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0-没人疼(精华版)





    每次我站到镜子前,感觉都非常不爽。我真是太普通了,扔到人堆儿里就像一勺酸菜汤进了一锅酸菜汤,根本找不着。    
    “很帅吗?”我迟疑地问老疙瘩。    
    “你的五官还行,就是显得有点面,不讨女孩子喜欢。知道女生现在都唱什么歌吗——《要嫁就嫁普京这样的人》!”    
    “那吾与城北徐公孰美?”我扭头向其他兄弟抛媚眼儿。    
    “去死!”    
    要说镜子里这个家伙很有魅力,除了我妈,其他人大概都不会认同。“不怕有缺点,就怕没亮点”,我就像一条画完了没点睛的龙,软塌塌地没有灵气儿。    
    我痛感自己不够阳刚,不够酷,除了耍耍嘴皮子,也没啥本事。不用李蓝说什么,自己就觉得有点寒碜。环顾东大,我觉得那帮子校园歌手挺酷,抱个吉他闭个眼睛,声嘶力竭地吼上一曲,挺招小女孩稀罕的。    
    我就想在这上面动动脑筋。我的嗓子不错,兼有王菲和毛阿敏的风格,起码比老疙瘩强。没听过老疙瘩用他们陕西家乡话唱《爱如潮水》吧,“爱如潮水将俄向腻推……”实在太折磨人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不会弹吉他,可是刘学会。刘学这小子太聪明了,他那两只爪子,随随便便扒拉几下,未成曲调先有情。    
    “刘学,我必须得学吉他,学不成我也不想活了,你得帮我……”    
    刘学沉思半晌,“小旗,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我那都是野路子——自己悟的。我会弹不会教,肯定耽误你……你还得找个班正经学学。”    
    “那你陪我去找个班吧,我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市少年宫离东大就一站地,琴棋书画什么班都好找。一开始我就盯着广告上写“速成”的,看了几家,刘学说,“这几个老师不行,别看外形都像长毛兽似的,那两下子绝对是水货。依我说你还得找个有真本事的,把基础打好,学吉他这玩意儿慢就是快……”    
    最后进了一家,老师剪个平头,戴着黑框眼镜,西装穿得土不拉唧的,不太像搞艺术的。刘学说,“你相信我,这家伙不含糊,看他的指法绝对是高手!”于是先交了300块钱学费,又花150块买把民谣吉他,算是正式入学。班上除了我,还有六七个小孩,最大的十一岁,我众望所归地被选为班长!


第二部分知 音(2)

    想不到我还真有音乐天赋,刚上手几次就学会扒拉和弦了,一周后就可以来点简单的曲子。眼镜老师很高兴,说我虽然指法笨拙,有几个音不准,但在曲子中传达出来的意境和韵味,比他还要略高些!眼镜抓着我的手左看右看,“这么细长的手指,就是天生弹吉他的料!我吃亏就在手指头太短上了……”    
    靠!原来老大和刘学对我的手指也有过评价,说是细长有力,特别适合偷钱包,这么一夹,神不知鬼不觉地……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要是我把练吉他的劲头拿来读书,估计早就考进哈佛耶鲁牛津剑桥了。每天回到寝室,我先焚香(蚊香)净手,再吟哦一段,“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然后就抱着吉他苦练到深夜。即便那帮俗人用武力把我驱赶到楼顶,还是曲不离手地练……指甲磨劈了,指尖磨破了,一碰就钻心地疼。    
    因为学琴,偶尔耽误几堂课在所难免,想不到险些酿成大祸。那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寝室,老大端着一副恩人的嘴脸就凑过来了,“王小旗,今天马哲课单元考试了,折算期末成绩的,是我,你大哥,替你答了一份卷子!”正当我无限感激地和老大拥抱在一起,赵赤峰又回来了,“马哲测验太简单了,完全小儿科!我做完以后行有余力,又替小旗做了一套,算是以实际行动对你的支持……”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气背过去。一个人出了两份卷子,这算啥事儿啊?全乱套了!正在此时,张宽晃晃悠悠地进来了,“王小旗!怎么谢我,今天马哲考试我替你答了一份卷子!你借我那50块钱是不是就算了……”    
    靠!太夸张了吧。老大和赵赤峰正在翻白眼,马上就狂笑得口吐白沫蹲地上了,张宽还傻愣愣的。    
    “张宽安达……”我深情地凝望他的眼睛。    
    “王小旗安达……”张宽凑过来。    
    “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了吧!”    
    大家一商量都感觉形势严峻,冷汗全下来了,因为比这还轻的事儿受处分的大有人在。思前想后,我下决心去找马哲老师自首,能不连累朋友最好了,真要玉石俱焚也没办法,也算给后人留下一段佳话吧。    
    教我们马哲的是个老太太,一边听我沉痛地交代,一边滋溜滋溜地喝着白开水,眼皮都不愿意抬。半晌,老太太慢悠悠冒出一句,“我看这么办吧——我给你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中间那个就算你的成绩!如何?”    
    我整个人都傻了,直到看见老太太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多可爱的老太太哟,在蹿出办公室之前,真想扑上去亲她一下,像对我奶奶似的。    
    很快我在吉他班就要学成结业了,眼镜舍不得让我走,他说,“兄弟,凭你的悟性能练出来,前途无限!我不收你的学费了,咱们一起切磋……”我心想什么前途啊,最后也开个吉他班不成?你知道我玩命学吉他为的是什么,已经占去不少陪李蓝的时间了。见我坚持要走,眼镜发火了,“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暴自弃的人!”    
    我也受了感动,心里一阵阵发热,我握住眼镜的手,“人各有志……”    
    回到学校,我仍然苦练不辍。我和着吉他唱的第一首歌是许茹云的《四季》:    
    “春天摇着尾巴,说它其实爱着夏天,但已经是过去的事,冬天又来了……”    
    “秋天!你唱错了,是秋天摇着尾巴……”老疙瘩好为人师地纠正我。    
    我根本不搭理他,心情愉快地继续唱,“秋天也摇着尾巴,说它爱上了老疙瘩……”


第二部分献 艺

    唐美偷偷告诉我,这个周五是李蓝的生日,其实我老早就开始筹划了。我暗地里苦练吉他,就瞒着李蓝一个人,我要在她生日那天,拿出点有冲击力的东西。    
    东大有在女生宿舍楼底下献歌的传统,超市莘莘店和九舍之间那块空地,隔三岔五就跑来个卖唱的。外语学院有个ZNB(真牛逼)乐队挺受欢迎,那天唱的是卢庚戌的歌——《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有一天早上从梦中醒来……”主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轮到副歌的时候几个小子一起狂嗥,气势就出来了,“I have no money,have no car!”……楼上有人嫌闹得慌,推开窗户大吼一声,“have no face!”乐队沉寂了片刻,马上又从善如流地嚎起来,“I have no money,have no car,and no face!and no face!”……    
    从周三起我就不刮胡子了,到了周五一照镜子,已经很有沧桑感。唐美给我发来短信,“晚七点切蛋糕,李蓝似乎有所期待……”我想把手机关了,转念一想用不着,以李蓝的个性,这种时候是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的……    
    在寝室里熬到六点半,华灯初上,众兄弟陪着我倾巢而出,既然是集体活动,大家都穿上我买的安踏跑步鞋。老疙瘩和赵赤峰很卖力气,把九舍楼下的自行车都推到一边去,等一会儿赵赤峰和老大还要负责领掌,制造气氛。刘学也背了把吉他,他得给我伴唱,给我壮胆儿。    
    刚刚拉开架势,陆续就有人围过来了,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因为极度紧张,我注意力集中得全松弛了,大脑一片空白,反而去注意楼门口的松树,斑驳的砖墙,还有那个女生的妆画得也太浓了!    
    刘学冲我扬扬下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对着楼上的窗户,我俩先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李蓝!李蓝!我们给你祝寿来啦!”    
    我一拨琴弦,正要张嘴,忽听人群里老大的一声嚎叫,“好啊!”接着就是他和赵赤峰稀稀拉拉的掌声,周围传来阵阵哄笑。靠!这个败事有余的东西,不是添乱吗——我还没开始唱哪!    
    我重新稳定情绪,张开嘴,低沉的男中音缓缓响起:    
    “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    
    我要你成为宠坏的孩子    
    让我宠你的    
    天真美丽和纯洁    
    等我们都老了    
    就变成了一对蚂蚁    
    每只蚂蚁都有    
    眼睛鼻子和嘴巴    
    美不美丽    
    就差一微米    
    谁能看得清    
    你再也没有嫌弃我的机会    
    ……    
    在这纷乱的红尘中    
    我们是一对依偎着的小蚂蚁    
    我们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小蚂蚁……”    
    这首《一对小蚂蚁》是刘学作曲,我自己填的词。我俩唱得肯定还不赖,因为人群中已经响起真正的掌声。楼上很多寝室陆续推开窗户,401的窗户也开着,可是里面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心里完全没了主意,傻站着不是办法,刘学低声说,“兄弟,沉住气,再来一遍!”    
    “……在这纷乱的红尘中    
    我们是一对依偎着的小蚂蚁    
    我们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小蚂蚁……”    
    李蓝的寝室还是毫无反应,平静得恕N乙丫挥型寺妨耍挥幸ё叛酪槐楸榈爻氯ァ5蔽页降诎硕孕÷煲系氖焙颍芪г锤徘崆岷叱亩纪A讼吕矗廴Ψ⒑斓呐惨丫辉俨裂劬Γ腥硕加性じ校裉斓慕峋挚隙ǔ龊跻饬希蠹叶荚诘却胰绾问粘 R黄挂值募啪仓校皇O挛移嗔沟母枭谄矗懊恐宦煲隙加校劬Ρ亲雍妥彀汀薄   ?br />     唐美急匆匆地跑下来,把我拉到一边,“王小旗,你快走吧!”    
    唐美瞪着我,“李蓝都哭得快昏过去了,绝对不是惊喜,看起来像是极度的——厌恶!”    
    就像梦游一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寝室的。坐在床上我神情恍惚,胸口堵得喘不上气来,血一个劲儿地往脑袋上涌。看着扔在门边的吉他,我怒从心头起,嗷的一声扑过去,抡起吉他狠狠地砸向铁床架子。    
    咔嚓,吉他断成两截。我听见刘学倒抽一口凉气,“那是我的琴……”靠,砸错了。我驴劲儿上来,抄起自己那把吉他又一阵狂摔。    
    众兄弟都扎个手没法子,刘学只有苦笑,“小旗呀,睡吧,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我就是想不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说我唱得就那么恶心吗!


第二部分难 受

    一大早我就把刘学叫起来了,“你得陪我找一下李蓝,就是死我也得做个明白鬼……”    
    走到五舍东面的山墙下,一个满脸疙瘩的小子把我拦住了。我一看认识,ZNB乐队的主唱。    
    主唱向我伸出双手,“兄弟,加入我们吧!我们需要你这样创作型的……”    
    靠,真是太搞笑了,加盟个屁呀,吉他都让我摔零碎了。早起来我看见两支琴头被赵赤峰捡去了,绑在床头挂衣服呢。我没心思搭理他,随手往身后一指,“去找我的经纪人……”    
    主唱转向刘学,刘学忍住笑,拍拍主唱的肩膀,“朋友,很抱歉,他已经签约英皇唱片了……”    
    直到我们转过楼去,主唱还满脸通红站在那儿,气得每个疙瘩都闪闪发亮。主唱冲着我们的背影喊,“狂什么呀狂,真正的艺术家应该德艺双馨……”    
    到了九舍门口,看门大妈把我叫住了。大妈慢条斯理地说,“小伙子,是你唱了一宿儿的歌吧,跟女朋友闹别扭了吧?听大妈的,你先回去,现在你们都在气头上,说什么都容易僵,等双方冷静冷静再谈不更好嘛……”    
    遇到这么个慈祥又絮叨的大妈,我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往回转。要是东大学生处的都有这水平,思想教育工作早抓好了。    
    给李蓝发短信,她不回,再打电话,她关机了。一整天李蓝没去上课,我也就在六神无主胡思乱想中度过了一天。第二天在走廊里,李蓝和唐美一起走过来,李蓝的眼睛还有点肿,看见我她扭头就走,那眼神儿冷得都带冰碴儿。唐美瞅机会告诉我,李蓝说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啦!“这丫头特别犟,你先别急,慢慢来……”    
    李蓝说到做到,除了上课,我再也见不到李蓝的面儿。同在一个学校,却好像生活在异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