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书事 作者:李波





觅书,心情又特别顺畅,就开涮起S君来:“越是像那种书店,越有可能有惊喜,好书也不容易被买光。像这种古籍书店,如果有收购来的好书,这么大的书店,也早被人买光了,是不是啊?”
  S君被我训得一愣一愣的,对我开出的那小书店的书目也颇为心仪。两人对古籍书店的书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BLUE BOOK 
STORE”也不准备去了,匆匆又赶回了那个小书店。他好像也被那批书惊呆了,竟把那些书一套套都拿下来,垒在杂志上,一本本细看,这本觉得不错,那套也不忍割舍。我则拥着四本书于怀中,笑看其痴态,时不时把书点评几句,引得他更难取舍,我心中大乐。
  好容易拣定一套《西游记》、一套《醒世恒言》,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可是S君在半路已经后悔了,原因是花费太多,他早上购《西厢记》、川端康成《顾影自怜》约花去30元,现在又去40多元,这次出来家里给的钱又少,以后的日子恐怕要“尽量少洗澡了”(洗澡1次2元)。他于是准备把《西游记》推销掉,但是偌大一个苏大文学院,除了我又有谁会看得上那两本破书呢。有人已开始去吃晚饭了,我悔不该说了句“那本红楼是庚辰本的,不错”。他拎起包,塞进两套书,冲出大门,走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个钟点以后的事了。他进门的样子颇为滑稽,手里擎着一个车前把的零件,说是与摩托撞了起来,自行车前钢圈有些弯,幸而没有把摩托车撞坏,不然定赔不起。我和他两人匆匆赶往食堂,一改平日吃饭时的无话,畅谈直至洗碗。
  缘于周末,寝室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我们两人。把门关紧后,我把《红楼》拿出来细细摩挲,他则拿着胶水和剪刀修补那套庚辰本的《红楼》,一时寂静无话。外面传来周末狂欢的噪声,屋里听着仿佛是隔世的喧嚣。
  S君要借我那套《红楼》看一下,说如果是直排的就吃了它。真搞不懂某些人放着同样的书,偏要看直排的,以标榜高人一等,却不顾阅读的快慢和便利。不过如果路上遇到某人拿着一本直排的书在念,倒真的会顿生崇敬之心。虽然我那四本书并非是直排的,但S君还是看出两套书之间的差距,对他那套书越看越不顺眼,况又见上册封面内题“某某老师,学生某某敬上”,字迹拙劣不堪,不觉长叹。我也不禁为他惋惜:“那本《西游记》真的不错,世德堂本。”
  没料到我无谓的感叹又勾起了S君的伤心,他站了起来,说要把《西游记》换回来。我大笑,倒在床上不能直身,把几本书修的像点样子了,又要换掉。S君这次很坚定,等我笑定了,问我借了车钥匙,又出去了。
  我无语,无心欣赏《红楼》,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待。
  S君再一次归来的时候,好像满足的样子,委顿的坐在我的对面,牙龈上流着一丝血,对我说:“很苦很苦,却也是快乐的。”
  咳,此亦所谓苦趣。
买旧书的乐趣 

  无聊才读书,这是喜欢读书的人常讲的一句话。现代社会娱乐活动这么多,很容易将一个人的精力分散,这样无聊的时候并不多,所以读书的人也就不多了,但总还是有一些喜欢读书、喜欢买书的人。我也算是一个无聊的人,不喜欢其他活动,宁可把时间花在读书上,无聊就无聊吧,自己觉得充实就好。
  喜欢逛书店、逛书摊,这是喜欢读书的人改不了的习惯,看着那一本本排着的书,也是一种乐趣。其实买回来的书也不一定会读,但买而不读仍要买,渐渐就成了习惯。花掉些钱就是为满足这种“买书之乐”吧,这大概和别人花钱唱卡拉OK的情况是差不多的,都是为得到一种心理满足。
  去书店自然要买书,新书太贵,钱袋太瘪,往往买不了几本,也有点觉得物不有所值,于是就把目标转向了旧书。现在所说的旧书已经不是那些古本秘籍了,而是一些积压的打折书和前几年出的书。旧书中也是有好书的,虽然可能旧点脏点,但只要不影响阅读,我还是愿意买。买旧书有什么乐趣呢?听我慢慢道来。
  在旧书店和旧书摊上常常会有终于找到了这本书的乐趣,所谓踏破铁鞋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自己梦寐以求的书,到处找不到,居然不经意间在一堆旧书中发现了,这时候往往就会忘乎所以,赶紧把那书紧紧抓在手里,生怕别人抢去一样。我上次在一个旧书摊买到一本王力雄的《自由人心路》就是这种感觉,去年在北京买到一本1973年版的《美国与中国》更令我激动万分。等到付过钱,走在大街上时,还会常去翻看一下刚刚买的书,确信那书已经属于自己了,可谓尽兴而归,这样的乐趣还有什么能够相比的呢?可惜这样的情景不是常有的,否则,喜欢逛旧书摊的人岂不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买旧书的最大好处当然是省钱了。书店里的新书往往有好长的一溜,如果不是急着看的话,好像也没必要非要马上搬回家来不可。如果下次看到这本原价买的书还放在家中没有看,而那边这本书已经打折了,那感觉就会像你买的股票跌了一个停板那样难受,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性急,那种滋味是不太好受的。有了几次这样的经验以后,渐渐就会发现买旧书还真的是很合算,花少得多的钱可以买到同样的书,何乐而不为呢?
  买旧书的人常常也会夸耀在买书价格上占的便宜,就像家庭主妇夸耀自己买的青菜比别人便宜一毛一样,常会觉得买到廉价的旧书就像是自己挣到一笔钱一样。比如我花5元钱买了一本原价20元的原来舍不得买的书,心里自然乐呵呵的,得意非常。这样的美事如果不告诉别人,那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兴冲冲跑到网上论坛,喜滋滋地报账,哪知道有一位仁兄在后面跟了一句,那有什么了不起,我花3元就买下了呢,兴高采烈一下变成垂头丧气,只好哼哼了事。
  其实有时候为了贪图便宜,也会买入一些可买可不买的书,这样算起来,花出去的钱总数也不算少,不过那可以享受到一种聚书的乐趣,看着那么多书都属于自己了,也是一种幸福。花钱买乐嘛,其实也不比别人高尚到哪去。
  总的说起来,我已经买旧书上瘾了。只要还能有旧书摊可去,我就觉得自己比较快乐。至于其他的,先不想那么多了。
重逢故书

  总是觉得生活太匆忙,匆忙得留不下多少记忆。每天出门就向右走,很晚的时候再迷迷糊糊地乘车回家。再向左走的时候,就必定迷路,越走越陌生,越陌生就越害怕。所以,在这个城市,我从不敢乱走,总是认定一个方向去感受它。失去的,却是各种可能的乐趣。
  早上9点,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出来喝咖啡吧,多好的天气啊。我含糊地答应着,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没有完全醒来。挂了电话,把音乐打开,我继续躺在被窝里发呆。养成这样的习惯很多年了,早上醒来总是要赖在被窝里发一会呆,然后新的一天才能真正开始。否则,这一整天都会精神萎靡,总觉得没有缓过神来。
  头脑渐渐清晰,想起今天是周日,我有足够的理由到西湖边去喝一杯咖啡,而朋友们在府南河边等我。那条河边有很多柳树,还有成排的银杏,很适合坐在树下喝茶或者晒着太阳掏耳朵,还可以找个人来按摩按摩,自己继续聊天或打盹。这种悠闲的感觉似乎离自己很远了,手忙脚乱地想整理自己的生活,结果却是猴子扳包谷,只剩下一些忙乱的记忆。
  把书店里的书一本本往家里搬,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不在这个城市买书。书是财富,有时候也是一种负累,会让你产生不舍的念头,而一旦不舍,很多事情就做不到洒脱和自由了。想起在另一个城市里寄存在别人家里的那些书,心里莫名泛起一丝隐隐的痛,看似潇洒的行走,拿不起、放不下的东西其实太多。一本书、一个城市、一个人、一段岁月,谁能够真的不在乎?
  我不喜欢小书店,我喜欢书城,一整座大厦都是书,可以在那里呆一整天,可以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四楼,找到你想要的所有书。那种小小的书店,总让我想起盗版书;那种用红墨水写了“特价”两个大字的书店,总是让我想起夜市上那些“挥泪大甩卖”的伪劣产品。我固执地给自己找各种借口不进书店,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借口是多么脆弱。我其实是怕自己一进书店,就像一个头脑发热的病人,不买到口袋空空不肯离开。
  终于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有了一个窝以后,我拿了地图开始寻找书店。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逛过书店了,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结账的时候,小姐说:“681。”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后,我把书又翻检了一遍,发现再也舍不得把其中任何一本重新放回书架,只好咬牙掏钱,然后推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寻找回家的路。在一个路口伸长脖子看街牌的时候,我终于架不住车头,后架上的书太重,自行车翻了。筋疲力尽的我没法把车扶起来,还好,有警察叔叔帮忙,还给我指明了回家的路,我就骑着摔歪了头的车把书搬回家了。虽然老是迷路,但我的自行车技术还不错,这是我感到得意的事情。
  生活增加了买书和买盘片的内容,忽然就美好了很多。我规定自己从此不许喝茶、泡吧、逛街,终止一切与腐败有关的活动。我知道西湖在我家的左边,这是我有次迷路后发现的,距离300米左右。有人打电话叫我喝咖啡,在西湖边的星巴克。我出门向左走,穿过街道,想坐人力三轮过去,这样我就不需要问路了。空等了半天,不得不开始问路,被告之我要找的地方离我只有200米,问了三次路以后我终于坐在了露天咖啡吧里,而西湖就在身旁。我不断惊呼,这里喝咖啡简直太好了,我家居然就在旁边呢,以后我可以经常来了。他们惊奇地望着我,待明白后,全都笑得前仰后翻,说:“你刚才是不是打的过来的?”
  回家的路容易得多,一条路走到底就是。我又发现了一件事情,我住的那条街左边那段居然是夜市,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让我惊喜不已。我极少往左走,也就从来不知道我穿越半个城市去买的那些东西其实这里都有,于是再一次暗自感叹自己住的地方真是一个黄金口岸。
  有一个书摊,于是停下来看。我是相信这些地摊里隐藏着好书的,他们除了卖盗版书,还卖出版社积压的正版书。出版社每年都会处理库存图书,以1折的价格卖给书商,那些库存图书里常常有宝贝。以前在出版社工作,每年年底的时候我都会关注处理图书的书目,然后拼命购买,感觉就像自己大赚了一笔。
  去年夏天,库房说库存太多,又要处理积压书了。我拿了书单痛快淋漓地勾勾画画,不看价钱,就像自己是个富翁。1折的书我买了差不多400元钱。库房把书给我送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想要的《中国历史大事本末》不全了,全套五本,现在只有两本:第2卷和第4卷。这套书是我一直想要的,定价160元,我一直在等待它被特价。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拥有它的时候,库房的人却说这书昨天已经被书商买光了,就剩两本不成套的。我说能不能帮我追一套回来,他们说追不回来了,书商是外省的。
  我不相信连一套也没了。在翻遍出版社所有的样书房以后还不甘心,我跑去找编这套书的编辑,确信他们一定会留底的。结果依然是失望,编辑翻遍了所有角落只找到第1卷和第5卷,这是1994年的版本,而且不会再版了,因为销路不好。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第3卷——《五代辽宋·夏金卷》。这套书,少了一段历史,多了一个遗憾。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所有的书都留在了那个城市,包括那套残缺的书。
  我蹲下来翻书,老板说5元1本。我挑选了一些,确信是正版书后付钱。我问老板,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这,我以后每天都来看看你有什么好书啊。老板一面从柜子里拿书一面答应说他天天都在这。我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老板抱的一叠书里有一本很眼熟,仔细一看,我的天!《中国历史大事本末》!我激动地问老板,这书全不全?老板说全啊,在柜子里寻找出头4卷。我说不对,这书一套是5本。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中翻出了第5卷,说只有这么一套了。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捧在手里就不愿放下,不停说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把你找到了。想不到,我在出版社费尽周折都无法找到的书,走到千山万水之外的杭州,却在一个地摊上和它邂逅了。我掏出25元钱给老板,他看我一眼说,这套书我要50,10元1本。我说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明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