闪闪发亮的银质手链让我想起那个可爱的姑娘以外,我的生活和以前完全雷同,每天写小说,冲冲澡,抽着烟看球赛,空闲了出去和一帮人吃饭喝酒,再无它样。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每天晚上和李小京通电话,有时候短,说几句就挂,有时候长,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有一次,夜晚悄无声息地袭来,让人促不及防。铺天盖地的夜色伴随着闷热而干燥的温度哗啦啦扑过来,还带着厌恶的情绪,感染着我从阳台看下去马路上的每个行人,也感染着枯燥的我。我从电脑前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几颗星星闪着点状的阴影点缀在半空,象是大脑CT的影像胶片里的几个巨大的出血灶。我找了一包方便面,随便煮了几分钟,倒上醋,呼噜呼噜吃完,便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发呆。    
    在这个时候,我承认我是特别思念李小京的。她的嘴唇,她的身体,微笑和熟悉的大呼小叫,都让我着迷。在以往的某些夜晚,我也有相同的感受,但我总是分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知道了,我需要一种爱情,一种可以填补我生活和精神空白的爱情。    
    我应该被爱情所终结,我想是这样的。    
    我得打电话,给李小京打电话。    
    我摘下电话,却不言语。    
    我应该说什么?应该怎样说?    
    有一天,我再次等到了李小京的电话。    
    她是在离火车站不远的服装城给我打得电话。她正和刘婷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在那里淘衣服,据说,那里有许多在专卖店和购物商厦里买不着的好看衣服,而且巨便宜。服装城曾经是全山西最名噪一时的购物中心,山西所有的服装批发零售商们都在那里进货,然后再把货物运送到各地,分发给二级三级的零售点,以此来获取利润,每到周末,那里便会出现操着各地口音的外地人,在那里聚集,讨价还价,拥挤着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我特别讨厌去那里并遇到一些让我讨厌的商人们,他们无不睁着贼一样的眼睛盯着所有路过的人,并且不失时机地去钓一些不太熟悉的外地老乡们,用自己接近弱智但充满狡诈的脑袋骗取他们的信任,使他们上当。我不去那里已经很久了,现在在我的脑海中,服装城一带留给我的全部印象都是嘈杂、不安、圈套重重和噪音。我每次去离那里仅一步之遥的新华书店图书大厦和几个出版新闻机构时,总要匆匆而过不想回头,没什么明确的理由,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地方。    
    接到李小京电话的时候我刚起床,正要放水洗澡,她的电话一个劲地疯响,我接起来骂:“谁他妈的这么早打电话?!”    
    “我他妈的!”    
    “哦,李大夫,怎么着?这么早就想起我来了?”    
    “猪,十点了都,我们刚淘完衣服,这里淘衣服真费劲,我还替你买了一双花袜子,喜不喜欢?”    
    “花袜子?你当我人妖啊?!”    
    “什么狗屁人妖,不喜欢拉倒,滚蛋!”李小京不知道哪儿来得那么大的气,一说完就把电话摔了。    
    中午我打扮一新,打车到五一商厦门口,把李小京接上,见到她的时候我发现她今天画了一种晒伤妆,还在眼睛底下点了几滴闪闪发光的美人泪,猛一看象被谁狂揍了几拳后哭得伤心切切,一上车就问我好不好看,我说象鬼一样,晚上能把人吓死。李小京使劲给了我一拳,吩咐出租车司机:“师傅,去三晋国际饭店,”转头对我说:“钱带够了吗,我今天吃死你!”    
    到了之后,我们刚一落座,李小京就接到两个电话,听起来第一个好象是她同事,在电话里想和她调夜班,被李小京委婉地予以拒绝;第二个是一位男士,不清楚是什么身份,我暗暗注意李小京的表情也是毫无破绽,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她在接电话的时候显得很兴奋,是那种故意式的兴奋和激动,每说几句就看我一眼,偶尔还眨眨眼,透着一股让我吃醋的劲儿,像是让我注意她有多么引人关注一样。    
    接完电话,李小京一边吩咐服务员泡凉茶,一边笑眯眯地问我:“心疼了吧?来这么贵的地方,要不咱们换一家?”    
    “无所谓,反正我没带钱。”    
    “不管!没钱就把你押这儿,回头我一溜烟颠回家,你就等着给人刷盘子往回赚吧。”    
    “别跑啊,你那么多有钱的男朋友,比如让刚才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哥们过来付帐不就可以了?”我故意一脸坏笑,说:“反正我是海量,也不在乎吃点软饭被别人指脊梁骨。”    
    看我这样儿,李小京马上凑过来:“吃醋了吧?吃醋了吧?承认在乎我啦?”    
    我哈哈一笑,说:“瞧你那样儿!别说吃醋,我自打见了你就不知道什么叫酸味儿!”    
    李小京冲我狠狠一皱眉头,吓唬我:“行,小子,我可告诉你,哪天我跟别人跑了,你可别哭!”转头吩咐服务员:“小姐,给我上最新鲜的龙虾,要大对儿的!”    
    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地巧,巧的让我直想使劲拍大腿。需要说明的是,我无意在相互刺激的问题上纠缠不休,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别着劲玩这种吃醋的游戏,但在一个气氛还算让我满意的时刻出现一种无意中出现的小刺激,对我的感觉也是不言而喻:好玩、逗乐,对于渴求有趣出现的生活而言,这就完全足够了。    
    第一道凉菜上来之后,李小京正打算对菜的色泽搭配和口味挑毛病,刚拿起筷子来就听见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嘀—嘀”作响。我随手抄起来一看,是北京一个朋友打来的,正好,还是个女的。    
    打电话过来的这个姐姐是一个出版社的编辑,也是我生活中也很要好的一个朋友,需要说明的是,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纯合作上的作者与编辑的简单利益关系,虽然不是成天地混在一起喝酒、聊天、谈人生、谈理想,但却可以在很长时间之外打一个很默契的电话沟通,然后相互呵呵一笑,从来没有虚伪的客套,也没有做作的问候,从来都是自然而随和,说心有灵犀有些矫情,总之一句话: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很早以前,我在北京的一家网络公司混的时候出席一个由某位出版社朋友设立的饭局,她也正好在座,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把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拿给她看,然后就被她顺理成章地出版了。我想补充的是,前面所说的“顺理成章”并不是在客观意义上顺其自然的那种状态,因为当时我还是一个刚刚在文学道路上摸爬滚打学走路的孩子,在她出版之前我也曾投了好几家出版社,但都屡屡未果,杨伟那时候也没往出版业里混,好象还在开他的小饭店,结果,出版之后的感觉当然会叫我欣喜若狂,事实上,归根结底,她是我写作道路上的第一个启蒙老师,也是一位相当真诚的朋友。    
    每每当回忆的闸门打开之日,便是我废话滔滔不绝之时;现在的情况是,仿佛在一夜之间,书店里涌出了好多个有模有样的作家们,那些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写作的家伙们,伴随着那些一夜成名、呼风唤雨的孩子,现在全都成了作家,我不清楚这些事情到底意味着文学的进步还是市场的激活,但我要说,这些事情对于作者本身都是绝无害处的,哪怕是有一些孩子会因为这种刺激而疯狂,哪怕是有些人会因为这种成功招至更多人的憎恨和嫉妒,哪怕是与此有关的读者们要更加擦亮眼睛精心挑选,但其背后的主题,还是作者与编辑的辛苦、付出和收获与汇报。    
    在此其中,像她一样的编辑们自然功不可没,依我看,她们代表着的是一种极其特立独行的力量,她们不在乎社会上所谓的炒点热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冷静而客观的判断,坚持自己的审美观点和阅读趣味,在中国铺天盖地数不胜数的编辑队伍里,我认为这是一股极其珍贵的力量,正是这种特殊的力量,不为世俗的金钱与利益所左右,使中国文学依然保持着百家争鸣的局面,在这种力量的支持下,更多的嘴巴说话了,更多的声音出现了。    
    我知道,这种近似于颂歌的调调会被许多人所不齿,但它是我的真实想法所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它的存在。正是这些被诸多家伙们所不齿的想法充斥着我的大脑,才会让我在各个不同的时期找准自己的方向,执拗地不改变目标,不放纵自己,并且用类似于如此的想法为人生平添慰籍。对于我个人来说,出版每本小说的背后都代表着数十或数百个不眠之夜,都意味着与编辑们交流与沟通的喜怒哀乐,在最后一页纸被印出来之后,我们都决不应该忽略她们。    
    这就像爱情一样,你和你的初恋情人幸福地拥吻,但也不能忽略和忘却公园里那张承担你们回忆的座椅。    
    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直到热菜也上了一多半,我才把发烫的手机从耳朵上取下来,故意不看一旁阴沉着脸的李小京,问服务员:“菜上齐了吗?”服务员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小京便狠狠给我夹了一筷子鱼头,变着嗓子地说:“废什么话,这么多还不够你吃!”    
    我笑着看她:“哎,我还就想吃点别的。”    
    李小京用眼睛剜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吃着盘里的,看着锅里的,眼前这么好的菜还不够你吃,还想吃别的,小心吃撑着吧,哼!”    
    我一阵大乐,说服务员:“有大葱吗?给我来一根儿!”    
    别看吃饭的时候李小京吵嚷着要放我的血,结帐地时候却一个劲儿地盯着服务员手里的帐单看,眼睛里充满心疼和愤恨:“以后别来这儿吃了,宰人也没这么黑!你笨还是我笨啊,这是公款消费的地儿,贼黑着呢,”完了使劲拉着我的手说:“你别给那么痛快,叫她们打折,打折!”


第一部分第7节 没谱儿的将来

    我拿手戳她的额头,说:“我告诉你,这顿饭不白吃,等会儿你得给我补偿回来。”    
    她故意很紧张地问:“你想怎么着?难道你还想怎么着?”    
    “你说呢?”    
    “废话,这么漂亮的美女陪你一起吃饭,你还不赶紧地偷乐,还敢要补偿,是不是想请我再消费点别的?”    
    “行啊,咱们就这么吃,一直吃到我一贫如洗,然后你就负责养着我,我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想得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