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3·19″枪击现场





    这份报告一出炉后,社会大众对于鉴识科学的专业性也多了一层的了解,同时也知道培养鉴识人才是迫不及待的任务。    
    最近得知台湾“国科会”在我的建议下,编列了一笔特别预算,针对提升鉴识科学的建设及培养专业人才,予以特别补助款项。另外教育部门也特别在2004年度的公费留学考试中,编列3名刑事鉴识人员的名额,这也是绝无仅有的,都说明了台湾有关当局已经开始重视鉴识科学,并为提升台湾鉴识水准做了准备工作。希望这些培养鉴识人才的计划能持续进行,而不是“亡羊补牢”、“5分钟热度”的权宜办法。    
    2004年11月5日,台湾法院检察署将我们的初稿公布在网络上。其中有几张照片及资料因涉及破案的关键重点,必须暂时保留,不能公开,但也引起一些风波。如果这些照片、资料公布,让嫌犯知道警方所掌握的证据,进而将枪支销毁,那破案也就遥遥无期了。在此份报告中我们特别再度强调“以弹追枪,以枪追人”的原则以及“地毯式搜索”、“大海捞针”的重要性。    
    在做完这些鉴识工作之后,下一步就是交由刑事局想办法破案。破案的关键有二:    
    一、找到制枪弹的工厂,以枪寻人;    
    二、把案发事件当时台南市金华路10号到14号的现场    
    群众,全部找到,逐一清查,也可能发现破案契机。    
    经过我们的研究分析,这些枪、弹设计构造相当复杂,只要找到相同的设计蓝图,那些制枪者、买枪者的身份便可调查出来。我很高兴看到刑事局同意我的看法,也确实朝这个方向去清查。


重返“3·19”枪击现场地毯式搜索,开创刑事办案新页

    当时的专案小组也诚实以告,这种“地毯式搜索”非常困难,毕竟台湾社会形态、治安状况今非昔比,全面查抄地下枪械制造厂难度极高。但是在现场的不确定及物证有限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破案机会。为了掌握关键的破案契机,台湾法院检察署在网站上公布我的鉴识报告中,特别保留了子弹结构和工具痕迹的部分资料。在鉴识报告提出后的4个多月时间中,我很高兴台湾方面接受了我的建议,不但全面查察非法枪支和地下兵工厂,甚至还要求基层办案人员,不论是任何案件,只要抄到枪炮弹药者,一律都得送专案小组做比对检验。    
    可以想像这项工程有多么巨大!根据专案小组的统计,仅是2004年的7月到9月之间,警政署实施自动报缴枪械方案,全台湾就有300多把手枪和子弹自首报缴,其中制式手枪45把,其余都是改造手枪。同时,据报载自“3·19”枪击案发生后至12月份期间,全台湾总共查获改造手枪2800余把,其中制式手枪共360余把。然后,专案小组再从这么多查扣的手枪和子弹中,逐一比对,并从26把8厘米手枪和子弹中,终于比对出“3·19”枪击案的凶枪和子弹制造者唐守义。    
    值得一提的是,听说有一件在“3·19”枪击案发生之前查获的涉案枪弹,这批枪弹在被销毁的前夕被及时追回,而查扣的那批子弹中,恰巧同时含有铅弹头及铜弹头这两种完整子弹。    
    案发后,台湾刑事警察局鉴识科便日夜赶工,加强比对枪支、子弹。程晓桂、侯友宜常与我联系,随时与我讨论枪、弹比对的进展。2004年11月25日那天,我应北京中科院基因研究所及山西省公安厅的邀请,到中国大陆讲学,突然接到程晓桂的来电,说工作人员找到了一些具有相同工具痕迹的子弹。我当时建议他们再做一些进一步的比对,以加强结论。他们几个月来的辛劳总算有了些成果,大海捞针总算也找到了“针”。当然,下一步是随着“针”来找“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唐守义。侦查人员也从大圈圈内,找到小圈圈,小圈圈内找到特定目标。刑事警察局给我一些资料、照片和比对结果,并快递到康州,我一下飞机回到康州,立即连夜比对,我完全同意他们的鉴定结果。我马上打电话给程晓桂,嘉勉他们的辛劳与努力。证据总算说话了。    
    从造枪者追枪流向,破案露曙光    
    把制枪人唐守义找到之后,查枪的工作更不能停。从2004年底到2005年3月间,专案小组全面追索唐守义造的8厘米枪弹,总计查获50多枝枪,子弹不计其数,查缉经手的涉案人将近120人,可以想见工作之艰巨。其中还有对枪支流向交代不清楚者,甚至也有已经死亡者。专案小组从唐守义委托加工生产枪管的加工厂记录上,取得一个大概的数量,包括装配过程毁损者,其实流在外的枪支已经不多,但还是有可能遗漏真正的“3·19”枪击案凶枪。为了让所有的枪支都能追回,警方还在“3·19”枪击案周年前夕,增加提供破案线索奖金,以帮助警方清查唐守义涉案枪支。    
    追查进度比想像的慢,却又比想像的快。“3·19枪击案”1周年前夕,台湾政坛又浮动着不安的气息。一方面台湾的政治分分合合,在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和陈水扁会面谈朝野共生和解之后,值“3·19”枪击案1周年之际,国、亲两党各有不同的盘算和看法。其中,国民党有意再发起群众运动。而对专案小组而言,将近1年的追查,如果还是毫无答案,对专案小组的功绩是一大打击;如果有进展,但进展又是离奇到可能引发更多争议,那又该如何?真是有些进退两难。就办案者的立场而言,其实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开诚布公,办案者只能让证据说话,不能揣度太多的政治效应。政治,不该是专案小组必须思考的,甚至是办案人员最不必思考的。    
    2005年3月7日,“3·19”枪击案专案小组宣布案情有“重大突破”。这一天距离“3·19”枪击案专案小组成立已经355天。在将近1年的时间中,专案小组召开过530多次专案会议,光是清查可疑枪械制造工厂就有570多家,清查枪炮弹药前科对象4300余人,仅仅在台南地区的枪炮前科对象就有650余人,甚至警方查获送验的改造枪弹多达4600多件,这里头与“3·19”枪击案子弹雷同的有52件。包括最关键的制枪者唐守义,其中有数十人遭到起诉。在经过这么漫长且进展有限的历程后,台湾检察总长吴英昭率领专案小组宣布,根据枪支流向、枪击现场、家属供述,及扣案的台历等事证,判定在2004年3月29日已经溺毙的台南市角力协会前主委陈义雄涉嫌重大,其动机则是可能因为不满陈水扁执政。而根据所查的证据显示,全案似乎没有共犯。


重返“3·19”枪击现场死人也能说话

    据了解,早在2004年3月29日,陈义雄浮尸在运河被发现后,专案小组就一直锁定他展开调查,但苦无证据。直到2005年2月17日,他的长子陈冠州打给母亲的一通关键电话说:“警察要到我们家搜了,赶快把东西藏好。”案情才急转直下。其实,在2004年年底专案小组宣布找到造枪人唐守义的同时,陈义雄当时即被列为可疑人,但当时因为事证不足,专案小组对外的说法是,陈义雄暂时排除在“3·19”枪击案可能涉案人之外。当时,还有另外一名唐守义枪支持有者黄宏仁,也在家中饮弹自尽,都属“死无对证”者。这个结果自然使得专案小组的努力,备受外界批评。但是,我当时就说,找到造枪者是针,可沿着针找到线,就算查到后来枪手死了,也不怕死无对证,死人会说话,在死人身上也可以找得到证据!    
    刑事局局长侯友宜承受的压力自然是很大的,我一直鼓励他们,科学办案,凭证据追查。他们的努力,在过去1年中可以看见,他们从未松懈,即使面对外界的讥评,他们并未停止他们该做的事。也就是靠着这份锲而不舍的努力,让这个案件露出破案的曙光。    
    专案小组为什么认为是陈义雄犯下“3·19”枪击案呢?根据刑事局局长侯友宜的说法,其首要证据是在警方追查唐守义制造的枪支时,陈义雄被指向涉案。专案小组根据涉案子弹的鉴识特征,无来复线(膛线)、在“3·19”枪击案以前交货、“3·19”枪击案以后查获、弹底痕与“3·19”枪击案查扣子弹相似等,经由弹道鉴识比对,逐渐筛检,缩小范围,最后追查到帮陈义雄买枪的姐夫黄维藩,证实陈义雄在2004年农历年前后通过黄某取得土造枪弹。事实上,在陈义雄于2004年3月28日溺毙时,黄维藩还和陈妻说,陈义雄最近心神不宁,是否怕被人报复,所以替他买了枪。    
    第二项证据是枪击现场3张录像带影像,证明陈义雄在枪击案发生时,正位于现场“热区”。他在枪击发生后约20余秒,即以跑步方式独自离开现场,且方向与住家相反,形迹可疑。这3张影像,经陈义雄家属及亲友指认,均证实影像中的黄衣秃头男子即陈义雄。    
    笫三项证据是2004年3月26日,警方公布“穿黄夹克秃头男子”影像后,陈义雄即于28日溺毙,且留有遗书交代后事;另据家人及亲友供述指证,均指陈义雄生前曾犯下本枪击案。据陈义雄妻子指证,陈义雄在枪击案后,曾对妻子说谎隐瞒行踪;亡前,性格大变,闷不吭声;警方公布影像后,妻子质问他:“是不是你弄的?”他坦承:“我自己做过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并在客厅将黄夹克剪碎,再拿到4楼在神明厅的金炉烧掉,而且要妻子帮他修短发鬓,有湮灭证据之嫌。    
    第四项证据是警方搜索陈宅,查扣的2004年3月22日至28日的台历,透露出陈义雄犯案的可能动机,应是对现实状况不满。    
    据了解,2005年初,专案小组决定对陈义雄的住宅和儿子电话进行监听。到了2月17日,在台南科学工业园区担任守卫的陈义雄儿子陈冠州,突然打一通电话到台南市金华路2段366号,给母亲陈李女士说:“警察要到我们家搜了,赶快把东西藏好。”其母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说:“警察要来我们家搜什么?”儿子说:“爸爸的东西啊!”    
    这卷监听录音带一直到2月底,才从台北取回给专案小组解读。经翻译后,专案小组都吓了一跳,决定紧急搜索。3月4日、5日、6日,紧急搜索台南市金华路2段366号和陈冠州住处,同时也搜出了陈义雄在“3·19”枪击案前夕,在台历上所写的不满陈水扁的文字。专案小组并对陈义雄的妻子、儿子进行测谎,但在专案小组的隔离侦讯中,测出他们都通过“没有看过枪支”及“遗书已撕毁”二项不同的命题。最后,陈义雄的妻子和盘托出陈义雄可能涉案的情节,确认陈义雄曾经留有3封遗书,但是其中两封在2004年警方造访他家人时,即经销毁,第3封也在2005年警方再度搜索前遭到销毁。其中大意是陈水扁执政后经济低迷,他的房产卖不出去,无力为亲戚还债,也无力改变现状,云云。    
    可以想像,这个“重大进展”因为枪手已死、遗书已销毁、凶枪也没找出来,还是陷入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的漩涡。后来,“3·19”枪击案专案小组公布重大进展记者会的时候,我正在做协助南亚大海啸死难者DNA鉴识计划,我在康州的住处,接到很多电话,都要我评论专案小组的报告。我在电话上很简短地说明,因为我只做到鉴识的工作,侦查方面是由刑事警察局负责,所以要等到台湾刑事警察局的报告正式出炉之后,才能发表意见。    
    差不多在台湾时间晚上7点多,侯友宜从台湾打了电话给我,说明专案小组针对枪弹流向追查锁定陈义雄涉案的侦查经过,而非破案经过。再后来,在台湾法院检察署记者会之后,基于台湾人民的关心,我决定出面,以记者会方式表达我的看法。    
    我认为,专案小组查出陈义雄的涉嫌重大,是刑事科学鉴定与刑事侦查通力合作的典范,虽然这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结论,但就案情而言,绝对是重大的进展。同时,我也向侯局长承诺,如果以后寻获“3·19”枪击案的作案凶枪等重要证物,我愿意再返台协助复验鉴识工作,只是目前枪弹全无着落,尚无返台的必要。    
    涉案凶手已死,凶枪也不知下落,“3·19”枪击案能算破案吗?其实,在海外也常常有类似的情形发生,甚至死者尸体没有找到或人犯已死亡,也照样宣布破案;但这是刑事侦查部门及检察官要决定的事,与鉴识工作无关。


重返“3·19”枪击现场台湾人民令人感动

    在协助“3·19”枪击案侦查过程中,我的心情十分沉重,但台湾人民的热情却让我十分感动。返台鉴识完全出于义务,没有拿一毛钱,连专案小组为我订的饭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