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与爱





      “您是爱尔兰人吗”我微笑着问她。    
      “对呀。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出生在爱尔兰。”    
      “不可能吧”她叫道,但她这样说丝毫没有掩饰住她的喜悦之情。    
      “真的。我就出生在戈尔维。”    
      她立刻变得非常热情起来,还为我倒了一碗她刚挤的牛奶。得知我还没有吃早饭,并已经饥肠辘辘时,她便催促我吃她为我准备就绪的食物,并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向她讲述了我的经历,她为之惊叹不已。    
      随后她向我讲述了嫁给迈克·马利根的经过。这名模范丈夫,是个船货装运工,工资很高。只是当他被那些“可恶的酒馆”所诱惑时有点贪杯。她还说这些“酒馆”、饭店,以及各种零售店,是爱尔兰人,甚至是最优秀的人的祸根。她无休止的抨击让我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等她收拾好桌子后,我站了起来,热情地感谢了她,做出要走的样子。但这位正直的妇女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您还是个孩子,并不了解纽约,这是个可怕的地方,还是等迈克回来后,再……”    
      “我得去找个住的地方。我身上有钱。”    
      “您就住在这里吧。”她不容置辩地宣布道,“迈克会助您一臂之力的。请相信他对纽约熟得很,他会像欢迎五月花一样礼待您。”    
      我不好再说什么,便留了下来,听他讲述在纽约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那些黑帮、无赖、流氓、匪徒、杀人犯,及“还要更坏”的妓女,真是够见鬼的。    
      中午时分,我同马利根夫人共进了午餐。饭后,她允许我到公园去散散步,同时命令我必须在六点钟回来,“否则,我会让迈克去找您的。”她笑着威胁我说。    
      在公园散了一会儿步后,我向城里走去。我想找一找杰茜告诉我的住址,应该在布鲁克林大桥附近。在一条破烂普通的街上,我轻易地发现了要找的房子;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我给杰茜写了张纸条,用的措辞很讲究,不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说想在十八号那天拜访她,即我们来时所乘的客轮重新启航的两天后。完成了这项我指望带来无尽欢乐的义务后,我沿第五大道,走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起码在目前来说,居住方面我一分钱也不用花了。    
      


第三章拥抱新世界(2)

    回去后,我见到了迈克。这名爱尔兰人身材肥胖,气色很好,认为他的妻子很了不起,她不论什么都是完美无缺的。    
      “玛丽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娘,”他向我眨了眨眼宣称道,“如果她能不对一个可怜的喝醉酒的男人动气的话,那在这片上帝的领地上就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不管怎样,我娶了她,对此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不对,玛丽”    
      “你也没有后悔的理由呀,不是吗,迈克·马利根”她反驳道。    
      由于迈克次日上午没什么特别的事可做,他答应到海关去找一下我的箱子。我把钥匙给了他。像他妻子一样,他热情地挽留我住在他们家里直到我有工作为止。我对他们说我想尽早地找份活干,迈克许诺说他会向他的工头以及一些朋友推荐我。    
      第二天早上,约五点半,一听见迈克起床的声音我就爬起来了。我陪他一直走到第七大道,在那里,他留下我,自己乘车往城里去了。约七点半时,人群开始拥上街头,忙着赶到办公室或商店里去。在几条街的拐角,我注意到有几家擦鞋的小摊子。在其中一家前,有三位顾客等在那里。    
      “您能让我擦一两双鞋吗”我问道。    
      摊主转过身来,打量了我一下后说道:    
      “我很愿意。”    
      于是我拿起鞋擦便干了起来。摊主才擦完一双鞋的工夫里,我已匆匆擦好了两双。    
      “我们平分顾客。”当一位新顾客站到摊前时,摊主小声对我说。然后他演示给我看如何使用擦鞋布。我脱掉了外套和坎肩,在整整一个半小时里,我们的活儿就没断过;当停下来时,我已赚了美元一块五。我和这名叫艾利森的摊主聊了一会,他说在同样的条件下,我每天早上都可以这样来工作。我答应他在没找到别的工作之前还会来的。照这样的收入,我算了一下,每天干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生计问题了,每星期我可以拿出三美元来用在伙食方面。    
      迈克这一天不做工,所以回家吃早饭,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在布鲁克林桥,需要有人做潜水工作,每天的工资在五美元到十美元之间。    
      “五美元,”玛丽·马利根叫了起来,“付这么高的工资,肯定是因为工作性质很危险或工作环境不卫生这孩子绝不能去做这种工作”    
      迈克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但是危险,如果危险存在的话,它几乎同高报酬一样十分地吸引我。为了不被当成孩子看待,我告诉马利根夫人,我已经十六岁了。接着我又掏出上午擦鞋赚的钱以示证明;马利根夫人激动地劝我继续做下去而不要去水下工作。但五美元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次日早上,五点钟,迈克把我带到了布鲁克林桥的招工办公室。负责人愿意立刻雇用迈克,却看着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请您试用一下吧。您会发现我可以干得非常好。”我为自己辩解道。    
      “好吧,”那人答应道,“两三队人已经下水了,还缺人手,您就试一下吧。”    
      在我的小说《炸弹》里面,我已经用了很长的篇幅来描述这项工作的危险性,但在此我要再插入几个细节,只为了可以表现出这类工作蕴含的痛苦有多么大。    
      在供我们自行装备用的棚子里,别人告诉我,凡是干这项工作时间久了的人,没有不患上“回旋病”的,这是一种痉挛症,发作时人的肢体扭曲,且时常发作,并会使人成为终生残疾。很快,我就完全地明白了这一点。一只大型的铁制沉箱被徐徐降到水底,为了防止水从其底部进入,里面充满了压缩空气。沉箱的顶部是一个单间,被清理出的废物就从此处输出,再由大车运往别处。在沉箱的内壁上设置有另外一个单间,工人们在这里被“压缩”以便使他们的血压与空气的压力相同。当达到这种平衡时,只要不断地有新鲜空气输入,工人们就可以工作上两三个小时而不致感到不舒服。因此,吸入不洁的空气正是病源所在。    
      “如果充入的是新鲜空气,那没问题,”工人们说道,“但他们嫌这样做起来太麻烦了,反正一条人命很便宜的”    
      我看的出来,他们向我描述这一切是为了给我敲警钟,觉得我还太年轻了,但我假装没有留意到这些话。    
    


第三章拥抱新世界(3)

    我们来到压缩间后,控制气体的龙头一个接一个地被拧开。我模仿别人的样子捂起耳朵,因为这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有时,当压缩空气来的太迅猛时,压力会将耳朵的鼓膜挤破。我找到了一种避免方式,那就是先吸入一口气,再将其在口中呼向内耳,使它起到一种鼓膜的作用。    
      压缩过程起码要持续半个多小时,这让我有充裕的时间来进行思考。压缩完后,门自动打开,我们带着铁锨和十字镐沉到水底。我的头很快就剧烈痛起来。我们共有六人,在这局促的空间里裸着上身。因为温度高达三十度,五分钟后踩入冰冷的水中时,我们已经汗流浃背了,借着强大的空气压力我们才不致浮起来。头痛使我们眼花目眩,十分钟后,大家就很难再灵活运用工具了;只有一个叫安德森的瑞典人,工作起来就几乎没中断过,受着被正式录用的愿望所驱使,我以他为榜样努力干着。我们两人挖起的淤泥和砾石顶得上其余四人所挖的。安德森对我说每星期都会有一名视察员来检查各队所清除的垃圾。他是我们队的队长,因此另有一半工头的津贴。他向我保证说我肯定会被正式雇用,但他强烈地建议我一个月后就不要再干下去了,因为工作条件非常的不卫生。他尤其叮嘱我不要喝烈酒,而要多用闲暇去呼吸新鲜空气。同所有其他人一样,他对我非常和善。两个小时后,我们回到压缩间进行减压,直到血压逐渐地恢复到同正常气压相等的状态。重新穿好衣服后,大家轮流喝起一瓶烧酒。我像一只湿透的老鼠一样颤抖着,觉得有气无力,但我克制着自己没有碰酒瓶。一回到棚子里,我就同安德森一起喝了杯热可可,这让我立刻停止了打寒噤。    
      我没想到减压会使人变得如此极度衰弱。依照安德森的建议,我出去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等回到迈克家吃晚饭时,我已恢复了体力。但头痛还未完全消失,耳朵也时时作痛;直到今天,我轻度的耳聋仍会让我不时地想起这段在沉箱中工作的日子。    
      在中央公园散步的半个小时里,初次碰面的一位漂亮姑娘让我想起了杰茜。八天后就可以见到她了,我早已通知了她。顿时种种希望掠过了我的脑际。但即使在此时,我仍沉浸在自满的骄傲心态中,因为一天五美元的收入足以维持我半个月的生活,如果干一个月的话,那么我这一年都不用为生计而发愁了。    
      回到马利根夫妇家后,我以“会觉得更自在一点”为借口,向他们讲明了我想付给他们寄宿费的想法。他们最终同意了,但马利根夫人还是觉得三美元是笔太大的数目。我很高兴解决了这个问题,为了好好地休息一晚,我早早地上床睡了。随后的三四天里,一切都还算顺利。但到了第五天或是第六天的时候,在沉箱里工作时,我们落到了一个水层上,压力还没有来得及升到保持一致的状态,水流已漫过了我们的膝盖。这个超压在我的耳内引起了一阵极为剧烈的疼痛,我站着没动,迅速地捂上了耳朵。幸运的是,收工的时间快到了,安德森一路把我送上车,并对我说:    
      “您最好不要干下去了。我认识很多因此而变聋的人。”    
      确实,痛苦是很可恨,但它已慢慢平息下来,我下定决心要坚持住。    
      “我可以请假休息一天吗”    
      “好主意,”安德森赞同地说,“亏了您,我们队的收益才很高。您真是一匹罕见的小种马”    
      马利根夫人立刻猜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让我试用一下她家的土方:拿一个烤洋葱,切成两半,分别贴在两只耳朵上,然后用法兰绒紧紧地缚在上面。这药方很神奇,十分钟后,我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接着,马利根夫人向我的每个耳道里倒了点甜巴旦杏油,一个半小时后,我又可以像往常一样在公园里散步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处于会变聋的恐惧中,因此,当安德森告诉我经过向负责人抗议,我们沉箱中的工人能额外得到一千法尺的新鲜空气时,我感到了一种由衷的高兴。    
      “这会有很大的差别,”安德森说,“确实差别会很大,但这改善还是远远不够的。”    
      一天,快要结束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减压时,一个叫曼弗里迪的意大利人倒在了地上,身体扭作一团,脸撞得很严重,血从他的口鼻中流了出来。当我们把他抬进棚子里时,他的腿弯曲着。医生连忙把他送到医院去了。目睹了这一场面后,我决定干足一个月后便离开这里。    
      八天后,我收到了杰茜的一张便条,通知我说她父亲下午登船启航,约我晚上相见。到了她家后,杰茜把我介绍给了她姐姐。让我惊讶的是,她的姐姐身材高大强壮,一点也没有她妹妹漂亮的影子。    
      “他比你可是小多了,杰茜”她笑着叫道。    
      如果在八天前听到这句话的话,我会被触怒的。但我目前已是经受过考验的人,因此我只是回答道:    
      “我每天可以赚五美元呢,普卢默夫人。这总能说明点什么吧。”    
      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五美元,五美元,”她重复道,“请原谅,我……”    
      “所以,您看,马吉,”杰茜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他会让你吃惊,而且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现在,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即使在大街上,也是件快乐的事,我对她总有讲不完的话但我们更希望能亲密地单独在一起。于是杰茜想了个计划,她建议我给她的姐姐和姐夫买两张戏票,他们外出的时候,我们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