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银牛角
“你,知道往天山的雪池道可是这条路么?”于德寿的语声里充满了狂傲与悍野的意味,好似根本便不把那被问的人当个”人”看,尤其是他那双隼利如刃的眼睛,更是冷峻得没有一丝情感!周云窘了窘,不悦地道:“你没有来过这里吗?”。
叱了一声,那个满脸红斑的秃顶怪人形色暴厉地瞄着周云,阴沉地道:“小子,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嘴巴放干净点你吃不了亏。”’一侧,秋离懒洋洋地接上了口:“别那么凶,人家又不象你吃的是你头儿的粮,用不着象孙子一样当你们的差,有什么话问我吧,我知道可也不算少。”斑脸怪人瞅着秋离,忽然笑了起来:“好一张水葱似的脸盘儿,好一股火辣辣的江湖味,o一听这说话,就知道你也是个大混……”他微微侧脸,却转得十分恭谨地道:“瓢把子,可否将他摆平于此?盘盘根由?”于德寿摇摇头,道:“这种小角色岂值一斗?我们还有正事要办,现在,就问问你这位毛遂自荐的小子吧,方才我的问题由你回答。”秋离舔舔嘴唇,道:“回答什么?”、浓眉微剔,于德寿语气已有些生硬:“天山雪池道可是由此过去?”秋离奇异地笑笑,道:“我也是初次来此,而且与各位只是前后脚之分,我又怎么知道往天山的雪池道是否经过这里?”。
斑脸怪人尖叫一声,吼道:“小子,你卖弄什么花巧?爷们是吃这一套的?”。
嘻嘻一笑,秋离道::不吃这一套何苦来问我?怎么,是羡慕我这一张水葱似的美脸盘么?抑是因为你自己已生得不太雅而吃醋?”。
斑脸怪人气得一张丑恶可怖的面孔变了形,那一块块大、小不同的红斑也泛着紫亮亮的红芒,他一拂宽大的黄袖,咽着一肚子火爆之气,咬着牙道:“小子,’报名。”秋离安详地道:“你待如何?”大吼一声,斑脸怪人厉声道:“我要分你的尸,挫你的骨。”秋离口中“啧”了两声,笑着道:“你倒狠得紧哩,只怕你没有那个能耐!”马上的于德寿神色倏沉,低叱道:“训他!”斑脸怪人如奉圣旨,身影微晃,六片掌影,已劈头益脸地扇向秋离面颊,同一时间,在他双袖中亦有两溜极细的银丝暴射而出,攻势强悍得凌厉无匹,更有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气!身体端坐马上不动,秋离左手一平倏斜,右手食指倏弹候缩,六片掌影在他这招“鬼在哭”中已灭于无形,而综综两声轻响清晰传出,两杖细长如针的暗器已无声无息地坠落尘埃!
暴然大笑,于德寿探手阻止了正待再斗的斑脸怪人,他目注着秋离,象在端详一件稀世奇珍似的看了很久,赞扬地道:“普天之下,能如此简易破解‘斑豹’崔广这手‘六顺双蛰’把式的还真没有多少,不过……”于德寿又大笑道:“鬼手秋离自是不在话下。”秋离微微拱手,道:“于瓢把子过誉了。”号称斑豹的斑脸怪人沉着面孔,重重地哼了一声,秋离笑笑,有气无力地一眨眼道:“别生气,江湖人见了面,不管是敌是友总得有些见面礼,咱们吃哪行说哪行,练把式的互相印证几招把式不也彼此有益么?
于德寿尖利的目光一转,他笑着道:“于某人早就应该看出来是秋兄你,试想,浩浩武林之中,还有谁有这份狂放高傲以及诙谐?秋兄这般子劲是独家招牌,任谁也没得这等神气法儿,尤其是,哈哈,秋兄这份长相,更是俊得令人着迷呢……”秋离古怪地笑了起来,道:“于瓢把子如此夸誉抬爱于我,莫不成瓢把子的掌珠已到及笄之年了?”于德寿嘴唇僵硬地一句,随即大笑道:“好说,好说。”一抹额上的汗,秋离道:“黄衫会在瓢把子亲率之下,不远万里而来,必与天山派有着瓜葛,姓秋的便不打扰了,咱们两便。”:
于德寿又干笑两声,却并没有走开,他稍微犹豫地将目光四扫,神色中,流露出一股特别阴鸯深沉的意味来……
秋离也是出了名的难惹难缠,反应之迅捷,神思之诡巧,在武林中任谁来也禁不住心惊胆颤,六神不安,于德寿的老奸巨猾他如何看不出?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他道:“还有什么指教么?”于德寿目光落在他右手无名指的那枚硕大六角形似是玉质的指环上,转动着指环,笑着道:“秋兄,敢问你也是要上天山么?”秋离诡秘地眨眨眼,道:“还不一定。”打了个哈哈,于德寿又道:“可是天山派有人邀请于你?”秋离摇摇头道:“没有,我与他们素无交往,亦不相识!”于德寿长长“哦”了一声,秋离晓得,在对方这长长的“哦”声里,姓于的又准是在迅速转着脑筋了。秋离笑着,果然,于德寿策骑靠近了一点,压低了嗓门,有些神秘地道:“秋兄定然知道天山派的‘玉麒麟’出土之事?”秋离心中一愣,表面上却讳莫如深地道:“这又如何?”,如刃的目光一闪,于德寿无声地笑道:“于某不得不佩服秋兄消息之灵光,秋兄,可愿略微耽搁与于某寻个地方谈上一谈?”淡淡一笑,秋离道:“谈什么内容?”于德寿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你我互相协助,携手合作之事,秋兄威名震慑天下,而我于某人也可勉配一角,只要你我联成一气,天山派再是刁蛮。也无计可施了!”略一沉吟,秋离转首望向周云,周云却没有表示。吁了口气,秋离右手将缰绳缠在指头上玩弄着,缓缓地道:“什么条件?”于德寿忙道:“此处非谈话之所,秋兄,可愿赏脸由于某人敬杯水酒?也可就此事从长计议一番。”’秋离微微点头,道:“秋某便叨扰了。”威凌凌的目光中浮起一股喜色,于德寿朗一旁的斑豹崔广道:“崔老大,你交待‘三十卫’蓝头领带人去找一处可以歇足打尖之地,记着地方于定要够宽敞,多给赏银!”斑豹崔广答应一声,又恶狠狠地瞪了秋离一眼,然后策马转开,望着他的背影,秋离答道:“这一位,想便是当年曾经在苗蜗‘大流皮’单骑搏杀数千名‘乌纺苗’人,又于两河道上力破‘梆子匪’五百的贵会高手崔斑豹了?”于德寿得意地一笑,道:“秋兄对敝会上下的经历倒是十分熟悉,真想不到……”秋离低沉地道:“江湖高手,赫赫雄威,秋离安能暮然不知?”客气了两句,于德寿目光投向侧旁一直默然无语的周云,秋离知道他的意思,淡淡地道:“这位是周云周兄。”于德寿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却记不起周云的名字来,于是,他便不十分热切地拱拱手,道:“周兄请了!”。
周云更是淡泊,他也拱拱手,道:“不敢。”。秋离长长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道:“瓢把子,怎么在来时路上未曾遇见各位?”于德寿慢声道:“我们是抄近道来的,那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从地面上看过去不易察觉,也免得让天山派早得了消息去……”’秋离沉默了,他在思忖着于德寿口中所谓的“玉麒麟”出土之事,这玉麒麟不知是啥玩意?更不晓得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看情形,黄衫会对它异常重视,从于德寿亲自出马的形迹来推断,这件东西必然有其十分珍罕的价值,但是,于德寿是老狐狸了,他所说的话是否可靠,或者另有隐情,可就不得而知了。还有,若是真如于德寿所说,他既然晓得了这件玉麒麟出土之事,就难保别人不晓得,会不会有其他的武林人物怀有同样的心理前来插手?而这插手的方法是什么;硬夺呢抑是力争?讲理呢还是论势?要有怎样的条件才能分得到这一杯羹?还是依照江湖黑道上的规距见者有份?这些,都是不能稍稍鲁莽与毛躁的。秋窝并非圣贤,不过,他却也决不去做违背良心,有悖仁义公理之事,江湖黑白两道都有相沿遗留的传统,这传统,便就是道上的规矩了。
这时————
一名赤脸虬髯,隆鼻方嘴的中年黄衣大汉已骑马奔来,他严谨地朝于德寿躬身道:“禀瓢把子,歇足之处已经觅得,地,方勉强宽敞,恭请瓢把子与二位贵客前往休憩。”于德寿“昭”了一声,向秋离笑道:“秋兄,且请移位?”秋离点头,与周云二人随着于德寿领先而去,那赤脸虬髯大汉在前引路,一行健骑通过这小村的唯一一条土路,片刻之间,已有转转到一块旷地之旁。旷地后面,正有一幢围以疏篱,周植黄果树的宽大平屋,斑豹崔广与两名黄衣大汉当门侍立,屋子里面原来的主人,此刻却连一个也看不见了.下了马,一行人大步进入门内,一边走,于德寿边道“崔老大,都弄舒齐了。”崔广低声道:“此屋原主老老少少共有十一人,已经全部迁往后面的一问舍房去了,方才已为他们留下纹银一百两。”于德寿点着头,与秋离等人踏入屋内。这是一间厅堂似的正房,摆设得极为简单,一张白木大圆桌,十张铺着兽皮的粗糙椅子,一个半大土坑紧接着屋角,房子全为硕大的方褐石块所砌造,看上去虽然空荡却十分整洁。
长长吁了口气,于德寿亲自拉开两把椅子请秋离及周云坐下,然后,他朝他的手下们挥挥手,自己舒适着,如释重负地也坐下来,他活动了一下双臂,伸展开两腿,安逸地道:“柴成,交待他们摆上酒菜来。”一名肃立于侧的黄衣大汉答应一声,匆匆转身行去。这时,崔广等七个人已纷纷落坐,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每一张面孔也是冷沉沉的,木然毫无表情。
如鹰的眼睛微磕,于德寿开始逐一为秋离与周云引见,他一指那位白髯老者道:“二位兄台,黄衫会有个‘慈面辣心’公孙劲竹二位可听过?”。
秋离心中微微一震,面孔上浅笑依然,周云掩在面罩后的目光却明显地大大跳闪了一下。先时,秋离已猜到这位白髯垂胸,容貌古仆的老人可能便是那久负凶名的慈面辣心,但他却不敢判定,、如今果然是他,怎不令秋离更加深了几分警惕?这慈面辣心公孙劲竹,是武林中公认的“五大凶人”之一,闻说他尝婴肝,喜人胆;更爱食未嫁闺女的乳头,而此所擅之采阴补阳之术更为精滋恶毒,传言他能在一夜之间使十七名强健妇人变为枯稿干尸!但是,此人在武林中横行了这多年岁,却甚少有人能制裁他。其一是他素来行踪不定,来去无踪,再者,他本身的一身武功亦早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他的“九红飞锤”与一把“寒月剑”再加上一种特异的“绵力”,已使多少江湖好汉残命丧胆,闻之色变,何况,如今他又侧身于威名赫赫的黄衫会中呢?这越发如虎添翼,奈何他不得了!
于德寿察颜观色,裂嘴笑道:“公孙兄为本会‘黄风’堂堂主,他加盟会中,对于某人帮助甚大,称得上是劳苦功高哩……”坐在于德寿身边的公孙劲竹含笑微微领首,那模样清雅而雍容,活似一位饱读诗书的高人儒士。’:
于德寿指指那位头戴红绒圆帽的俊俏人物道:“‘落星一剑’朗子明……”又一指头上加束一条虎皮头带的粗悍大汉道:“这位是‘旋红浆’姜彪。”秋离笑着一一见过,于德寿目注那对坐的驼背大汉,笑道:“‘迫魂无影’冉谦。”现在,那两个胖大汉子在咧唇向秋离古怪地笑着,于德寿抿抿唇,抚着下巴,慢吞吞地道:“这两位心宽体胖,相貌绝似的老兄弟,是——”;秋离哧哧一笑,接着道:“是‘幻魔双心’杨咎、杨申二位,他们是孪生兄弟,分别只在喉头的一颗小毛痣上,杨咎杨老兄便生着这颧褐黑色的小毛病,他是兄长,而二位的风云事迹秋某亦早有耳闻,譬如说……”笑了笑,他接着道:“在长安,他二位曾杀得前往‘艳劳楼’逮捕他们归案的‘六扉门’鹰爪百人尸横遍地,连长安鼎鼎有名的总捕头儿‘铁笔银刀’也送了老命,于山河道上,他们二位双双拦截‘永安镖局’的暗镖,永安德局的一流镖十一人,全数丧命,大镖头‘翻云剑客’焦成富也成了残废。那笔暗镖,啧啧,可真是不算少,缀着多角油钻的翠凤凰听说就有二十对,另外,‘血痕玉’也有整整三小箱,是么?”幻魔双心的老大杨咎呵呵‘笑道:“对,完全对,不客气地说,秋兄的确是目能通天,耳能透壁,不客气地说,有两套!”他那长得酷肖的老弟杨申也嘻嘻笑道:“鬼手威名,果然不同凡响,人又生得洒脱,不客气地说,呢,是个大大的人物!”秋离抱拳一笑道:“过誉了,太过誉了,不客气地说,秋某实在平凡得很。”门外,三名黄衣大汉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的菜肴摆在桌上,菜色鲜美,香味扑鼻,还冒着热气,看情形,他们这次出来,还带着不少玩意哩。’:于德寿狂做地笑道:“好了,崔老大秋兄已经识得,无庸再做引见,来来来,我们先喝一大杯,再纵谈未来。菜么,全是卤味,只是借着民家的炉灶热了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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