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节选)





!   ?br />     狄德罗很好地接待了我。一个朋友的拥抱,把一切是非恩怨全给抹去了!此后,心里还能存什么芥蒂呢?我俩并未作多少解释。彼此相骂无需解释。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忘掉这一切。没有耍什么心眼儿,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这跟同埃皮奈夫人不一样。他把《一家之长》的提纲拿给我看。我对他说:“这就是对《私生子》的最好的辩护。您要沉住气,精心写好这个本子,然后,一下子扔到您的敌人们的面前,让他们看看。”他这么做了,效果非常地好。将近六个月前,我就把《朱丽》的头两部分寄给了他,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可他还没有看过。我俩便一起读了一个分册。他觉得满纸“芜杂”,这是他的用语,也就是说,废话连篇,冗词赘句太多。这一点我自己也早已感觉到了,但那是高烧下的呓语,我一直未能删改掉。最后的几部分就不这样了。特别是第四部分,还有第六部分,都是字斟句酌的杰作。    
    我到后的第二天,他一定要领我去奥尔巴什先生家吃晚饭。我俩的心思各异,我甚至都中止化学手稿的合同了,因为我十分气忿,不想为这手稿而向这种人表示感激涕零奥尔巴什曾要求卢梭让人把他刚从德文作品翻译的稿子刊印出来。狄德罗于1757年3月10日和3月22日写给卢梭的信中提到此事。。但狄德罗得胜了。他对我发誓说,奥尔巴什先生真心实意地喜欢我;应该原谅他那种腔调,因为他对任何人都是那个德性,而且,交情越深,他脾气越大。他还游说我说,那稿子的报酬两年前就付了,拒绝接受是对付稿酬者的一种侮辱,付稿酬者又没有什么错,而且,拒绝接受的话,甚至可能引起误解,以为是在私下里责怪不该拖这么久才清账似的。他还补充说道:“我每天都见到奥尔巴什,我比您更了解他的心理状态。就算您有理由对他不满,难道您还能以为您的朋友会劝您去干卑鄙的事吗?”总之,由于我一向懦弱,我被他牵住了鼻子,于是,我俩便前往男爵家吃晚饭去了。男爵像往常一样地接待了我,但他妻子对我却很冷淡,几乎不太客气。我认不出那个卡罗利娜了,她做姑娘时,对我是非常亲切的。我很早以前便似乎感觉到,自从格里姆常去埃纳府上之后,这家人就对我看不顺眼了。    
    当我在巴黎的时候,圣朗拜尔从部队上回来了。由于我不知道他回来,所以我是在回到乡下之后才见到他的,先是在舍弗莱特,然后是在退隐庐,他是同乌德托夫人一起来邀我去吃饭的。可想而知,我一见到他们,该有多么地高兴!而且,当我见到他俩情投意合时,我就愈发地欣喜。我很高兴没有干扰他俩的幸福,自己心里也很幸福。而且,我可以发誓,在我意乱情迷期间,特别是在此时此刻,即使我能把乌德托夫人从他手里夺过来,我也不会愿意这么干的,而且,我连这种念头都不会有的。我觉得她在爱圣朗拜尔时是那么地可爱,以致我想像不出,她如果爱我时是否也能如此地可爱。我并不想拆散他们,在我癫狂痴迷时,我真正希望于她的是,她能让我暗暗地爱着她。总之,不管我对她如何地痴迷,但我仍觉得做她的知己和做她的垂爱对象一样地甜蜜。我从没有一时一刻视他的情人为自己的情敌,而总是把他看作是自己的朋友。有人会说,这还算不上是爱情,但没关系,反正这胜过爱情。    
    至于圣朗拜尔,他处事正派、明智,由于只有我一人是有罪之人,我也就是惟一受到惩罚的人,但受到的是宽大为怀的惩罚。他对待我虽严厉,但却友好,而且,我还看得出来,我虽失去了一点他对我的敬重,但他对我的友谊却丝毫未减。我为此感到宽慰,因为我知道,敬重将比友谊容易恢复,而且,我也知道,他十分通情达理,不会把一时的情不自禁的软弱同生性恶劣混为一谈的。如果说在所发生的事情上我有错的话,那我的错并不大。难道是我去追他的情妇的吗?难道不是他把她送上门来的吗?难道不是她跑来找我的吗?我能避而不见她吗?我能有什么办法?是他俩造的孽,可受苦的却是我。他要是换到我的位置,也会像我一样干的,也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不管乌德托夫人多么忠诚,多么可敬,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他远离她,这就造成了无数的机会,因为诱惑是强烈的,要是换上一个更加大胆的男人,她就很难总能卓有成效地抵御住诱惑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俩能够彼此克制住自己,从不越雷池一步,这肯定是难能可贵的。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总有一种犯罪感

    尽管我在心底里为自己振振有词地辩解了一番,但驳斥我的表面现象是很多的,所以我心中始终压着一种无法克服的羞愧,以致在他面前,总有一种犯罪感,而他也借此对我备加羞辱。我只举一个例子,便可看出这种相互关系。饭后,我把去年写给伏尔泰的信念给他听;这封信他早就听说过了。我念的时候,他竟睡着了,可我从前是那么地高傲,今天又是这么地愚蠢,竟根本不敢停下来,以致他打着呼噜,我却仍在继续地读。我是那么地卑躬屈膝,他是那么地洋洋得意。但是,他为人仗义豪爽,所以,他在报复我时,也只是趁只有我们仨人在场的时候。    
    他又走了之后,我发现乌德托夫人对我的态度大变样儿了。我很惊奇,仿佛没有料到似的。我为之所动,大大超过应有的程度,这使我非常痛苦。似乎我期待着能医治我的那所有一切,只不过是在把那支我折断而未拔出的箭更深地扎进我的心间。    
    我决心彻底地战胜自己,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的疯狂激情变成一种纯洁而持久的友情。我为此而制定了最美好的计划,而为了执行这些计划,则需要乌德托夫人的帮助。当我想跟她提起此事时,我发现她心不在焉,面有难色。我感觉到她同我在一起已不再愉快了,而且,我也清楚地看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她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一直没能知道。我无法弄清她为什么有这种变化,我很伤心。她向我追回她的信;我很老实地把信全部退还给了她,可她竟然怀疑我的老实态度,真是对我的莫大侮辱。这种怀疑无异于又在我的心上出乎意料地捅了一刀。她本应十分了解我的心的。她还了我公道,但不是立即还的。我明白,她对我还给她的那包东西进行了检查之后,才感到怀疑我是不对的。我甚至看出她因此而心中有愧,这使我心里平衡了一些。她要回了她的信,就该把我的信归还我。可她对我说,信被她烧了。现在该是我产生怀疑了,而且,我承认,我至今仍在怀疑。不,像这类信,人们是绝不会付之一炬的。人们发现《朱丽》里的信就像火一般的热。啊,上帝!要是看到那些信该有如何想法呢?不,不,能够激发起这么炽热的激情的女人是不会有勇气把激情的证据烧掉的。不过,我也不害怕她去滥用这些证据,我认为她不会这么做,再说,我也早有防备。我那愚蠢而强烈地害怕被人耻笑之心使我在开始通信时,便采用了一种使我的信无法让他人看的笔调。我把我痴情时与她的亲昵发展到以“你”来称呼她,而且,称呼得多么地甜蜜亲切啊!她肯定没有对此感到不快。但她还是多次地抱怨过,不许我这么称呼她,但并没起什么作用。她的抱怨只不过是惊醒了我的胆怯,可我却舍不得退回去。如果这些信还在,并且有朝一日重见天日的话,大家将可以看到我曾经是怎么地爱过。    
    乌德托夫人的冷淡给我造成的痛苦,以及我因此觉得冤屈的心情,使我作出了奇特的决定;向圣朗拜尔本人诉苦。在等着我就此事写给他的信产生效力的同时,我沉浸在我本该早点寻求的种种消遣之中。当时,在舍弗莱特举行盛会,我在为此准备音乐。一想到能在乌德托夫人面前显一显她所喜爱的艺术,我便兴致大增,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也有助于我兴致勃勃,那就是想表示一下,《乡村占卜者》的作者是懂音乐的,因为我早就发现,有人在暗中捣鬼,想使大家对此抱有怀疑,至少是怀疑我不会作曲。我在巴黎的初期作品,我在迪潘先生家和波普利尼埃尔先生家受到的一次次考验,我14年来,在最著名的艺术家中间,并且是当着他们的面谱写的大量乐曲,最后,还有那部歌剧《风流诗神》、甚至《乡村占卜者》那部歌剧,我为菲尔小姐专门写的、她在宗教音乐会上演唱的那首经文歌,以及我同最伟大的大师们一起参加的那么多的有关这门艺术的研讨会,似乎全都应该阻止或消除这样的一种怀疑。可是,抱有这种怀疑的甚至在舍弗莱特也不乏其人,而且,我看得出,埃皮奈先生也不例外。我假装并未觉察到这一点,专门替他作了一首经文曲,献给舍弗莱特小教堂,并请他根据自己的兴趣为我提供歌词。他责成他儿子的家庭教师德里南去写。德里南把适合主题的歌词写好给我之后一个星期,经文歌便谱写成曲了。这一次能把艺术之神阿波罗气得七窍生烟,我还从未写出过比这更加浑厚有力的音乐。歌词是以这句话开头的:这里是雷神居所原文为拉丁文。开头的磅礴气势与歌词交相呼应,而随后的全部曲子音调极美,使大家惊叹不已。我喜欢用大乐队,于是,埃皮奈便把最好的合奏乐师集中起来。意大利歌手布吕娜夫人演唱了这首经文歌,而且乐队伴奏得非常好。这首经文歌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以致后来还被弄到宗教音乐会上去演唱,尽管有人从中作梗,而且演奏得很不像样儿,但仍两次获得热烈掌声。我还为埃皮奈先生的生日构思了一个半是正剧半是哑剧的本子,由埃皮奈夫人把它写了出来,而谱写乐曲的还是我。格里姆一到,就听说了我在和声方面的成功。一小时之后,大家便不再提起这事了,但据我所知,至少大家不再怀疑我是否会作曲了。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舍弗莱特,格里姆一来,我便觉得再呆下去简直难受至极,因为我还从未见过有谁像他那副德性的,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他来的前一天,我便被从我住的那间贵宾屋请了出去。那间屋子与埃皮奈夫人的房间紧挨着,大家忙着收拾好给格里姆先生住,给我换了一间较远一些的房间。我笑着对埃皮奈夫人说:“喏,这就叫后浪推前浪。”她显得很尴尬。我当天晚上便更加明白为什么要我挪窝了,因为我得知在她的房间和我搬出的那个房间中间,有一个暗门,她以前认为没有必要指给我看。她同格里姆的关系无论是在她家里还是在社会上,都是尽人皆知的,甚至连她丈夫都清清楚楚。可是,尽管我知道她的更为重要的一些秘密,而且她也知道我嘴紧,可她却不愿向我吐露这事,反而矢口否认。我明白,她的这种保留态度源自格里姆。格里姆知道我的所有秘密,却不愿让我知道他的任何秘密。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我原有的感情尚未熄灭

    我原有的感情尚未熄灭,而且此人也有一些真正的长处,这使我对他仍抱有好感,然而这却经不起他对这种好感的一味摧残。他为人处事的态度一如蒂菲埃尔伯爵德图什的喜剧《自命不凡的人》中的人物。卢梭称格里姆为蒂菲埃尔,而称其仆人、该喜剧中的那个备受凌辱的仆人为拉弗勒尔。,我向他致意,他几乎都爱答不理的,从来就没有问候过我一次,而我跟他说话他理也不理,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跟他说话了。他到处想拔尖,到处抢风头,从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他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这倒也还罢了。我仅从他那无数的例子中只举一例,大家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有一天晚上,埃皮奈夫人偶感不适,让人给她送点吃的去她房间,然后便上楼准备坐在炉火旁吃晚饭。她要我跟她一起上楼,我就去了。格里姆跟着也上来。小桌子已经摆好,只有两份餐具。上菜的时候,埃皮奈夫人坐在炉火的一边,格里姆搬起一把扶手椅,坐到炉火的另一边,把小桌子往他俩中间拖了过去,展开餐巾,准备吃饭,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埃皮奈夫人满脸通红,为了让他能改正他的粗鲁,便要把她自己的座位让给我坐。可格里姆一句话也不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总不能挨近炉火吧,所以决定在房间里踱步,等人给我添上一份餐具。他竟让我在离火很远的桌子顶头吃了饭,连客气都没有客气一声。我身体不好,又比他年长,跟这家人相识比他早,还是我把他介绍来的,他现在成了女主人的宠儿,本应对我表示尊重一些。在所有的事情上,他对待我的态度都同这次一样。他不光是把我看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