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节选)





衷谛凑獗臼榈氖焙颍?0岁高龄,各种疾病缠身,但我却觉得,这受苦的晚年,体力和精神比年轻那会儿享受真正幸福时更加充沛。    
    后来,在顺便读了点生理学的书籍之后,我开始研究起解剖学来,并反复琢磨构成我机体的多种零件及其运动,准备着每天都能从身上找出许多毛病来。我压根儿就没有对我的半死不活感到惊奇,而是对我还能活着觉得惊诧,而且每当我看到对一种疾病的描述时,便认为说的就是我。我敢肯定,即使没有病,研究了这该死的学问之后,也非得病不可。由于我在每种疾病中都发现我的病症,所以我以为自己什么病都有,而且还染上了一种我原以为自己没有的更加严重的疾病:治病癖。凡是读医书的人,都难免要患此症。我由于反复研究、思考、比较、便想像我的病根是心脏上长了息肉,而且萨洛蒙似乎对这一想法也挺震惊。按理说,我应该根据这一判断坚持我先前的决心。我没这么做。我挖空心思地去想怎样才能治好心脏上的息肉,决心进行这种不可思议的治疗。在阿内去蒙彼利埃参观植物园并看望其技师索瓦热时,有人告诉他菲兹先生曾治好过这样一个息肉。妈妈想起了这事,并告诉了我。我一听,立刻想去找菲兹先生看病。治好病的希望使我重新鼓起了勇气,给了我力量跑这一趟。日内瓦带回的钱正好可以当路费。妈妈非但没劝阻我,反而催促我去,因此我便前往蒙彼利埃了。    
    我用不着跑那么远去找我所需要的医生。因为骑马很累人,我在格勒诺布尔换乘了一辆马车。到了莫朗,有几辆马车随后接踵而至。这一来,倒真的像《马车队》那个喜剧故事了。这些马车大部分是伴送一位名叫科隆比埃的新嫁娘的。同她在一起的是另一位女子,名叫拉尔纳热,没有科隆比埃夫人年轻美貌,但与她同样可爱。科隆比埃夫人到罗芒就要停下来,而拉尔纳热夫人则需要继续赶路,直到圣灵桥附近的圣…昂代奥勒镇。大家知道我很腼腆,一定想像得出我是不会很快就同有身份的女人及其周围的人热络起来的,但最后,由于同路,住的又是同一家旅店,又不得不同桌用餐,所以必须与她们结识,否则就会被人看成是乖戾之人。因此,我们就认识了,甚至比我所想的要早认识,因为周围的吵嚷对一个病人,尤其是像我这种性格的病人不怎么合适。但是,好奇心使那些妩媚的女人变得十分狡猾,为了能认识一个男人,她们先开始把他搞得晕头转向。我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科隆比埃夫人被她的那些美少年缠得分不开身,没工夫来挑逗我,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分手了。但拉尔纳热夫人则没有多少人纠缠,需要找个人在路上为她解闷。因此,她便笼络起我来。再见了,可怜的让…雅克,或者不如说,再见了,寒热、气郁、息肉!在她身旁,所有这一切都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她不愿替我治愈的心跳。我的病体是我俩结识的第一个媒介。人们看出我有病,知道我要去蒙彼利埃,但想必是我的神态和举止不像一个浪荡公子,因为后来很明显,大家并没怀疑我是去蒙彼利埃治性病的。尽管对一个男人来说,有病是得不到女人们青睐的,但是这两位夫人却因此而对我发生了兴趣。早上,她们派人来问候我的身体情况,请我同她们一起喝巧克力饮料,还问我夜里睡得好不好。有一次,我好像习以为常地那样不加思索地便回答说不知道。这个回答使她们以为我是个傻瓜,她们便仔细地打量起我来,这倒对我毫无害处。有一次,我听见科隆比埃夫人对她的女友说:“他不懂为人处事,但却挺可爱。”这句话让我心里很踏实,所以我便尽力做到真的挺可爱。    
    人一熟了,就得谈谈自己,说说从哪儿来,是干什么的。这使我挺为难,因为我深感在上流社会,又是同高雅女人在一起,新改教这个词是很难说出口的。我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竟想装起英国人来,自称詹姆士二世党人,大家还真的相信了。我说我叫杜丁先生,大家也就称呼我杜丁先生。在座的有一位该死的托里尼昂侯爵,同我一样,也是有病的人,而且人老脾气大,竟和杜丁先生攀谈起来。他同我谈到雅克国王,谈到觊觎王位的那人,谈到圣…日耳曼宫。我真是如坐针毡,因为我对这些事不甚了了,只是从汉密尔顿伯爵的书里和报上读到一些,但我充分地利用了这点材料,效果挺好。幸运的是没有人问我英语上的问题,我连一个英文字也不认识。自从1688年英国革命之后,詹姆士二世(1633—1701)党人,或者说,流亡的国王雅克二世党人,在英国,甚至欧洲政治中起着重要作用。1715年后,雅克二世之子、觊觎王位的斯图亚特被逐出圣…日耳曼宫,迁宫至罗马。阿维尼翁属教皇领地,因此成了去罗马的合适的中继站,许多的詹姆士二世党人在那儿以及蒙彼利埃安顿下来。所以,当时,在去阿维尼翁和蒙彼利埃的路上,见到一个詹姆士二世党人旅行者是不足为奇的。卢梭不懂英语,说话无英国腔,这也不奇怪,因为当时在英国上流社会受法国文化影响很深,1740年以前,法国人普遍都不懂英语。


第二部分:谈判中取胜的必备才能她所赋予我的智慧

    大家在一起颇为投缘,眼看就要分手了,都有些依依不舍。我们像蜗牛似的慢慢地向前走。有一天,星期日,我们来到了圣…马尔塞兰。拉尔纳热夫人想去做弥撒,我便同她一起去了,这差点儿坏了我的事。我的举止同往常一样。她见我谦恭自省的样子,认为我很虔诚,便对我产生了极坏的印象,两天之后,她向我说了出来。我只好陪着小心,好抹去她的坏印象。或者说,拉尔纳热夫人作为一个城府很深的女人,而且是个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女人,很想冒冒险,向我表示好感,以便观察一下我到底怎么下台。她向我大献殷勤,以致我不相信她是看中了我的相貌,而认为她是在嘲笑我。由于这么乱猜想,我便干了不少的蠢事,比《遗产》法国剧作家马里沃于1736年写的独幕散文体喜剧。讲的是某侯爵想娶某伯爵夫人,可他是个性情温和、平静、没主见的人,不敢向她求婚,闹了不少的笑话。中的那位侯爵还要糟糕。拉尔纳热夫人声色不动,不断地挑逗我,说些十分温柔的话,一个不像我这么愚蠢的男人是不会把这一切看得很认真的。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信以为真,更可恼的是,最后我还真的坠入了情网。我自言自语,但也朝她叹息道:“啊,为什么这一切竟不是真的!否则我将是最幸福的人。”我相信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的单纯更激起她的奇思异想,她也不愿道破真情。    
    我们在罗芒与科隆比埃夫人及其随从分手了。我和拉尔纳热夫人、托里尼昂侯爵继续不紧不慢地、自由自在地往前走。侯爵尽管有病,喜欢抱怨,但却是个挺好的人,可他不甘寂寞,爱凑热闹。拉尔纳热夫人并不掩饰她对我感兴趣,连侯爵都比我本人更早地看出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只有我才有的心眼儿,我猜疑他俩在串通一气捉弄我的话,她的旁敲侧击至少会使我真的相信她那我不敢奢望的美意的。这种愚蠢的想法使我完全晕头转向了,而且,我已真心爱上了她,原可以扮演一个挺漂亮的角色的,可它却让我成了最平庸的人物。我想像不出拉尔纳热夫人怎么会没有厌恶我那阴郁愁苦的样子,怎么会没有鄙夷不屑地把我撵走。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善解人意,很清楚在我的态度中愚蠢多于冷淡。    
    最后,她终于让我明白了她的心思,而且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到瓦朗斯吃午饭,而且,按照我们值得称赞的习惯,我们在那儿消磨了大半下午。我们在城外的圣…雅克旅店下榻,我将永远记住这家旅店,以及拉尔纳热夫人住的那间房间。午饭后,她想散步。她知道托里尼昂先生去不了,而她早就想着我俩能单独在一起,这恰巧是个大好机会,因为时间不多了,机不可失。我俩沿着护城河绕着城。这时,我又向她唠叨我的那些悲痛来。她声音非常温柔地应答着,有时还把她挽住的我的胳膊按住她的胸口,只有像我这么愚蠢透顶的人才会克制自己,不去证实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最可笑的是,我自己也非常地激动。我说过她挺可爱,而爱情使她变得迷人,使她恢复了青春少女的亮丽可人,而且她那高超的挑逗艺术就连能征惯战的男人也会被迷住的。我已魂不守舍,总想放浪一番。但我又害怕冒犯她,使她不高兴,更怕遭到嘲笑、羞辱、捉狭,害怕成为人家饭桌上的笑料,害怕无情的托里尼昂借机挖苦我一番,所以我不敢冒失,以致自己都对自己愚蠢的羞耻心感到气愤,而且尽管在责骂自己,却无法克服这种羞耻心。我痛苦极了:我早已丢掉我那些塞拉东于尔费的小说《阿丝特莱》中的主人公之一,卢梭小时候同父亲一起读过这本书。式的情话了,我觉得在如此美好的路上,它们实在是荒唐可笑的,可我又不知如何行事,也不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默不作声。我挂着脸像跟别人赌气似的。总之,我的所作所为必然招来我最害怕的对待。幸好,拉尔纳热夫人作出了一个很人道的决定。她用一只胳膊搂住我的脖子,而嘴也顺势贴在我的嘴上,她的态度很明确,容不得我再疑虑,一下子打破了沉默。这一骤变再及时不过了。我变得和气可爱了。这正是时候,她给了我那种缺了它我就总也无法表现自我的自信。于是,我恢复原来的我。我的眼睛、我的感官、我的心和我的嘴从没有这么好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我也从未如此完美地弥补了我的过错。尽管这个小小的胜利让拉尔纳热夫人费了些心思,但我有理由相信,她对此是不会后悔的。    
    即使我成了百岁老人,我也会永远愉快地怀念这个可爱的女人的。尽管她既不美丽也不年轻,我还要说她很可爱。但她也并不丑也不老,脸上无丝毫妨碍她充分地发挥她的才智和风雅的地方。与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脸色不太鲜嫩,我想那是涂脂抹粉害的。她的轻佻是有其道理的,那是表现她全部可贵之处的方法。人们可以看见她而不爱她,但不可能占有她而不崇拜她。我觉得,这就证明她并不总是像同我那样地乱施爱意。她过于突然、过于强烈地爱上了我,虽说是不可原谅的,但其中心灵和肉体的需要至少是相等的。在我在她身边度过的那个短暂而甜蜜的时光里,从她强迫我有所节制来看,我有理由相信,尽管她性欲很强,但她对我的健康的珍惜要胜过对她自己的欢乐的重视。    
    我俩的好事是瞒不过托里尼昂侯爵的。他并未因此而少嘲讽我,恰恰相反,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把我当作一个可怜的多情人,一个泼妇的受难者。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都清楚地表明他猜到我们的事了,只是我还蒙在鼓中罢了。如果看得比我清楚的拉尔纳热夫人没对我说他知道了,而他又是个知趣的人的话,我还以为他被我们瞒住了。的确,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心地善良,始终那么温文尔雅,即使对我也是如此,除了爱开我几句玩笑,特别是我交了好运之后。他这样做也许是给我面子,并且认为我不像以前那样愚蠢。大家都看见了,他搞错了,但这并没有关系,我利用了他的错误,而且,说真的,当时大家嘲笑的并不是我,所以我也很乐意故意让他来打趣几句,有时我也挺巧妙地顶他一下,因为我很自豪,能在拉尔纳热夫人面前炫耀一番她所赋予我的智慧。我已今非昔比,应刮目相看了。


第二部分:谈判中取胜的必备才能永远不能料事如神

    我们身居一处沃土,又是置身丰饶的季节,多亏了托里尼昂先生的细心照顾,我们到处都能大快朵颐。可他的细心竟然用到了用不着他操心的房间安排上了,他事先派他的仆人去订房间,而那个混蛋仆人或者是自作主张,或者是受其主子指使,总把侯爵安排在拉尔纳热夫人隔壁,而却把我塞到房子的另一头。但这并没怎么难住我,我俩的幽会反而变得更加刺激。这种甜蜜的生活过了四五天,我饱尝了并陶醉于最甜蜜的情欲之中。我品味着那清纯、强烈、不掺杂任何痛苦的情欲,那是我所品尝的最初的和惟一的情欲,而且,我可以说是多亏了拉尔纳热夫人才没有没尝过快乐就死去。    
    如果说我在她身上感到的不完全是爱情的话,那至少也是一种对她向我表示的爱的极其温情的回报,是快乐中极热辣的一种肉欲,是交谈中的一种极温馨的亲昵,有着激情的全部魅力,却无使人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