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酝酿十年经典之作:十年

他唱完了，好长好长时间，全场是寂静的，这静是如此空洞如此可怕，瞬间，全场人的脸上都挂满泪水，泪珠晶莹地凝固了片刻；却又突然爆发了长久的热烈的疯狂的掌声。有女生喊着：楚江南，我爱你，楚江南，我爱你！
那声音不是来自卡莲，而是来自于台下一群女生。
我终于明白，有些人是天生的君王，他往那里一站，就是玉树临风，就是倾国倾城。
看着台上的人，想起这许多天来的纠缠，我的心微微地疼着。我记得他跟在我后面，记得他爱我，我还记得他眼神里烧着的火。
晚会散时，已将近午夜。
卡莲拉着我往外跑，外面在下小雨。
好冷啊。好冷的楚江南的冬天。
我们站在屋下避雨，卡莲说，这个冬天生冷生冷的，是吗？
是，我说。
来，我们抱在一起会好一点。
我们走近，然后抱在一起，我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因为，卡莲把我抱得很紧很紧。
于北北，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亲一下你。
啊？
我还没有反映过来，卡莲把嘴唇轻轻地在我的嘴上碰了一下，我傻了呆了，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你要干什么？我推开她，却又觉得太过分。
此时此刻我就是想亲亲你，你看过女同性恋电影吗？两个女孩子特别好，分别时，她们亲了一下，我觉得特别好，没感觉有什么。
可是，我……
我知道，别解释，让我们都记住这个轻轻的吻。我喜欢你，于北北，一直很喜欢你，我想，这种喜欢是说不清的，我想，你心里也应该有。
我低下头。是的，我有。我也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这样维护她呢，如果她是一个男生，我早就爱上她了。我喜欢卡莲的帅劲儿，喜欢她的妖娆和稚真，还喜欢她的声音和脸上的英气。

十年　4（5）
所以，我不怪她。
我们牵着手，安静地站在屋下。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
是楚江南，卡莲说，是楚江南！
我要跑，因为怕见到他。
你要干什么去？陪着我！卡莲很坚定地说，一定陪着我，今天我要跟他把话说清楚。说着，她拉着我走进雨里，我们站在了楚江南的面前。
楚江南的白衣服在黑夜里分外的白，有一种寂静的美，这是我们仨第一次面对面，我们各怀心事，却又说不出口。
而我一直想逃。
逃到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楚江南，你唱得真好。卡莲的开场很客气。
谢谢，你也是。楚江南也很客气。
看的出来，他们都很小心翼翼，那种如履薄冰的态度让气氛更加尴尬。
我还有事，你们谈。我想还是快走吧。
你别走。他们几乎同时说。
我呆立在那里，感到冬雨的冷——这雨打在我的脸上，也打在我的身上，这两个人我一个也不想伤害。
楚江南，给我个理由行吗？卡莲的声音很有些乞求的成分。是的，她居然要理由，难道不爱也要理由吗？
没有理由。楚江南说。
如果有，我可以改，我可以的！卡莲的声音很小都哽咽了，路灯下，我看到她的神情近乎严肃，脸因为光的照耀而分外清冷。
没有。楚江南的声音也很小，在对卡莲说话的时候，楚江南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好像刀子一样扎着我。
可是，可是我喜欢你，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卡莲的声音高起来，这近乎不要脸的表白把我和楚江南都吓到了，她的头高高地昂起，短发被风吹乱，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凝固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别闹了。楚江南说，他转身要走。
我没有闹，我没有闹，我真的是喜欢你……她居然跑上去拉楚江南，这个动作这么突兀，我吓住了，赶紧去拉卡莲：你要干什么？
是啊，我要阻止她。这种没有自尊的态度，多么让楚江南看不起她啊。
楚江南走了，留下我和卡莲。卡莲呆呆地立了半天，忽然蹲在雨中。她蹲下，两手抱着膝盖，头垂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也许楚江南心里的绝望是一样的，刚才看我的那一眼，好像在剜我的心。
他也恨我吧？
全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他，包括骄傲得如公主一样的卡莲，可是他却喜欢我。至今，我仍然不相信这个事实，是的，这可能吗？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没有卡莲，我会喜欢他吗？
我问了一次又一次。
结果，我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我会。
是的，我会。
因为他是那么迷人，他甩头的样子，他走路的样子，甚至他看我的眼神，足以让我心醉。
我已经彻底被他征服了，如果从前我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那么，当他看我那一眼的时候，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卡莲哭了好久，我没有劝她，哭吧，也许哭出来会好很多。
把他的东西全扔掉吧。我劝卡莲，明天，从明天起，学会忘记，然后做回从前的你。
不可能的，不可能了。卡莲摇着头，雨声里，我看到她那张悲伤而绝望的脸，这张脸让我心疼。
我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拦到的楚江南。
有事么？他支着腿，把车子斜放得很低。
有。
请说。
你喜欢卡莲吧。
我低下头，吐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心这么疼。是的，我在替卡莲说话，我要帮助她，我不能看着她这么痛苦。她是公主，从小她想要什么就一直能得到，她对我这么好，我不能不管她。

十年　4（6）
你以为你让我喜欢我就能喜欢吗？他反问我。
我不知道，反正我希望你喜欢她。她很爱你，很爱很爱，因为很爱，所以，非常痛苦。
可是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为什么要替别人当说客？
我沉默了。
如果我和她好，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吧，十件也行。
你得让我亲一下。
啊？我抬起头，几乎有些恼怒。
他坏坏地看着我，行吗？如果不行，我怎么答应你？
不，不，不。我拒绝着。
那算了，我不会和她好，她太要强了，个性和外表都太出色，男生会有恐惧感。你不懂男人，男人不希望找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女生，总之相互补充才是最好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
早知你不明白，行了，你别管别人的闲事了。告诉你，于北北，我不会放过你，就像卡莲不会放过我一样，我会一直追求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说完，他骑着单车迅速离开，我呆立在原处，看着落叶纷纷而下，而他的背影这么好看，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我眼前消失，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楚江南，我为你哭了，因为你刚才的话，是的，我哭了。
我知道，也许，也许我已经爱上了他。
可是，这是有罪过的，是不行的。因为卡莲是爱他的，卡莲说过，楚江南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
我咬着嘴唇，发了誓——我要选择沉默，把爱，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永远。
6
我能亲你一下吗？
我能亲你一下吗？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晚上，我居然梦到了楚江南。
我梦到他靠近我，是在图书馆门口，他支着胳膊拦着我。
起来，我说，我进去。
那么，让我亲一下。
不，我说，不。虽然说着不，可是我却靠近了他，他一把拉我入怀，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说，喜欢我吗？
那样霸气，又那样不讲道理，那样浪漫，又那样深情。
我……我……我……
再也来不及说什么，我只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盖住，是楚江南的脸，伏下来，然后，深深地吻着我。
我浑身冰凉，手脚都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我感觉热，又感觉冷，可是，却是这样心神荡漾。
突然，卡莲站在了我们中间！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醒了，才知是个梦。
被子都湿了，而且，刚才的梦让我脸红心悸。幸亏是梦，可是，怎么会是个梦？我是不是太流氓了？居然梦到楚江南吻我了。天啊。
身上有些发烫，发烧了，昨天晚上淋冬雨闹的吧，我去抽屉里找药，却翻到和南瓜的那张合影，十二岁，两个天真的少年，哎，如果回到过去多好。
吃了一粒巴米尔，开始出汗，被子湿了，我给卡莲打电话，给我请假吧，发烧了。
我也是。卡莲说，我也发烧了，一夜都梦到你和楚江南。
我们做的梦居然都是三人行。
那天我和卡莲都没有去上课，我胡思乱想，看了一会儿书，脑袋昏沉沉的，翻出一本李碧华的散文，看到那几句话，眼泪就下来了。突如其来的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我怎么这么爱哭了呢。以前，一直不会哭，再难过的事情也不哭，现在，眼泪说来就来了，这一切，都和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情有关吧？
第二天去上课，看到了卡莲，她好像憔悴了很多，我们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坐到座位上，然后我开始看着外面的冬雨。这场冬雨，好像没完没了。
好冷，好冷的冬天啊。
体育课，我和卡莲在操场上转着，体育老师叫我们，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个刚从师大毕业的小伙子根本管不了我们，他脸上的青春痘还没有办法治呢，所以，他让我们跑圈，我们根本不听他的。

十年　4（7）
跑圈，快，跑，一人五圈。
来例假了。卡莲说。
声音还挺大，男生都回过头来看我们，我脸红了，我说你怎么这样啊，声音太大了。体育老师被我们起外号叫“跆拳道”，因为是练“跆拳道”出身，我说，“跆拳道”会笑话我们的。
卡莲说，咱得吓住他。
“跆拳道”果然吓到了，不说话了，走了。
我和卡莲走着，卡莲牵着我的手，然后声音很委屈地说，于北北，告诉我，我怎么办？我天天梦到他，我好像成了花痴一样，没有他我活不了。
没有他我活不了。这句话多么可怕。
可是他如果不喜欢你，你会感觉不到那种快乐啊，我想，你还是放手吧。我已经知道楚江南的态度，我不能再推着卡莲往前走，前面是万丈深渊。
不，我不放手。卡莲的态度凛然，在冬天的风里，她的短发吹起来，分外张扬。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严肃的神情，甚至有些吓人了。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天天在路上等待他，看着他，一直让他动心为止。
可这不是等待和逼迫可以得来的啊，你别傻了啊，你快回头吧。我心疼地说。是的，我心疼她，我没有想到卡莲这么固执，这么固执的结果是什么，是她会很痛，会受伤害，因为我知道楚江南不喜欢她。
她却这么一意孤行。我们站在图书馆旁边，上面的藤已经枯掉了，卡莲的眼神很冷又很坚定，喜欢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大概就是这种神情吧？
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试图说服楚江南，可是，楚江南却也这样固执，而且，提出的条件这样不切实际。我呀我，我呀我，到底怎么办？
元旦之后。
第一天上课，我看到卡莲没有来。
她怎么了？病了吗？又发烧了？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一个上午，我心神恍惚，看着前面那个空空的位子发着呆。卡莲没有来，我的心里很空，她出什么事了？就连班主任苗老师都问我，于北北，卡莲怎么没有来？
都知道我和她是死党，可是，她怎么没有请假？
哦，她病了。我说，让我告诉您一声。我说了谎。
也许她真的是病了呢。
下午。
我刚到学校，看到卡莲站在教室门口等待我，脸色苍白，眼神清冽，近乎绝望与悲凉，我说你怎么了？
走，跟我走。
可是，可是快上课了。
不管了，走，必须跟我走，我快疯了！
下午还有四节课，卡莲拉起我就走，根本就不管不顾，她拉着我跑，跑得很快，我几乎跟不上她。
到底怎么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快放手，我跑不动了……
我们站在学校外面的小路上，卡莲忽然抱住了我，放声大哭。
到底怎么了？是楚江南又拒绝你了，是吗？
我想，只能是楚江南，只能他让她如此绝望。
不，不是拒绝！
那他答应了——我心里忽然一阵凉，难道说楚江南答应了卡莲吗？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你急死我了，你说呀。
楚江南，楚江南，楚江南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
转走了，回北京了！
啊？！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我是昨天晚上听说的，然后今天上午去火车站送他，我一直等了一上午，以为他会坐火车走，后来才知道他早走了，是坐飞机走的！
啊？！天啊。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突然沉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着沉着。楚江南走了，一切结束了，所有的纠缠结束吧。
走了也好。我说。
不好，不好。我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我看着绝望的卡莲，无限同情地说，好好学习吧。你不是说要出国吗？那么好好学吧，然后直接出国，多好，天下好男孩儿多的是。我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劝她。

十年　4（8）
不出国了，我要找他去。
你神经了是吗？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啊，别胡闹了！我这次是真急了。
他走了，他为什么要走啊？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