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恍然





    爽然呆住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长了这么大从没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在高中里面有太多自己的追求者,可是他们中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爽然“深爱的男孩”。想到这里爽然一阵惆怅,她只能反问丛眉:“没有。那你呢?”    
    丛眉踌躇了很久,终于她回答说:“有一个……他是跟我初中同班的男生,成绩很好,人也和气,班里很多女生都喜欢她。那个时候我们都是班委,所以有很多机会在一起,可我猜想他也许从没注意过公务以外的我。毕竟……我实在是太平凡了。”    
    爽然凝视了丛眉一阵——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孩确实不漂亮,圆圆的脸蛋,胖嘟嘟的手臂,厚厚的短发。没有高挑苗条的身材,没有精致清秀的五官,没有飘逸柔顺的长发。但是这个女孩有一颗天下最厚道最善良的心。爽然心里默默地想,其实如果那个男孩能得到这样一个善良真诚的好女孩,那应该也是非常幸福的吧。    
    “那个男孩……他叫什么?”爽然这样问出来。    
    丛眉的脸红了一下,头很快地往下一偏,但是并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嗯,叫……樊辞水。”她的眸子灼灼发亮。    
    樊辞水?    
    樊辞水!    
    樊辞水……    
    六年了,爽然心底一直尘封着这样一个名字。她把它当宝贝一样地封存在那,不愿意更不舍得轻易提起。从六年前机房门前的那一次偶遇开始,他成为她少女时代珍藏的情感陈酿,她的初次心动,她的欲说还休,她的念念不忘,她的小心翼翼……可是那个被她珍藏了那么久的名字就这样轻易地被丛眉提起,那一刻爽然心底突然一阵心痛。    
    “爽然,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像你那样美丽,我就有信心面对辞水了。有的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你是那样美丽那样幸运的女孩。”丛眉长叹一声,这样对爽然说。    
    爽然的心开始剧烈地绞痛。她再次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知道她讲的一切都是实话。她也听出了在她的心中辞水有着多么举足轻重的地位。就在那一个瞬间爽然立刻作了一个决定:她要帮助她,她要帮助她赢得辞水。这于爽然而言无疑是种牺牲,却是她心甘情愿的。爽然想起自己最喜欢读的《安妮宝贝》的小说里有这样一句话:“我想有些事情是心甘情愿的,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    
    


第二部分七 夕(5)

    2003年6月6日         
    人心浮躁的晚上,是他们让林爽然的世界霎时变得安静而平和。    
    2003年6月,林爽然迎来她生命中的一件大事——高考。那段回忆在任何人看来都应该是刻骨铭心。可是比高考本身更深刻地镌刻在爽然心上的,是高考前一晚的时光,是那一晚让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美好。    
    那个时候的林爽然已经是这所中学里最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因为复习备考越发消瘦的她看过去更有一种憔悴美,总是白裙飘飘,眉头微蹙,有那么多人拿“林黛玉”来形容她。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她同样长大了,不再是小学那个锐利坚硬的女孩,也不再是初中那个英气聪敏的丫头。现在她长成了娴静如水的姑娘,和声细语,步履轻盈,更多的时候安静地坐在那里用漆黑的瞳仁打量这个世界,是这样温顺和婉的女子。    
    可是这样和婉的女子次日不得不面临一场残酷得异乎寻常的拼杀,在2003年6月6日的晚上,天空中有大片大片褐色的鸟群扑簌簌地飞过,空气是浮躁的热,人心同样浮躁地纠结着。那天晚上的19点11分,林爽然站在阳台上,看高天上的流云随意地变换着,心里突然又涌起《安妮宝贝》的句子:“当一个女人仰望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是想发现些什么,她只是寂寞。”林爽然想着自己的高中时代就要这样过去了,那些略带凛冽略带平淡的寂寞时光,它们是怎样这么快就从自己指间溜走了呢?    
    这个时候突然电话响起来,爽然接起电话,是颐和打来的。    
    “爽然,我打电话看你有没有在家,明天的考试一定不要紧张,你肯定没问题的。”颐和的声音始终让人听来心安,语气里没有太多的起伏和重音,但是透着平淡中的安稳和淡定。爽然觉得自己一向是习惯于这种声音的,如同她一向是习惯颐和这个人一样。    
    “好的,谢谢,你也一样。”爽然突然开心起来。颐和就是这样,只要有他在,只要听得到他的声音,你就会觉得这世界上永远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这世界永远安定而美好。    
    然后爽然听到颐和说:“爽然我给你放首歌,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只静静地听着就好。”于是爽然听到电话那头,颐和的电话里传来了光良深情款款的声音,是那首很受欢迎的《身边》: “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很熟悉的旋律,很熟悉的歌词,却让许许多多细细碎碎的东西突然之间都纷纷浮现,很多的画面渐次清晰,一幕一幕都是这六年来同颐和一道走过的点点滴滴。爽然刹那间泪如泉涌,因为她只有在这一刻才意识到马上就要面对没有颐和在身边的生活了,少了他的呵护,他的纵容,他的迁就甚至他的溺爱……未来的日子无从想象。    
    可是就在爽然的啜泣声大到可以被电话那头听见时,却听到颐和缓缓地说:“镇静点爽然,从现在开始要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会有天使来守护你的。”然后依然是那么从容地收了线。    
    然后是收到时箫的短信:“爽然,记得我们的中国政法之约,不可以失约哦!你答应给我四年的大学时光的”最后那个笑脸跟时箫本人一样俏皮。这两个男孩子就是这样,永远一左一右地守候在爽然身边,提醒着爽然他们的优秀和他们的善良。可是今天他们这样默契地问候爽然,只能提醒起她太多太多的往事,提醒起他们终将分开,提醒起他们不可能就这样陪爽然走过一辈子。爽然的眼泪就这样泛滥成灾,不可收拾。可是当流泪过后,爽然会发现曾经正让自己烦躁的情绪和思想突然全部清空,心底留下的只有透明的宁静。于是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颐和,时箫,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让我的世界霎时变得这样安静而平和。遇见你们是我一生当中最好的事。    
    


第二部分七 夕(6)

    2004年7月1日          
    炎热干燥的晚上,谁可相倚,谁可相倚。    
    2003年的夏天林爽然结束她的高考并在这一场战役中成为胜利者——她真的如愿考到了北京,考进了自己喜欢的大学和喜欢的专业,虽然不是中国政法。    
    跟时箫的那个约定林爽然算是失约了吧,可是对方同样失了约,而且比林爽然还要离谱——时箫没有考进北京的任何一所大学,他去了广州,在越来越吃香的广外贸念外语专业。    
    颐和去了长沙,那所有着悠久历史并以岳麓书院为豪的著名学府,读听上去很有实用性的给水排水专业。    
    丛眉去了安徽,学会计——这一向不符合向往工科的她的理想。    
    还有谁,还有谁不曾尘埃落定?——是了,是辞水,这个尘封在爽然心中多年的人。他去了上海,念的是赫赫有名的上海交大。至于专业,爽然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其实爽然原本也以为自己会牢牢地记住关于辞水的一切的,她以为事关辞水的种种已经被自己用小刀刻在了心上,可是她不曾料到,自己竟会忘记关于辞水的这些点滴。    
    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林爽然几乎成了这世上最令人艳羡的女子——手里攥着大红的名校录取通知书,即将投向一个前途无量的专业怀抱;因为高考消瘦得清丽绝俗,纤腰一握;没了升学的压力尽可能地释放自己的美,长发飘飘白裙猎猎,竟是个十足的美人;还有大把大把悠闲的时光可以供自己挥霍……照说林爽然应该放纵自己去声色一场了吧,可她偏不。她仍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中,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每日里脸上带着淡淡的表情敲字。两个月的暑假过完电脑里已然存了十七万字,她给它们起名叫《浮生散记》,这样淡雅这样安心的名字,跟她的人也是一样。然后她把这些美好的文字寄给出版社。    
    我只是想写写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感悟,写写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有些感情可以尘封,但是有些感情,注定必须纪念。林爽然这样说。    
    2003年9月的时候林爽然进入大学,开始了对她而言新鲜而关键的一个学期。在这个学期里,她终于告别家乡走入自己心仪的大学,开始告别许多人,结识许多人,思念许多人,打量许多人。而在这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浮生散记》开始大卖。林爽然这个名字陡然成为许多人所熟悉和喜爱的名字,她的生活也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参加签售,到电视台录节目,出席文化公司策划的各种读者见面会,给各大杂志写专栏……2003年下半年的林爽然,就像一只沉寂了很久的孔雀,一旦张开她美丽的羽屏就马上绚烂夺目,美不胜收,那些骄傲的美丽从安静的表象下毫无保留地流泻出来。灿若春花,灿若春花呵。    
    那段日子林爽然是忙碌的,同时也是快乐的。就这样忙碌并快乐着,一直持续到次年的夏天。只是,在忙碌的间隙,她会偶尔地想到辞水,想到那个给了她最初心动与心跳的男孩,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但是爽然会马上想到丛眉,想到三年前她提到辞水时灼灼发亮的眸子,想到她因为羞涩而通红的脸,想到她低头时的甜蜜,想到她无奈而悠长的叹息……这世上也许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似林爽然这般风光无限秀丽夺人的女子,会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存着这样的心事,思念起这样的人。    
    那个时候爽然遇到钟齐。钟齐是同班的男孩,喜欢穿深色的T恤,可以在电脑前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因为几次班上的活动他们熟识,钟齐买了爽然的书,经常会拿着上面的文章过来对号入座问爽然这个写的是什么,那个写的又是谁。是可爱的男孩子呀,爽然有时候会在心里这样小小地想一下,然后又在想人与人是多么不同,为什么同样是喜欢电脑的男孩子,辞水跟钟齐竟然能有这么大的不同呢?    
    可是想到辞水,心下又是一阵痛——三年前自己立下了那个誓言,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    
    于是开始疯狂地帮助丛眉——上网的时候碰到辞水,玩笑间嘻嘻哈哈地问他丛眉怎么样,可对她有感觉。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心底一阵失望却是一阵欣然。然后在辞水面前说一大堆丛眉的好话,辞水却只淡淡地一句:“爽然你不明白。丛眉是好女孩,只是我喜欢的不是那样类型的女子。”再拼命追问那他喜欢的是哪样类型的女子,心底却已暗含了期许。然而辞水还是那样淡淡发过来一个笑脸,再不作答。    
    2004年7月1日,爽然还记得那是个炎热干燥的日子,晚上的风同样地炎热干燥。她洗了澡,在宿舍里趿拉着鞋走来走去——已经忘了为什么烦躁若斯,非要在小小一间逼仄的宿舍里徘徊。突然接到丛眉的电话,语气里满是欢欣喜乐:“爽然我告诉你,我恋爱了。”    
    兀的一惊,心道丛眉这丫头怎生把辞水摆平了,电话那边传来丛眉快乐的絮叨:“是我们学校的,国际贸易专业的一个男生。对我超级好。”天哪,语言已经贫乏到形容“好”只拣出一个“超级”的地步,想必那男生待丛眉也是真好,丛眉也是真快乐了吧。可是再一转念间,看看丛眉,想想自己,还是那样四个字涌上心头:谁可相倚,谁可相倚呵。


第二部分七 夕(7)

    2005年4月23日    
    月华如水的晚上,执子之手,一世心安。    
    大学的生活是爽然可以轻易适应的。眼看时光飞逝,她在这光阴间来回穿梭,左右逢源。拿特等的奖学金,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统统捧回奖杯,有了一大标很铁的朋友,文字还是时常见诸报端。林爽然,林爽然,在这所学校里面没有人不知道林爽然。外校的人打听着新闻系的林爽然,仪态万方的林爽然,才气逼人的林爽然,清丽绝俗的林爽然,风光无限的林爽然……很多的男孩子写信过来,说想要结交她,爽然总是微笑地应对,得体地拒绝。她现在是这样冰雪聪明这样精灵古怪的女孩子。可是无人时爽然还是会千遍地思忖,如何能让自己的感情这样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时箫曾经发来短信,语气是一日比一日地暧昧,他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