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8-华丽血时代





    陈叔陵又释囚又招兵,凑了半天仅有千余兵马。但是,当时建康城内也没多少军马,“众军并缘江防守,台内空虚”。长沙王陈叔坚还算镇定,请示柳皇后,派太子舍人司马申出宫,以太子名义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入宫受敕。萧摩诃当时虽然手下仅有数百兵马,此人是百战名将,职业军人出身,嗣皇有令,马上披挂上马,直奔东府杀来,并于城西门屯兵。    
    听说萧大将军带兵来,陈叔陵心慌,忙派人把自己的全部仪仗鼓吹送过去,许诺说,自己为帝后,马上升任萧摩诃为“宰臣”。萧摩诃智勇双全,回报说:“王爷您派心腹人自来,我才敢相信。”陈叔陵大喜,忙派其两个心腹谋臣戴温、谭骐驎二人快马加鞭赶至萧大将军处。    
    二人才下马,兵士立即上前捆住,押至阁道处,喀嚓两刀,斩首示众。    
    听说自己“左右手”已经被杀,陈叔陵知道大事不妙,便飞奔入内宅,把他的王妃张氏和平时最受宠的六个美人叫到井边,也不多说,亲自动手,把她们头朝下扔入井中淹死。然后,他纵身上马,率左右亲兵数百人,想驰奔城外新林,那里有他的嫡系部属。如果能跑到新林,陈叔陵就可以乘舟船入水路,逃奔至北边的隋朝。


玉树流光照后庭偏尚淫丽寄情文酒(2)

    一行人刚刚跑到白杨路,萧摩诃手下的军士已经在那里候着,齐声叫喊,手舞白刃。双方刚交手,陈叔陵手下就被砍死不少。跟随陈叔陵的新安王陈伯固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就往路边小巷子里面跑。这位陈叔陵见此也生气,“拔刃追之”,堂叔陈伯固没办法,只得被迫又返回陈叔陵身边。也就打斗了十来分钟,陈叔陵手下兵士死的死,逃的逃,剩下几十人也都弃甲扔刀,举手表示投降。慌急之间,陈叔陵瞠目驻马,不知所之。萧摩诃手下一个名叫陈智深的骑兵队长挺枪迎刺,一下子就把这位王爷挑于马下。本来跟随陈叔陵的小太监王飞禽心眼快,抽刀就剁,“砍了十数下”。另一个名叫陈仲华的骑兵队长纵马近前,一刀斩下陈叔陵首级,驰送宫城。新安王陈伯固也不用细表,当场也被乱兵白刃齐下,砍成数段。    
    于是,尚书八座议陈叔陵、陈伯固罪状,依“宋氏故事(元凶刘邵),流尸中江”,把陈叔陵宫室毁为猪圈,遍诛其诸子,并挖毁其生母彭氏之坟,“还谢氏之茔”。陈伯固还算好些,其妻子儿女只被废为庶人,免死不杀。两个骑兵队长陈智深、陈仲华分别被封为内史和太守之职,小太监王飞禽也得授伏波将军,因祸得福。    
    长沙王陈叔坚功劳最大,陈叔陵的职务几乎原封不动转移到他的头上: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没过几天,又迁司空。由于当时陈后主脖子上的伤很重,不能视事,朝政大事,全由陈叔坚一个人说了算,“于是势倾朝廷”,感觉一上来,长沙王也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权力使人腐败,极权使人极度腐败。长沙王陈叔坚“因肆骄纵,事多不法,后主由是疏而忌之”。而且,陈书宝当太子时的东宫旧臣以及孔范、管斌、施文庆等人对陈叔坚又妒嫉又愤恨,“日夜相持其短”,匿名信告状信不停地往陈后主案子上送。    
    后主至德元年(583),下诏出陈叔坚为江州刺史。还未出镇,可能就有人劝后主不要纵虎外出,又下诏复封陈叔坚为司空,但尽去其手中兵马以及人事任用的实权。    
    陈叔坚“不自安,稍怨望”,怏怏之余,使用旁门左道,让匠人制作木偶,真人大小,衣以道士之服,内设精密机关,白天黑夜连轴转,“能跪拜,昼夜于日月下醮之”,诅咒陈后主早死。显然,陈朝时期,中国的科技已经非常进步了,不用电不用发条,机器人就能真人一样灵活自如,还能“永动”,可惜没有用于生产生活军事方面,把好心思都浪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左道巫术方面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年冬,有人上书告发长沙王诅咒之事。陈后主大怒,派人把长沙王府授查一遍,人证物证齐全,“案验并实”,把陈叔坚囚于宫内反省,准备赐死。    
    当夜,陈后主命近侍太监宣读赦令,历数长沙王罪行。陈叔坚跪地伏罪,大哭,连称该死。不过,这位王爷也有心计,服罪之余,泣诉道:“臣之无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臣现犯王宪,罪当万死。臣死之日,必见叔陵,愿宣明诏,责其于九泉之下。”长沙王意思很明白,自己犯法,不是想篡位什么的,只想媚主求宠,既然要被大哥弄死,也死个明白,带口信给地下的罪人陈叔陵,再申斥他昔日悖逆之罪。这一出“表功”真管事,陈后主感念这位四弟的前功,赦免其罪,以王爷身份免官还家。不久,又重新起用,封为侍中、镇左将军。    
    陈叔坚也很乖,此后再不敢闹事,也不敢在后主宠臣前耍牛B,好好当孙子,洗心革面,奉公守法。陈朝亡后,陈叔坚以亡国之王身份入关,迁于瓜州,更名陈叔贤。当了大半辈子的尊贵王爷,“不知家人生产”,现在变成平民了,这位王爷与发妻沈氏开个酒馆,当垆酤酒,“以佣保为事”,成为一个改造很好的前朝样板。隋炀帝大业年间,这位王爷还当过遂宁郡太守,善终于家。    
    该说陈后主了。    
    《陈书•毛喜传》记载,“后主为始兴王(陈叔陵)所伤,及疮愈而自庆,置酒于后殿,引江总以下,展乐赋诗……”可见,老哥们脖子伤一好,就暴露文学中年的禀性,开始搞创作了。当时他爸陈宣帝死了还不到一年,依据礼制做儿子的不能奏乐饮酒。至于后主此诗全文,已经散佚不传。    
    大臣毛喜不悦,假装心绞痛忽然昏过去,搅了后主雅兴。这位毛喜,正是先前给后主之父陈宣帝出主意不要外出的“及时雨”,陈宣帝能为帝,全赖此人谋划。    
    陈后主酒醒后,对左右亲信说:“我后悔召毛喜入殿。他肯定没病,假装摔倒,全为阻我欢宴!此人负气,不为我所用,我准备把他交给鄱阳王兄弟(指文帝诸子,鄱阳王陈伯山之兄陈伯茂以及陈废帝都是毛喜出主意被陈宣帝杀掉),让他们报仇算了。这样做好不好?”司马申等人附和,但中书通事舍人傅NFDAE不同意:“不能这样做!如果把毛喜交给鄱阳王兄弟杀掉,先皇地下有灵会怎么想!”陈后主一听也觉有理,就把毛喜废置不用,外派到一个小地方当官。可见,陈后主虽昏,但秉性不毒。虽如此,他一继位就开始玩乐,大臣劝谏又起心思杀人,亡国之君的面貌已经隐约显现出来。    
    陈叔宝的“大陈”朝,疆域局促,人口也只有二百万人,户五十万。比起刘宋时期的户近百万、人口四百七十万,基本打了对折。当然,真正的人口数和户数应该比统计数字多,但这些数字也虚透这样的一种消息——南朝一代不如一代,自耕农的破产日益严重,政府编户当然会随之锐减。至陈朝时期,繁重的徭役、兵役以及官吏的层层盘剥,致使广大底层人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衣食无着,兵士身份也越来越低,在此种情况下,可以想见南朝的战斗力会衰弱到何种地步!此外,中国北方隋朝的建立,皇帝杨坚本人就是汉族,北朝地区的人民基本上完全汉化,南朝方面,再以“犬羊”、“索虏”、“腥膻”等言辞激发民族情结来抵拒北方军队,已经难以奏效。而北方士兵自西魏起就在均田制基础上创造性地发明了“府兵制”,军人的自豪感、荣誉感以及他们身份的日益提高使得北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因此,陈朝的灭亡,只是时间上早几年晚几年的事情了。    
    其实,杨坚“受禅”建隋之初,和南朝陈氏很想搞一把“睦邻友好关系”,当时,陈宣帝还活着,对杨坚这位没建过什么功业的篡国老丈人不感冒,也不约束陈兵侵略北境。隋军一度派军南征,适逢陈宣帝病死,“兵不伐丧”,隋文帝就下令班师,还遣使赴吊,信中谦恭地“称姓名顿首”。陈后主自我感觉不错,认为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又自恃文才,见杨坚来信这么“有礼”,自己更加自傲,复信内有“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等倨傲之语,隋文帝览之恼怒。    
    公元583年底,陈叔宝遣使去隋朝,事前听说杨坚“状貌异人”,就派善于绘画的袁彦一起去,回来画隋帝“写真”给自己看。展开画幅后,看到杨坚沉毅魁奇的姿容,陈叔宝“大骇”,掩面说:“我不欲见此人”,忙让人把画像拿走。可笑的是,陈后主日后不得不数次“见此人”,而且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参拜”此人。    
    陈后主继位两年多,便在光照殿前建造三座弘丽高大的楼阁,分别命名为临春阁、结绮阁、望仙阁。当初,陈后主被陈叔陵砍伤,居于承香阁,其结发之妻沈皇后无宠,只有张贵妃张丽华一人侍奉,宠贯后宫。


玉树流光照后庭偏尚淫丽寄情文酒(3)

    张丽华出身兵家,八九岁时入太子宫,为龚贵嫔的侍女。十岁时,陈后主见而悦之,当即破瓜,竟一临有娠,生太子陈深。后主继位,马上拜这位宠姬为贵妃。由于出身贫贱,张贵妃聪惠的秉性发挥到极致,而且拥有男人最为心醉的美德:不妒。她常常把相识的美貌宫女推荐给后主“使用”,于是“后宫等咸德之,竞言贵妃之善,由是爱倾后宫”。此外,胡同串子出身的张贵妃也喜好厌魅之术,常常召集巫婆神汉于后宫歌舞,陈后主也常常加入赏观以为笑乐。由于自己家族出于民间市坊,张贵妃又爱侦访外事,“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之,以白后主。由是益重贵妃,内外宗族,多被引用”。    
    张贵妃“发长七尺,鬓黑如漆,其光可辨”,估计比现在电视给洗发水做广告的明星还要醉人心目。而且,拍广告的女模特是往头上倒油,才造成特殊效果,张贵妃天生丽质,不用什么妆粉,已是风采浑然。这位贵妃娘娘气质还特别好,“有神采,进止闲暇,容色端丽,每瞻视盼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这么一个绝色女人,即使是生过小孩,身材也没有任何走样,“常于阁上靓妆,临于轩槛,宫中遥望,飘若神仙”。可以说,张丽华是女人中的无暇绝品,用不着摆什么姿式转什么角度露出好看的某个侧面示人,她是全方位的艳丽照人。更让人欣羡的是,张贵妃还不是那种胸大无脑之人,“才辩强记,善候人主颜色”。当时陈后主倦于政事,百官奏书皆由两个太监进呈御阅,陈后主每每把张贵妃抱置膝上,“共决之”,而且条理分明,批奏有度,“无所遗脱”。陈后主不是啥都不会的庸君,而是大文学家、大诗人,眼见张贵妃如此聪颖伶俐,“益加宠异”,“所言无不听”,真正与后主是异身并体,恨不得白天黑夜两人捏成一块儿。    
    除张丽华外,陈后主还有龚、孔两位贵嫔,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以及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人,与这十位美人轮流采战,也真够陈叔宝忙乎的。估计是陈叔陵那一刀,歪打误着,砍伤了哪根神经,让陈后主性欲亢奋,天天与这么多美人磨枪。不仅如此,陈后主还是高级脑力劳动者,诗词歌赋,件件不落,天天带着后宫这群美若天仙的嫔妃与大臣们游宴,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选宫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歌之,分部迭进,持以相乐。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旨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可见,数场大型豪华阵容的歌舞套曲,都是为美人们而作,陈后主真是爱美颂美赏美的第一人。    
    至于为美人们和后主自己新建的三座新阁,更是极尽奢华。“阁高数丈,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悬楣、栏槛之类,并以沉檀香木为之,又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之属,瑰奇珍丽,近古所未有”。可以想见,那么豪华的装修,全是真材实料,以现代人有限的想象力,再怎么也想象不出那种骇人心目的奢侈景象。而且,朝日初照,江南风暖,宝石、珍珠、金银的光芒,映彻宫庭。“微风暂至,香闻数里。”现在的承德避暑山庄有一楠木殿,夏日凉风吹至,游人入内会顿有沁人心脾之感。而陈后主的一系列宫阁均是上好的沉檀香木,其豪华奢侈我们后人只能闭眼想象了。而且,“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杂以花药”,堂皇富贵的园林池苑,“此景只应天上有”了。    
    大凡文人吟诗作赋,自己摇头晃脑很没劲,得需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