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酝酿十年经典之作:十年





可是现在,我没有心思。我的全部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就是楚江南。
有些热,春天的风吹过来,扑到我的脸上,我微微地出汗了,用手拭着,正在徘徊着时,我看到了楚江南。
楚江南背着包出现了。
我立刻感觉到窒息。
是的,窒息。
我浑身颤抖起来,觉得手脚全不听使唤,我听到空气中一个变了声的声音传来,我甚至怀疑那声音不是来自于我:楚江南,楚江南……
楚江南回过头来,看到柳树下站着的卡莲。
他呆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呢?
你怎么在这儿?楚江南问我。
这句话问得是多么让人委屈,你怎么在这儿?
是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如果不是为了爱他,我怎么会坐上飞机就飞过来,怎么会骗了家长骗了老师,怎么会自己孤单地站在这里等待他?
我几乎哽咽着说:我在等你。
等我?有事么?楚江南的态度很镇定,也很冷淡。
他居然这样问!
有事有事有事!我近乎咆哮。
请说。
我忽然感觉无力,这无力的感觉从来北京就有了,楚江南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演独角戏。是的,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舞着剑,可是每次都是刺向了虚空,没有人接招,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独自跳舞,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
这是多么可怕的暗恋。
我能说什么?他让我说,可是我却觉得一肚子的委屈。
我口不择言:我来北京报名参赛了,你能帮我吗?
可以。他给我报名的地址和电话,然后客气地问,还有事么?
我忽然变得这样低,这样的没有信心,我所有的信心,瞬间全让他打败了,我哭了,眼泪这样猝不及防。
在这芬芳的妖娆的春天,我哭了,哭得这样肆无忌惮,带着太多的难言和惆怅。
楚江南忽然就慌了。
你怎么了?他问我。
他显得多么可恶多么可耻啊,事到如今,他还这样问我。
我抬起一张泪脸:楚江南,我忘不了你,我还是那么喜欢你,我想,你可不可以尝试着喜欢我?我们俩一起创作歌曲一起唱,好不好?
楚江南呆了一下,是啊,我这么直接。他已经伤过我了,很明显我是为他而来,就像他为了于北北去杭州一样。这样的飞蛾扑火,他是懂的,可是他没有心软,爱情不可以一分为二,不可以平分秋色,他不是那样的男子。
不,不行。
我近乎绝望地哀求他: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忘不了,走路上课全是你的影子在晃,请你,请你一定考虑一下我,好不好?哪怕你一边爱着于北北,再爱着我,你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啊。
这可怜的乞求近乎卑微了。
是的,我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呢,和两个人分享爱情。
但这句话就是我说出来的,说出来之后我自己都惊讶了,天啊,这是我说的话吗?太可怕了,我居然要和于北北分享楚江南的爱情。
不可以。楚江南很坚定,卡莲,不要这样了,真的,爱情这件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求求你放过我,因为你是如此可爱的女孩子,肯定会遇到更好更美的爱情,肯定会的,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十年 4(23)
我就要一棵树上吊死!我就是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楚江南的回答既迅速又肯定。
多么冰凉,多么难。几乎可以要人命的回答,甚至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给我。卡莲看了楚江南一眼:你会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后悔。你性格中有太极端太分裂的部分,我更喜欢温和而善良的女孩子,显然你不是。
我不温和?我不善良?我几乎快崩溃,我发疯一样揪住楚江南的衬衣领子,请你再说一遍!
楚江南很冷静地说:放开我。
我颓然地放开了他,然后楚江南绝尘而去,进门之后,“咣”就关上了门。我看着那关上的门,一下子倚在树上,目光呆滞而无神。我知道,完了,这次,一切都完了,我和楚江南的故事,到此,应该是画上句号了。
而他给我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我的心里此时没有别的了,只有恨,无边的恨。到死我都会恨他,一直恨,恨到不能再恨。
这次我没有流眼泪,而是打车直接去了机场,北京,再见了。这个城市已经是一座伤城,于我而言,再无意义。
再见了,北京。
当飞机在北京的上空盘旋时,我看着越来越远的北京,忽然之间泪流满面。所有自尊被践踏得体无完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我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可触摸的远,这远,让我感觉彻底的寒冷。
十八岁,我被自己冷冻在了十八岁。
于北北
爱是彼岸双生花
过去的那些时光啊,好像一地碎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照亮那些旧光阴。
1
我和卡莲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隔绝了。
这隔绝的感觉让我难过,即使擦肩而过,我们都感到彼此的漠然,太恐怖了简直,我不能忍受从前如此好而现在如此陌生。
一次次我提出要和她谈谈,而她冷冰冰地看着我,根本一言不发。
她还把我送给她的礼物全部退还给了我,当我看到书桌上的东西时,我哭了。
那是一把我送给她的谭木匠的梳子。
那是我送给她的一块小丝巾。
还有我送她的手链。
还有那一整套张爱玲的书。
……
这些东西记录了我们三年的交往,我怎么可以忘记呢?但现在,她全部退给了我。
呆不下去了。
这个班,呆不下去了!
一进教室看到她的时候,我会心悸会心跳会心疼,我们之间的伤害弥漫在空气中,好像带着浓烈的味道,一闻就会头疼。
我要求转班。
班主任不同意,为什么?她问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折腾了。
我——要——转——班!我斩钉截铁。
为什么?她继续追问我。
我看着老师,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我能说为什么吗?不,不能。那是我和卡莲之间的事情,也是我们的无法说出的秘密。
我走了,转班,去了北楼的五楼。
现在,卡莲在南楼,我在北楼。
遥遥相望的两个楼,我总是站在五楼的拐角处看着她出来,然后穿过走廊去那里。那个背影是我熟悉的,曾经,我们好到呼吸都可以听得到,曾经,我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曾经,她是我最心疼的人,现在,她离我这样远了。
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我宁愿没有认识她,没有和她好过。
不然,心里怎么会这么难过?难过得天空都是灰灰的,我整天忧郁着,甚至听到楚江南的声音都觉得若有所失。
也曾路遇过几次,她根本不看我。
有时她开着她妈妈的宝马车,从我身边刷就过去了,飞起的尘土溅到我的脸上,我看着她绝尘而去,眼睛酸涩。

十年 4(24)
高考,快些来吧。
我要尽快离开杭州,越快越好。
我要考到北京去,越快越好。
而楚江南说,到北京来吧,我等你。你知道吗,你在了,我就心安了。还有比这句话更动人的吗?你在了,我就心安了。
是的,远远地离开卡莲也许就不会这样心痛了,我想,她的心痛比我的还要多,她是多么骄傲的女孩子,甚至带着霸道,可现在她却受伤了,却对爱情无能为力了,因为不爱她的男孩儿恰恰还爱她最好的朋友。
七月之远。
走下考场的刹那,我就决定去北京了。我和父母说去找同学,他们当然反对我去,可是,我不想在杭州再呆半分钟,我要去北京,要去找楚江南。楚江南说,来吧,我负责安排一切。
这次去北京和上次去北京心境大大不一样了,没有了高考的压力,而且,只是去找楚江南,所以,我注定是一只放飞了的小鸟,扑打着翅膀飞着。
七月的火车,带我去北京。
北京站。
我看到站台上的男子。
他比从前更加飘逸动人,穿牛仔裤白衬衣,我看到白衬衣上有暗花,幽素而空灵的花,他怎么穿什么都这么好看,真是天生的明星。我真是害怕和他在一起,因为没有安全感,男人有潘安之美貌,岂不是太可怕了?!可是,可是我又好色,我又喜欢,哎。
我在8号车箱,他追着火车,一直等火车停下来。
而我一袭碎花的白色长裙,款款下来。我笑着,他也笑着,我们看着对方,他一把拉起我的手,使劲握了一下。
这一下很重,我疼了。
想死你了。他伏在我耳边说。
我也是,我说。
爱死你了,你真美。
啊,我美吗?我说,我一看到你就自卑,你太好看了,我其实害怕和好看的男人打交道。
可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吗?
是啊,要不,你给我盖章,写上于北北专用?
当然,我要给你盖章,写上于北北专用,你放心吧,你跑不了。
我们就这样调着情,他的手一直牵着我的手,直到把我领到一个叫丽景花园的地方。
好漂亮的小区,到处是荷花小桥流水,还有亭榭楼阁,很明显,这不是他家,他家是胡同啊。
C座2501,他停下。
打开屋子,一个小跃层的房子,一百平米左右。屋子的颜色非常浓烈,好像电影《佛里达》中的颜色,蓝色带红,很神秘,每一件挂件都有浓烈的艺术气息,沙发是一张大大的红唇,好似达利的画,墙上挂着无数张特别抽象又特别好看的画,好像是马蒂斯的风格,又有些康丁斯基的影子。
这是哪?
我一个哥们家。
哥们?
是啊,北漂的哥们,特别棒,最近出国了,把钥匙交给我。有时我会一个人在这儿睡,这儿气氛特别好,我写了好几首歌了。我早就设计好了,你来了就住这儿,然后我带你去玩,你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合适吗?
当然合适,会特别合适。
我心里浮上喜悦,这房子多么合适我,就好像一直在等待我一样啊。
喜欢吗?他问。
当然。
好,以后我会给你一个这样的房子,只要你喜欢。
我已经有了啊,我说。
在哪?
在这,我一指他的心,你的心就是一所房子,早就把我装进去了。
他一下摁住我的手,然后一下下地抚摸我的手指,告诉我,于北北,你为什么会这么动人?
又夸我。
不是夸你,是实话实说。
不是实话,我不如卡莲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和楚江南在一起时,我总有淡淡的自卑,好像他和卡莲才是一对。

十年 4(25)
你傻呀,爱情这个东西有为什么吗?就像你问天为什么是天,地为什么是地,因为天本来就是天,地本来就是地,就像你天生就是为我而生,而我,天生是为你而生。
天啊,这句太煽情了,我受不了了,我轻笑。
不许笑。
为什么不许笑?
因为,因为你一笑,我就想吻你。
不会吧?
不会,要不你再笑笑试试?
我还是笑了。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一下子就吻下来。我躲闪着,笑着,越笑越痒,到最后,我感觉到软软的酥酥的,他的舌是一条思春的南瓜蛇吗,就这样在我的唇里扫荡着,一遍又一遍,江河倒转,春醉了,花开了,我的心,温暖了,潮湿了……
不,不要,我这样拒绝,还有什么力气吗?
这个长长的吻,有多长时间呢?
我几乎窒息。
我是为你而生的。我低声说。
我是为你而生的。他回答我。
不许说一样的。
你是为我而生的。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像要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
不行了,要去洗个脸,坐了一夜火车,累得不行,你看我的黑眼圈。
才不是,你的黑眼圈也好看,去吧,我等你。
我去卫生间,看到口红香水面膜,看到女孩子的内衣和蕾丝袜,我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楚江南,你的哥们是女的吗?
怎么了,是女的啊。
我怒发冲冠,简直理解不了,他有这样铁的哥们,在北京有这么好的房子,然后给他住?!他们是什么关系?!可见他是一个拈花惹草的人!我心里的醋意大发,原来,他的哥们是一个女的!
我不住了,我说,我去住酒店。
你怎么这样?他也生气了,她是一个特别义气特别哥们的人,常常和我们一帮人混,她家里有钱,给她在这买的房子,她平时根本不住这儿,她在798和宋庄那一片玩,比我大五六岁呢,是我们姐姐。
真的啊?
当然真的。特别有才的一个姐姐,常常在国外开展览,中央美院毕业后一直自己干。不过她是我的粉丝,喜欢听我的歌,说我的嗓子和伊万塞斯有一拼。
可我还觉得不舒服,因为,她到底是女的啊。
行了行了,门口卖冰糕的大妈还是女的呢,你也嫉妒吃醋?
是,我嫉妒吃醋。
你呀,小心眼。
我就小心眼。
小心眼就对了,是谁说过,如果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不小心眼,那么她就是不爱你,实践证明你是爱我的。
讨厌。
就讨厌。
我一骂他讨厌,他又过来,然后把我亲倒在沙发上,还振振有词:我讨厌到底算了,反正是个讨厌。
哎,这个讨厌的家伙,我怎么,怎么这么爱他啊。
2
我顺利进入北京邮电大学报到时,楚江南考上了北京一个三流大学,主修音乐。而让我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