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4-10李敖系列之2李敖对话录
来。
杨澜:如果你在戊戌变法的时候,你会选择甚麽?
李敖:我会选择梁启超的办法,我会走掉。 笑
杨澜:你会说「把容易的交给别人,把难的交给我」,是吗?
李敖:因为梁启超走了以後,他用《新民丛报》发挥那麽大的力量,最後把坏政府推翻。所以他不要做烈士,他要做个成功的人。做成功的人比做烈士应该更正确。
杨澜:你曾说当代中国写白话文的第一名是李敖,第二、第三名还是李敖,你现在还这麽认为吗?
李敖:我这回有一点要修正,当时我说的是五十年内、一百年内,现在可能要讲一千年内。
杨澜:还是当时你的那句话:你们捧我我很难过,因为你们还捧得不够,所以我要自己捧。
李敖:这是我文章的表达方法。一般人会说「我的文章最好」、「我的文章千古独步」,可我不这样表达。我说,五十年内或一百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你看了以後会很气,不服气:「你乱讲,你吹牛」,可是这句子你是忘不掉的。这就是我处理中文的能力。根据我写这三千万字作张本,我觉得我比鲁迅他们高明很多。
杨澜:你觉得你文字上最显著的特点是甚麽?简洁?
李敖:不单是简洁。过去有个在中国共产党里面办《红旗》的老先生,後来跑到国民党里面来了。他是被判过死刑的,後来经过谈判,跑到这边来了。这老先生办过《红旗》,很识货。他有一次跟我说:「你有三个人文章的本领,你有胡适文章的清楚明白,有陈独秀文章的气象澎湃,有鲁迅文章的那种尖刻。」我觉得我有他们文章的 用手画了个大圈 特色。
杨澜:你最近正在编一本《句典》,人家有字典、辞典,你现在要编《句典》,为甚麽会有这种想法?
李敖:因为过去大家有一种错误的思想,以为中文很难学。其实中文现在跟电脑结合之後,很好学。第一个,中文文法是全世界最简单的,可以直接把形容词当动词来用。比如「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红」跟「绿」都是形容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这个「白」字是形容词。还有方块字。方块字是很难的,但当方块字跟电脑结合,方块字就很容易了。所以我认为中文需要重新定位。可是定位的话呢,不要被洋鬼子比尔 盖茨他们来给我们定位。因为他们定位成功以後,一种烂的中文就出现了。我们现在看基督教新旧约全书,那就是很烂的中文,念起来怪怪的,甚麽原因呢?因为那是外国传教士翻译的,可你无法消灭它。所以我很怕烂的中文被洋鬼子确定,才要抢救中文,编一部《李敖中文大句典》,八百万字,由我来确定最好的中文是甚麽。
杨澜:其中有多少句子是李敖的呢?
李敖:应该说,绝大部分的好句子都是我的。 笑 那些烂句子,作反面教材的,都是别人的。
杨澜:你对中国文化有很深的了解,还非常热爱,但你当年为甚麽还要提出「全盘西化」这麽一个论点?
李敖:「全盘西化」并没有否定中国文化,而是为了使我们在短的时间里面变成一个强国,我们需要用西方文化的方法来强国。
杨澜:那你还是要「师夷人之长技」?
李敖:没有错,现在我就这样想。
杨澜:但思想体系上还是中国的?
李敖:不完全是。思想上我们很多地方是西方的。就比方我这样喜欢跟人斗来斗去,中国传统文化里面是不可以打官司的,对不对?不可以惹是生非……
杨澜:但不能老说自己第一……
李敖:所以我就开玩笑地曲解孔子讲话。孔子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我跟一般人一样,希望你们不要打官司,那是中国习俗的观念。可是我要改写这句话,「吾犹人也」,我们是犹太人哪,犹太人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犹太人全世界都不喜欢他,但这个民族绝对不会说「算了」。有仇不报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人,这种人因为他感情太浅,有仇不报,有恩也不报。所以我认为,我们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犹太人。
杨澜:你把中国历史都研究遍了,世界史也研究过很多,你觉得你最希望做甚麽时候的人?哪里的人?
李敖:我蛮喜欢做唐朝的人。我觉得唐朝人的气魄……甚麽气魄?当时徐敬业的好朋友单雄信同唐太宗作对,最後被抓起来了,唐太宗要杀单雄信,徐敬业为他求情,说我希望你给我做小官 就可以了 ,我宁愿把官捐出来保护自己的朋友。唐太宗不肯,要杀单,结果呢,徐敬业割一块肉给他的好朋友吃掉了。他说,我的一部分肉跟著你去死,你是我的兄弟,我的一块肉给你吃下去,跟你去死。
杨澜:你觉得现在的中国人已经没有这份侠义了,是吗?
李敖:全世界都没有了,全世界都没有了。
杨澜:所以你很怀念……
李敖:我很怀念。你刚刚讲我只写了一本小说,也有一个人,世界上有名的人,一辈子只写了一本小说,就是西班牙籍的美国人坦塔雅那。他有首诗,第一句就是「我的一部分跟你死掉了」,我的情人死掉了,我没有死,可是我生理上的一部分,或者我心理的一部分,跟著你一起入土了。我觉得这代表了真的感情。当你一个亲人死掉了,你跟他一起死掉。 h
杨澜:在你周围,比如说你的母亲,到你过去的情人或妻子,到你的女儿,你似乎都有些困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前辈子大概欠了女人的债要还?
李敖:家里人,像母亲,像我那未婚而生的女儿,她们带给你的苦恼,有时候你说不出口的。像我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对她们下不了手的。你懂我意思吗?我想起美国第三任总统杰弗逊一句话,如果时光倒流,儿时可再,他重新活一遍的时候,他跟他母亲生活这段日子他宁愿不活,宁愿少活三十年。
杨澜:为甚麽呢?
李敖:别人不晓得的。这痛苦别人不晓得的。林肯後来绝後了,他的儿子後来做到美国国防部长,可是他没有小孩子,林肯这一支等於绝後了,他的儿子把林肯的太太,就是他的妈妈送到疯人院。你看多奇怪,怎麽把妈妈送到疯人院?林肯的儿子说,我的痛苦你们怎麽知道呢?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人信。
杨澜:你觉得这一次的婚姻比你上一次的婚姻怎麽样?
李敖:当然稳定多了。我认识现在这个太太已经有十五年,我们认识了七年多的时候结婚的。这证明了一点,证明我还可以过婚姻生活,不像我前妻胡茵梦所说的那麽疯狂。
杨澜:是不是觉得应该找一个……起码不要找个名女人,这样可以给你相对比较安定的家庭生活?而你跟胡茵梦结婚有没有那种虚荣……
李敖:当然不是。那时我坐牢刚刚出来,你不了解我们坐牢那麽多年出来以後,对女人的欲望是超乎常人的,那是可以谅解的。
杨澜:现在十八年过去了,你们为甚麽还不能把这件事忘掉?她写书披露很多你这些细节,你再花很多时间在电视节目里去攻她,你不觉得这有点残忍?毕竟你们还有点比较美好的东西……
李敖:没有错。可是有的人不要维持这个均衡的时候,那就要破坏这个均衡。有一点我必须要申明的,她所谈的部分,尤其是我所谈的部分,不是男女之间的私事,不止於这些,而是涉及世道人心。
杨澜:你最不能原谅是不是还是因为她……
李敖:作伪证。在国民党要斗臭我的时候,她是我太太的身分,她作伪证。
杨澜:你当时很伤心?
李敖:我不会有这种负面感情,我唯一一种负面感情就是仇恨,那种悲哀、沮丧、忧愁、痛苦,我都没有的……我都是正面的,就是打击、反攻、消灭。只有正面感情,没有负面的,我没有时间去搞负面的感情。
杨澜:接下来的日子你最大的愿望是甚麽?
李敖:我希望能把中文重新定位,这个定位方式就像英文一样。你记不记得,当年英国开国会的时候,国会议员讲的是法文,不是英文,因为那时候英文还没有定型,可是後来,约翰逊出来,他花了八年时间编了字典後,把整个英文确定了。所以我希望能把整个好的中文句子,从此作一确定。
杨澜: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李敖……
李敖: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当年亚历山大大帝去看哲学家狄亚杰尼斯,狄亚杰尼斯在一个木桶子里面做日光浴,他对皇帝讲了一句话:「请你不要挡住我的阳光。」皇帝辞别以後讲了一句话:「如果我不是皇帝,我希望我是狄亚杰尼斯。」既捧了自己,又捧了这个哲学家。我最後一句话告诉你,如果有来生,如果我不是李敖,我希望我是李敖第二。
本文转载自亚洲周刊第34期 (文/曹景行)
1999年8月29日
《北京法源寺》离诺贝尔文学奖还有多远
□ 记者(下文简称记):最近,由于您的小说‘北京法源寺’获得推荐,参选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您成为媒体和公众瞩目的焦点人物,因为这个奖一直是国人心中的情结。
我特意了解了一下关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程序问题,程序上每年要在2月1日前向瑞典文学院提交推荐名单,候选者一般少则几十,多则一百多名。然后由这个学院的18名院士先筛选出15名。到五月底选出5名,10月初投票评选出一名获奖者,将近一年的评选过程都是严格保密的。要照这样说,你现在刚刚进入程序最初的阶段,对吧?
■ 李敖(下文简称李):没错,我已获得了提名。对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奖程序,我不是太了解。
现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已经出版了‘北京法源寺’的英文翻译本。
□ 记:我还了解到,四种人有资格推荐候选人,一是往届获奖者,二是各国的院士,三是各大学中语言和文学的正教授,四是各国作协的主席和副主席。我看近来的报导,您称东吴大学的一些教授是推荐人,那么是不是说‘北京法源寺’的被推荐是属于第三种情况呢?
■ 李:被提名的过程,我不是很清楚。推荐我,可能是因为有人觉得看不过去,愿意帮我。你知道,我虽然写了很多本书,但是一直没有受到台湾文学界的肯定,在台湾文建会出版的900多页的作家名录中,703个作家里面没我,我在703名之外。这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给台湾文学界一个反省与讽刺的机会。
这次推荐我的也只是一些个人……
□ 记:哦,不过诺贝尔文学奖也不接受团体的推荐,只接受个人的推荐。您对能否得奖有没有什么预期?或者说会不会得奖对您而言重要吗?
■ 李:不是我想要这个奖,而是这个奖该给中国人了。
诺贝尔文学奖100年来只有四个亚洲人获奖,印度1人,以色列1人,日本2人。中国人从未获过奖,诺贝尔的其他奖,比如物理奖和化学奖,曾经给过中国人,但是他们得奖时的国籍已经是美国了。
□ 记:似乎按照您特立独行的个性来讲,挤进评奖活动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不是您的风格似的。
■ 李:不是我要挤进来,是我最有资格获得这个奖!
诺贝尔文学奖有它的标准,强调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成分,不只看文学性的方面,也不只看一两本书,而且还要看你有没有全面的著作。1925年萧伯纳并没有写出什么,但他却在那一年获了奖。
我不但符合诺贝尔文学奖的标准,而且超出了它的标准。‘北京法源寺’是合乎理想主义的小说,我的著作超过1500万字,我坐过6年2个月的牢,被软禁14个月,可以说为理想主义受尽苦难。
其实,中国作家早就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认为老舍就很有资格。
□ 记:为准备这次采访,我特意看了些资料,比如瑞典文学院一位院士写的‘诺贝尔文学奖内幕’就讲它的评选不是单纯看一部作品,好像还含有对候选人整体的评价。比如托尔斯泰,这个有着不朽创作的大师,却因为他的‘文化的敌人和偏见’以及他本人所做的‘与高雅生活无关的放浪本能生活’的辩解而一再落选。
最近,人们在谈论‘北京法源寺’最终能否获奖时,有人提到您在作品集中附自己的裸照、出‘写真集’等等,会影响评奖。对此,您怎么看?
■ 李:我的写作不是为了评奖,我也不会因为评奖改变自己。(待续)(2000/4/11)
我从未到过法源寺
□ 记:在我阅读‘北京法源寺’之前,看到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说这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