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银牛角
怯生生地拾起头来,梅瑶萍脸儿红红地道:“我好不好意思哦……”向前移近了点,秋离柔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瑶萍,我们发乎事,止乎理,光明正大,毫不苟且,堂堂皇皇的一对,到哪里也是一样!”
温顺地一笑,梅瑶萍俏声道:“身子……还不舒服吗?”秋离吁了口气,熨贴地道:“经你这一问,我有如吃下一股清凉剂,舒服极了;哪里还会不舒服呢?”美丽的面孔又是一红,梅瑶萍赧然道:“别笑我……”再上前一点,秋离轻轻地道:“不是笑你,瑶萍,是真的……”抿抿唇,梅瑶萍低声道:“也许听你嘲弄人的次数太多了,秋离,甚至当你真正对我好的时候……我也象是觉得你在嘲弄我呢……”秋离高举右臂,一本正经地道:“天地良心!”
急忙将秋离举起的手臂拉下,梅瑶萍含羞地道:“我相信你……伙离,不用起誓,只要你真心地对我好,就算是表面功夫,我也满足了……”秋离正色道:“瑶萍,我是真对你好,绝不只是表面!”
深情地注视着秋离,梅瑶萍低低地道:“我……我知道……”搓搓手,秋离展颜笑道:“这便是了,我这人因为一向随便惯了,有时候,说起话来自己也不觉得带着三分轻挑气,要不得,要不得,瑶萍,但我对你却是言自肺腑!”婿然一笑,梅瑶萍点头道:“我相信,否则,你原可不要我的……”秋离目光越过梅瑶萍的肩后,投注在悠悠的青山翠林间,他静默着,神色却浮起一片如梦般的恬适与迷幻,一双眸子的深处,也仿佛起了浓浓的,带着柔蜜与满足的意韵光晕了轻轻地,梅瑶萍叫:“秋离……”秋离惊然醒悟,他忙笑应:“呢!”
梅瑶萍小声问:“想什么?”
笑笑,秋离道;“你猜?”
“恩”了一声,梅瑶萍道:“你的心事,我怎么猜得到?”秋离笑道:“真猜不到?”有些着急,也有些忐忑,梅瑶萍怯怯地道:“秋离,告诉我嘛……”伸出手,秋离紧紧握住了梅瑶萍那双滑嫩纤细的柔荑,他凑近了些,柔柔地道:“我在想,幸亏我要了你,否则,非但你要痛苦终生,我也必会一辈子遗憾了……”情不自禁地依向秋离怀中,梅瑶萍全身软绵,脸儿发热,飘飘然,晕晕然,就象浮沉在云絮中,陶醉于醇酒里,连心儿也是那般酥酥了……秋离轻揽着她;柔声道:“瑶萍……”仰起脸儿来,梅瑶萍星眸如梦:“恩?”
秋离柔柔地道:“刚才,紧张不?”
象是在甜蜜中突然被一个魅影惊醒,梅瑶萍原是充满绮迷的面容上立时浮起了一片恐惧,她忧惶地道:“我简直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现在想想,好可怕……”秋离轻抚她的秀发,安详地道:“有什么可怕的呢?难道说,你对我这几下于三脚猫的把式还缺乏信心?”梅瑶萍急忙摇头,却余悸犹存地道:“不,秋离,你别误会,你这一身本事,我是绝对地信得过的。但是,当时的情景却令我担心,谁也不能否认,方才你与明心大师的那一战,可以说太危险了,秋离,纵使是你胜了,可也胜得好艰辛啊……”点点头,秋离道:“不错,是胜得十分艰辛。”
微仰起脸儿,梅瑶萍又道:“何况,就算你笃定能赢吧,我在一边看着,也不会若无其事的,除非我是块木头……”有些诧异,秋离道:“这话怎么说?”
如花的面颊上涌起一层朱赧,梅瑶萍低低地道:“因为,……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一下于明白了,秋离却仍然装着迷糊:“瑶萍,你再说得明确点,我与那老和尚拼命,与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两句又有什么牵连呢?”怔怔地看着秋离,梅瑶萍忽然垂下头去,声如蚊蚋:“秋离……不要逗我……我不相信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含意……”哧哧笑了,秋离道:“梅萍,我要你再说明白点。”
吸了口气,瑶萍红着脸儿道:“你……秋离……你好坏。”
轻轻托起她下领,秋离与她双目凝视:“你说,瑶萍,因为你已是我的人了,所以我与专和尚动手过招,你都为我担着心,挂着肠?”双目含羞,梅瑶萍小声道:“既已明白,何必再问?”朗朗一笑,秋离道:“好甜哪!”
梅瑶萍越发脸儿红嫣欲滴了,她又急又羞地道:“别嚷啊……”秋离笑道:“多少年来,我一直冷眼旁观纷扰世界的男欢女爱,不为所动,甚至心里还暗笑那些为情所苦的痴男怨女们,可是,时到如今,我才发觉我错了,傻的不是别人,却是我自家啊!”
眨眨眼,梅瑶萍迷惑地道:“为什么?”秋离笑吟吟地道:“浪费了这么漫长的光阴在光棍生活上,虚度了如许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日子,直到现在才晓得体尝这甜蜜滋味,瑶萍,你说我不是愣头青是什么?”顿了顿,他又道:‘好奇妙,原来男女之间那个情字,竟是这般迷人法,难怪那男的会痴,女的会怨了!”
忍不装噗嗤”一笑,瑶萍道:“别装傻,秋离,我不信你这会是头一道。”
舔舔嘴唇,秋离正色道:“苍天在上,扯谎的人可要烂嘴皮哪!”
梅瑶萍赶紧伸手掩住了秋离的唇,她却依然半真半假地套着话:“用不着赌咒,秋离,心才是诚实的。告诉我,凭你的这些优厚条件,有没有别的女孩子对你表示过意思?”想了想,秋离道:“没有。”
梅瑶萍轻轻一撇嘴,道:“我不信!”
急了,秋离道:“是真的,瑶萍我不骗你……”梅瑶萍又道:“那么,你也从来不会去追求过人家么?”霍然大笑,秋离道:“我的亲爹,瑶萍,你看我会是那种跟着女人裙角边摇头摆尾的角色么?”笑了笑,梅瑶萍道:“虽然不象,但依你这浪荡性子,却也难保不沾花惹草,逢场作戏!笨诶镞趿肆缴锢胍槐菊氐溃骸袄鲜邓担黾曛屡ⅲ既怀愿龆垢KP∏纹な怯械摹⒌粗皇巧⑸⑿模饨饷瓢樟耍硬挥夤妫龅绞士啥梗皇Ь臃绶兜牡夭健V劣诒鹩写嫘模玖胍参丛牍欠矫妫迹闳舨恍牛憧砂档匚饰事泶蟾缬胫茉普庑∽樱纯词钦媸羌佟!*
润润唇,他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瑶萍,我平常是十分忙碌的,天涯浪迹,四海为家,到处奔走办事……”梅瑶萍迷惑地道:“你都忙什么呢?”。
秋离笑道:“忙什么?为了道义与财富哪!”’睁大了眼,梅瑶萍讷讷地道:“道义与财富?”秋离微微顿首,低沉地道:“不错,财富令人能以生活下去,而道义,却更可使生活变得有意义与有价值,人活着,总该有点本分事要做,是么?”吁了口气,他又道:“江湖中人,就因此免不了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或者说是一种粗鲁的方式吧,来为天下的公理尽尽心了……”有些感动地,梅瑶萍道:“只有善良的江湖人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与行为,秋离,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尤其是一个掩隐在恶名之内的好人!薄锢氲匾恍Γ溃骸肮绷恕!*
梅瑶萍认真地道:“一点也不过奖;秋离,越是如此,便越见你的纯真与爽朗。一个声名狼藉的好人,比诸一个道貌岸然、蛇鼠其心的伪君子,不知要高明的多少倍……”低缓地,梅瑶萍又续道:“而今天的江湖上,秋离,便缺少了象你这样的人。你不觉得,那些或者口是心非,或是畏瑟自保,或是贪婪龌龊的角色太多了,这种人,却又往往挂着一副好招牌,有着好名声……”耸耸肩,秋离笑道:“他们聪明哪,不似我,瑶萍,直冲直出,毫不转弯抹角,更不晓得玩手段,耍花招,也就难怪我弄到今天的声名狼藉了……”梅瑶萍诚恳地道:“可是,我就喜欢你这种恶君子,讨厌他们那种善小人!”
秋离微笑道:“当然,要不我们两个怎么能凑到一起来?”着急地,梅瑶萍道:“我是说的真话……”哈哈一笑,秋离道:“别急,瑶萍,我也是全心相信哪!”
一抹美丽的红霞再次浮上了梅瑶萍那张美丽的面孔,她轻柔地道:“秋离,你样样都好,只有一端……”秋离忙问:“哪一端?”梅瑶萍笑随防地道:“太会逗人了!”
豁然大笑,秋离道:“是这样么?怎的我却不觉得?”梅瑶萍道:“你是习惯了,又哪里会感觉得出来?记不记得,我就好几次叫你弄得啼笑皆非,几乎把心肺都气炸了!”
秋离低声道:“那却是我故意的,瑶萍,你不能把那个时候发生的事与今天的情形做比较。别急了,今天我们的关系和以前的立场是完全相反的呀,而我素来对我的敌人便不会一本正经,更不会客客气气了。”
轻轻用手理了理鬓边的一束秀发,梅瑶萍婿然于笑道:“不必解释,秋离,你的一贯作风我可说是太明白了。”
秋离笑道;“那么,不怪我了?”
梅瑶萍认真地道:“我何曾怪过?”
秋离正想再说什么,后面门儿开处,周云业已匆匆行出,他一见二人这等亲密劲儿,不由大笑道:“得了,我的柳下惠,一屋子人全等你们吃饭呢,有什么体己话儿留着以后再讲不行么?日子可长得很哪!
转过身来,秋离笑道:“别吃我的豆腐,老伙计,我脸皮厚,人家梅姑娘可怕羞哪!”又羞又窘地白了秋离一眼,梅瑶萍低下头,赶紧奔向楼里去了,望着她的背影,周云叹道:“情爱果然是一样奇妙的东西,秋兄,眼前的玉里刀梅姑娘,与我们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种凶悍的模样,简直是令我不敢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那时的她,是如何的泼辣冷侮,如今的她,又是多么娇羞温柔?老天,男女之间这一缕袅袅的情丝,竟会产生如许的惊人力量?”“嗤”了一声,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别他妈在那里装呆鸟,‘情’这个字的伟大处,你早就经历过,非但早就经历过,且更已成为行家啦!在我面前,你看看你这副熊样,活脱似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其实你的经验已能做毛头小子的老爹了!”
周云笑骂道:“你看你,荤素全来了!”一拍他的肩膀,秋离笑道:“你这句话,不觉提醒了我业已空空的五脏。快进去吧,老友,荤素齐来应该是摆在饭桌上才对!”
周云抢前一步,道:“我扶你吧?”
摇摇头,秋离大步往前走去,他做个鬼脸道;“别客气,我不是艾小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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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牛角第三十二章 生死之约
第三十二章 生死之约
大玄山——高耸峻峭,挺拔秀逸,入云的峰顶经年被迷蒙的姻雾所笼绕,以至看上去它就越发灵奇古朴,高远缥澈了……在山的东边十五里处,有一片荒芜凄凉的斜坡,坡上坡下,全生满了烟迷的齐胫野草,而这丛丛野草却是霜白色,略染了点灰苍,好象草梗上沾着什么伤感的幽戚的韵致,也乖如这片凄凄的野草在多久的烟远年代下来,既已悲悯于在这个地方发生的许多惨剧——这是白草坡,也是一个染着浓重悲烈色彩的地方。江湖中人,经常将此地用做决斗的场所。惟者固为这里偏僻而冷务,这里的景色气氛全含蕴着那样的冷寒与哀怆……现在,是清晨,一个愁惨的,阴翠的清晨。
坡顶,秋离正盘膝坐在草丛中,形色显得凝重而肃穆。他对面,“中原双绝剑”衣帆与鲍德并肩跌坐在一起安置他们二人宝剑的那方狭长雕花檀木盒则摆在一边,马标有些紧张地在拾头张望着,周云则一贯冷漠地将目光投注向远处大玄山那烟霜凄迷的山顶……空气是静寂的,静得象是凝结了一样,除了寒风吹拂着凄凄草动之外,就只有他们几个人有节律的呼吸声了。这原是个肃杀的日子,看在人们的眼里,想在人们的心间的,也真都那般血淋淋的了……”搓搓手,马标不安地坐了下来,他苦笑着道:“退出江湖的纷争圈子这许多年,竟连其中的味道全不习惯了,老觉得心头恍惚,烦燥不宁,嘴巴是干涩涩的,情绪是紧绷绷的,就说一双手吧,也不自觉地有点哆嗦乏力,冷汗淋淋了……”笑了笑,秋离道:“我很了解,大哥;但这不是怕,只是一种本能的紧张反应而已,一个人脱离他往昔的生活圈子太久,一旦旧梦重温,当然会觉得陌生又不安的,就如同他突然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尝试着一件新的事务一样。大哥,假如我到你的田庄去耕田种地,在习惯之前,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马标摇摇头,道:“别帮我圆场,我看,这也关系到一个人的定力如何,以你来说,决不可能有这种现象,天压下来,你都能连眼全不眨!
秋离笑道:“你看我看得太高了,大哥。”
叹了口气,马标又道:“就以衣、鲍二位前辈来说吧,人家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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