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银牛角
贾生最后一骑上,他回过头来,语声中包含着难言的凄楚与悲愤:“秋离,让我们将满地的血染在心上,还有,你的那位贵友!”秋离微微拱手,大声道:“自然。“贾生回首,八匹赤红色的骏马扬蹄怒奔上坡,只是,却有四骑鞍上失去那原先雄赳赳的身影了……漫空的尘土平息下来,赤骑八龙的踪影已渺,这片荒寂的野地上又恢复了死样的沉寂,乌篷车前座上的宗贵,就宛似恶梦初醒,傻呵呵地瞪着一双眼在那里发呆,灰沙落了他一头一脸他都浑似未觉。
将右手自沉重的银牛角筒里抽出,五指活动了一会,秋离又将角尖在鞋底擦拭了片刻,缓缓地,他吐出一口气。
周云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他面罩后的一双眼睛正满溢忧虑地望着秋离,秋离似笑非笑地道:“如何?老友。”周云低哑地道:“秋兄,你,为什么放他们离去?”秋离收敛了笑容,肃穆地道:“并不是我心存慈悲,更非我不明利害,老友,我十分了解异日我必将再遇上他们。”周云迷悯地道:“那么,你是为何?”凝注着地面已经干涸了的摊摊血迹,秋离低沉地道:“这原因说出来你也许觉得荒谬,周兄,只是因为他们个个具有一副好身手,你知道,练就这副身手,要耗费不少的时光,而且………其中极可能包含了无限的辛酸血泪……”周云怔怔地瞧着秋离,他晓得过去秋离的惨痛遭遇,更明白他对那些事情的伤感,于是,周云默然了,轻轻地归剑入鞘。
秋离也插回了银牛角,神色微微怅然地道:“赤骑八龙名震大江南北,声名显赫,果然有他们所以成名立万的条件、这八个人,是我出道以来,极少遇到的几次劲敌之一。”浮起一抹苦笑,秋离道:“虽然他们是以六敌一,但能与,我缠战如此长久,已令我颇感意外,我原以为可以不费多大力量取胜的……”周云垂下了目光,过了片刻,他缓缓地道:“秋兄,你挂彩了。”积离无所谓地一笑,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是么?”顿了顿,他又道:“你也伤了吧,老友?”周云眨眨眼,道:“不错,江湖生涯原是如此。”豁然大笑起来,秋离指着周云道:“好小子。充英雄你我都会,但却不能乱充一气,现在,你且为我治一治背后之伤。”:说着,秋离转过背来,周云一见之下失惊地叫:“秋兄:你被一种极为剧烈的侵蚀性的毒液伤了。”秋离背着他笑道:“我知道,再不设法医治,伤处即会马上糜烂腐溃,那滋味不好受,所以,周云,你早些动手吧。”撕开了秋离的衣服,周云犹豫着道:“实不相瞒,秋兄,我只是识得多数毒性及略通粗浅医术而已,你背上浸染了两处毒液,如今肌肤已开始浮肿溃烂,并隐隐有乌血溢出,我担心,……担心我的道行不行,这非玩笑之事……,,秋离探手入怀,反递过一只小巧的檀木楼花盒子来,他懒散地道:“没有关系,我却知道医治之道,你用一柄锋利匕首将肿烂的肌肤剂掉,然后用净水把伤处洗净,再敷上盒中的白色药粉就行!”周云尚未回答,秋离又道:“使剑者大多数佩带匕首,你有么?”笑了一声,周云道:“你既已知道,何必多此一问?”说着,周云“挣”地一声自腰间拔出了一柄精光闪耀的匕首来,他用左手抓牢了秋离肩头,有些紧张地道:“秋兄,我要动手了,你别动!”秋离用手拍拍周云按在肩上的手,笑道:“你还是把手拿下来吧,这点罪,我受得了,看看我比刮骨疗毒的关云长老先生如何?”周云放下手咬咬牙,道:“好,我动手了!”匕首的寒光微微一眨,一大块色呈乌紫的腐肉已被剜出,刀锋在伤口处一转一挖,再将零碎的腐肉刮掉,秋离笔直地挺立着,纹丝不动,周云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处腐烂肌肉也剜了出来,他团头高声招呼宗贵送水。宗贵几乎连奔带跑地迅速将一大瓷罐净水送了过来,还带着一卷白布。
为秋离将伤处洗好包妥.周云由衷钦服地道:“秋兄,鬼手之名,我今天才彻底领教了。”缓缓地,秋离转过身来。他的面包苍白得出奇、周云一愣之下忙道:“哪里不适?秋兄,哪里不适?”疲乏地摇摇头,秋离沙哑地道:“紧张得很,但不是为了这点浮面的小伤。方才,我用过一次‘震腑力’真是名副其实的震腑力……”周云骇然大惊地叫道:“什么?秋兄,你,你会震腑力?喷血为箭伤人于十五步之内的震腑力?”秋离笑笑道:“就是这种玩意吧,要不,我未曾听过还有创般花样的震腑力……”暗中吸了口冷气,周云有些讷讷地道:“会这等功夫。必领童身之外尚得以一口真气行通天地之桥,如此才能震腑运血,催功拒敌的,秋兄,为了习武,你下的苦功太深了秋离困乏地咽了口睡液,吃力地道:“所以得好好休息补养几天、现在.老友、且容我把你的创伤与你的浮伤治上一治,哦,你果是浮皮之伤吧?”点点头。周云低沉地道:“不错,那把‘阎罗刀’划破了我胁下一道口子……”秋离又拿出上次给宗贵治伤时的两个羊指玉瓶来,他笑着朝在一旁呆立的宗贵面前一扬,道:“很熟悉,是么?我又将里面的药末装满了,上一遭你老兄一下子就完全用光,难怪你痊愈得这般快法儿。”宗贵傻呵呵地咧嘴一笑,秋离已用熟练迅速的手法将周云的创处弄妥当,一拍手,他舒了口气:“行了,咱们该上车的上车,该骑马的骑马,老宗,这回该你来赶驴吧,我得好好睡一睡。”于是,三个人仍然照原先的方式上了车马,宗贵双手握缰,口中“得儿”一声催驴上了斜坡。
秋离往座上一歪,疲乏地道:“老宗,前面是阳关大道,你坐好驾车,待我养息过来好要干儿子叩头认父。”宗贵堆着满脸的笑道:“是,秋少爷。”篷车辘辘地上了宽敞的官道,官道迤逦向前,远山如黛,晴空碧澄,有微风阵阵吹拂,这时看去,阳光变得抚媚,远郊的树木也是那么青翠顺心了。
银牛角第六章 以德报怨
第六章 以德报怨
这是一片小小的村落.村落依山傍水,风光明媚秀丽,这条河水的对面是一块块的庄稼地,河的这边沿着通路植有排排的果木树,有桃、杏、李……粉白婿红的花儿正迎风摇曳,宛如一张张娇艳含笑的少女面庞,衬着远近的竹篱茅舍,衬着空气中幽淡的芬芳,好一个不沾尘嚣的世外之i。
高山,青翠,山顶绕环着迷蒙的云雾.隐隐约约地露出阳光偶而投下的光影。于是那片村落也就更显得飘逸了。
斜倚着一块突耸欲飞的山石,藉着一株姿容奇古的老松荫凉,秋离悠闲地坐在半山腰里往下眺望。他身旁置有一大锡壶美酒,一包五香花生米,另外,地下还铺着一条柔软的毛毡,晤,毛毡上,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家伙正乖乖坐着将粒粒的花生米往小嘴里塞,一面还咿咿、晤晤地不知说些什么。
举起锡壶来对着壶嘴灌了两口酒,秋离满足地哈了口气,舔舔嘴唇,他笑吟吟地伸出于道:“来,乖儿子,为父的抱抱你。”这白白胖胖的小子,正是秋离的义子宗崇善,胖胖。秋了暂避对头的追袭报复,主要为了宗家母子的安全,好容易找到这处僻静的地方.先将这阵锋头让过去,另一方他与周云的创伤也得安静地养息一段日子。不错,秋离是个无所畏惧。能以舍命维义的英雄豪士。但是,他的长处便在于能为他人设想,漫天的腥风血雨困不住他,但却可能伤了他想翼护的人。江湖恩怨素来险诈诡异,任是第一流的霸主雄才,也不敢断言泰山可以骂定。
胖胖张开两只肥嫩如藕的小臂膀,摇摇摆摆地扑到秋离的怀里,稚态可掏地叫:“爹爹……爹爹,抱胖胖……!”秋离哈哈大笑。猛力地在胖胖白嫩泛红的脸蛋上吻着,晤,一股奶香味深深透入他的鼻管,好逗人、好惹人的胖娃娃哪。
胖胖嘲着红艳艳的小嘴唇,娇憨地道:“爹爹,这里好好玩,娘叫胖胖要乖,要听话,不要叫爹爹生气……”秋离搂着自己的义子,愉快地道:“爹怎么会生气?爹爱你这小子还来不及呢?这个穷村僻壤找不着好吃的东西,只有花生米给你吃,爹实在心中歉疚,等过些日子,爹给你们娘俩找好了住处安顿下来,保管买些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给你。一。”胖胖眨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道:“爹爹、你也和我们住在一起,胖胖捉小毛虫给你玩……”秋离哧哧笑着又吻了吻他的小脸庞,道:“我的宝贝,毛虫那玩意也是为父这老家伙所能玩的么?不过,呢,好吧,我这做老子的便陪你耍……”胖胖伸出小手抚摸着秋离的下颌,天真地歪着头道:“毛毛,爹爹脸上也明毛毛,还有爷爷也有毛毛,可是娘没有,娘的脸上好滑呐……”秋离微微有些伤感地搂紧怀中的小儿,你低沉地道:“儿子,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吗?”胖胖睁着晶亮的眸子瞧着秋离,小脸上有着迷惑:“胖胖两个爹爹都爱,两个爹爹也爱胖胖嘛!娘说,要胖胖记着那一个爹爹、要孝敬这一个爹爹……”秋离拿起锡壶来又灌了两口酒,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有太多的债背在身上,这些债都是无形的,但是,却较有形的更为沉重,更为深邃,更为烦累……闻着醇厚的酒香,胖胖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嘴唇,咧嘴道:“好香啊,爹爹,胖胖也要……”秋离被逗笑了,他将愁闷暂抛一旁、高兴地道:“小孩子不许喝酒,喝了酒要醉的,而且又伤身体,等你长大了,为父一定教你喝酒,还教你干杯不醉的方法……”小脑袋摇得似波浪鼓一样,胖胖不依地腻在秋离怀里:不嘛,不嘛,爹爹,胖胖现在要嘛……”秋离被缠得没有法子,只好将酒壶端着送到胖胖嘴边,这小子微眯着眼睛,凑上小嘴,猛不防地大大吸吮了一口!慌忙将锡壶收回,秋离用指头点点他的小脑袋道:“好小子,你这一大口老酒灌下去,等下万一醉了,你娘不找我拼命才怪呢,怎么样,头晕不晕?”用小舌头沿着嘴唇舔了一圈,胖胖扭股糖似的偎在秋离怀里,脸蛋儿红通通地道:“还要嘛,爹爹,胖胖还要……”秋离哈哈笑道:“宝贝,敢情你还真是个天生的酒坛子,父我当年在你这个年龄也没得这深的道行。好啦,不要再了,就算你能灌,酒量也不是一天就练出来的,慢慢来,以我总会给你尝尝就是了。”忽地,秋离正在脸上扩展的笑容竞一下子冻结了、他目然而森冷地缓缓朝左方一丛常青矮林子望过去,目光尖锐与明澈,就宛如能一直穿透那丛密密的枝叶。于是,不出他的预料,一个白色的影子,已静静地出现在视线之内。
那白色的人影身段儿十分窈窕,纤纤细细的,一身雪白的衣裳,衬着四周的翠绿林木,更显得淡雅高远,出尘脱借,带着一股无比飘逸的韵致。
看清那人的脸蛋,看清那印象熟悉而深刻的两道新月似的眉儿,那明澈的潭水一样深邃的眼睛,秋离不禁惊异地笑了,他这抹懒散的笑意浮在唇角,以至看起来使得他的表情促狭而放浪………昭,这穿着一袭素净白衣,又俏又艳的人儿,不但是个女的。而且,正是那位曾经拦路劫人,又引起轩然大波的“玉里刀”梅瑶萍。虽然那天她是蒙着面孔,但却不用第二眼,秋离即将她认了出来。
秋离右手搂着胖胖,似笑非笑地道:“儿子,你看那是谁来了?”胖胖迷悯地转头看去,他朝梅瑶萍专心地注视良久,月前那桩令他深深难忘的惊悸回忆,突然又活鲜鲜地映浮在他纯真的脑海里,叫了一声,不由吓得他拼命往秋离身后钻,一边害伯地嚷道:“是那个坏人,……爹爹,我怕,他把胖胖抓得好痛。又把胖胖丢到地下,爹爹,我伯,他好坏好坏秋离凑上嘴唇在孩子耳边,却用着不大不小的语声道:“乖孩子,可怜你已被那婆娘吓得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她是个好好看人的女人呢,赛一朵鲜花:儿子、你别伯、为父的在这里,保管这娘们不敢动你一根汗毛,她若动了,爹就打她屁股,重重地打!”睁着一双圆又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胖胖道:真的打她屁股?”秋离做了个鬼脸道:“一定。”胖胖咧开小嘴笑了,拍着手道:“胖胖也要打,还要用竹片子打,象娘打胖胖的屁股一样……”高兴地笑着、秋离这才再次正眼去瞧那梅瑶萍,而这位女罗刹的一张俏脸,早已布上一层冰冷冷的青霜啦。本来嘛,自她显身到如今,秋离爷儿俩个管自在嬉笑讽讥,一副旁若无人之状,好象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出现一样。这份羞辱不说,光那奚落,也就够平素心离气傲,冷苦冰霜的梅瑶萍受了。’、微微眯起眼,秋离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个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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