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天香血染衣
他跑过去,随着大车一溜小跑着,笑问道:“赶车的老兄,去一趟济南如何?”
赶车的老兄居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耐烦地道:
“不去。”
郑愿陪笑道:“价钱咱们好商量。”
赶车的老兄冷笑道:“你有多少钱?”
郑愿道:“不多不少,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够了吧?”
赶车的老兄斜眼瞥瞥他,冷冷道:“纹银十两,缺一文都不行。先交钱再上车。”
郑愿连连点头,摸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扔了上去。
赶车的老兄用手掂了掂,懒懒道:“虽然不足十两,也将就了,上车吧!”
郑愿一面往车上爬,一面笑道:“烦你老兄赶快一点。”
他的手刚摸到车帘,赶车的老兄已怒道:“二十两。”
郑愿一怔停手:“怎么又翻番儿了?”
赶车老兄道:“要跑快,加倍给双份钱。”
郑愿急道:“可我总共才有十五两三钱。”
赶车的老兄冷笑道:‘那你还想坐车?下去吧!”
郑愿想了想,咬咬牙,一狠心道:“我这件衣裳算十两银子怎样?”
赶车的老兄开恩似的点点头,很不高兴地道:“将就吧!我就格外开恩,准你这一路上穿着,到地界儿了再脱给我。”
郑愿又想掀开车帘,赶车的老兄忽然转头叱道:“注意!”
郑愿了一跳:“注意什么?”
赶车的老兄严肃地道:“千万不要故意把你这身衣裳弄脏,更不能弄破,否则减价。”
郑愿苦笑道:“我保证连根丝都不抽,行了吧?你老兄还有什么吩咐?”
赶车的老兄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看你是个懂事的人,挺对我的脾气。进去吧!”
郑愿居然没有进去。
赶车的老兄怒道:“叫你进去你怎么不进去?”
郑愿笑道:“我怕你老兄又有什么吩咐。”
赶车的老兄瞪了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哈哈,进去吧!”
郑愿一掀车帘,看也没看就蹿了进去。
进了车厢郑愿才知道,他的运气并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车里有人,而且人不少。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中,除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他不认识外,其余都是最怕看见的人。
他居然钻进了连躲都躲不及的地方!
离郑愿最近的,是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书生,一脸胡子到得干干净净的,满面青光,他的神情倒很和蔼。
郑愿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叫花山,花老祖的大儿子,花深深的大哥。
再接着就是和花山对面坐着的大汉花豪。
花深深也在。她就偎在那个老婆婆的怀里,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花豪的目光当然极其不友好,但那老婆婆的目光很慈和,似乎很有点欣赏郑愿。
如果车里只有这四个人,郑愿或许还不会太倒霉,要命的是还有第五个人。
第五个人是个瘦小的小老头,胡须虽已全白了,面上却满是红光,精神头很不错。
他看着郑愿,就像看见了一条天下最没出息的埃す贰?br />
他是花老祖,洛阳花家的主人,武林中著名的大宗师之一。
他也就是花深深的父亲。
郑愿愣了一愣,转身就往外钻,花老祖威严的声音已响了起来:“坐下。”
郑愿僵住,保持着往外钻的姿式,半晌才回转身,傍着花山坐下了,口中苦笑道:“各位好。”
花豪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没有说话,花家的家教很严,有花老祖在的场合,花氏兄弟没有说话的地方。
花老祖鄙夷不屑地看着郑愿,沉声道:“你为什么要走?”
郑愿道:“心虚。”
花老祖微微一怔,道:“心虚的人为什么心虚?”
郑愿想了想,答道:“因为他做了贼。”
花老祖又怔了一下,脸上的怒色却更盛了:“你敢于承认错误,总算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郑愿欠欠身:“过奖。”
花老祖冷笑道:“你羞辱深深那件事,因你在沙漠中救了七大世家的数十条性命,已经两清了。”
郑愿微笑道:“但愿如此。”
花老祖哼了一声,眼中射出了凶光:“你很没有礼貌。”
郑愿道:“回老前辈的话,在下今后一定多注意点说话时的用辞和态度。”
花豪实在忍不住了,一掌拍了过去,喝道:“放肆。”
郑愿连动都没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花老祖沉声喝道:“住手。”
花豪倏地收掌,愤愤地瞪着郑愿,就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花老祖冷笑道:“我刚责备别人不懂礼数,老二你就来打我的脸,你可真有出息啊!”
花豪悚然低下头,嗫嚅道:“孩儿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郑愿苦笑道:“是在下对不起各位,花二侠何错之有?
请花老前辈千万不要以在下为念。在下本就是条癫皮狗,经常抽几鞭子对在下很有好处。”
他实在不想得罪花家太过,他知道他对不起花深深。
如果花老祖真的责罚了花豪,只怕花豪会恨自己人骨。
花老祖果然转开了话题:“‘郑愿,我原先已经跟你说过,不许你再纠缠深深,而你居然明知故犯。”
郑愿正色道:“今天的事,在下十分抱歉,老前辈责备得极是。在下以后决不再犯,在下日后若再纠缠花三小姐,在下就不是人。”
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郑愿的老婆婆脸一沉,怒道:“放屁!”
郑愿欠欠身,拱手道:“这位老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老婆婆气呼呼地道:“‘我姓孙,你那死鬼师父没跟你说过么?”
郑愿有些吃惊了:“孙老前辈认识家师么?”
老婆婆骂道:“你别酸文假醋的好不好?年轻人不学好,虚礼倒多得很!”
花老祖面上有点挂不住了,恭声道:“娘责备的是。
孩儿知道了。”
郑愿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料到,这个老婆婆居然会是花老祖的母亲孙老太君。
江湖上谁都知道花老祖并非是花家真正的老祖宗,因为花老祖的母亲孙老太君还健在,人们称他为“老祖”实际上表示尊敬的意思。
但近二十年来,孙老太君已不见外人不理家事了,谁会想到,她老人家居然会在这炎热的六月天从洛阳跑到山东来呢?
郑愿爬起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晚辈郑愿,见过孙老太君,家师亲自对晚辈讲述过孙老太君的英雄事迹,晚辈得见老太君天颜,三生有幸。”
孙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柔声道:“起来吧,好孩子。”
郑愿又作了一个揖,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来,仍旧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不敢仰视。
花老祖和花山、花豪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孙老太君这一来,可就把郑愿的身份一下拔上天了。
幸好老太君还没有让花老祖和郑愿平辈相见,否则花老祖不气死才怪。
花老祖很疑惑,他不知道郑愿的师父是谁。他一直都认为郑愿的武功很平常,不值得费神去打听郑愿的师承。
连花深深也吃惊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郑愿,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他了。
第五章 叙旧
孙老太君慈声道:“好孩子,你师父一向可好?”
郑愿忙道:“托老太君的福,家师身体尚好,只是不常走动了。”
孙老太君问道:“我记得你师父最爱吃大块的红烧肉,这脾气只怕还没改吧?”
郑愿笑道:“没改。只是家师的牙齿有几颗活动了,不怎么敢吃瘦肉了,前年啃鸡腿掉了一颗牙,他老人家心疼得不行,恰好我在,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花深深“咭”地笑出了声,旋即又极起脸,不朝郑愿看,两手慢慢抚着孙老太君搁在她肩上的手。
花老祖心里颇有些诧异,他并不觉得郑愿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可自己的“冰雪牡丹”居然就笑了,而且笑出了户。
他心里更讨厌郑愿。
花老祖讨厌所有的小白脸。而郑愿显然就是个小白脸。
孙老太君居然也笑出了声,眸子里也闪出了光彩:
“你师父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一点也没改。唉,他吃亏也就是这坏脾气上。”
郑愿道:“是。”
孙老太君叹了会儿气,眼睛又瞪起来了:“‘你这孩子该打!”
郑愿道:“是。”
孙老太君吃吃笑道:‘“什么你就‘是’呀!你走江湖有几年了?”
郑愿道:“三年。”
孙老太君板起脸道:“三年了,也不说来看看我,莫非你那死鬼师父没跟你说起过我?”
郑愿陪笑道:“言犹在耳,晚辈都能倒背如流了。只是我师父说,人老了爱清静,叫我没大事不要惊动老太君。”
孙老太君冷笑道:“你是说我老朽了么?”
郑愿忙道:“不敢。”
孙老太君忽然又笑了,叹道:“我的确真是老了,要不是为了你这孩子,我也不会跑这么远的路,深深起来,给奶奶捶捶腿。”
花深深甜甜地应了一声,握起粉拳,轻轻为老太君捶着腿,右耳边的一朵珠花随着捶腿的节奏轻轻摇晃着。
郑愿道:“老太君何苦劳动?一声令下,晚辈还不去洛阳看望吗?”
孙老太君道:“我原先也不晓得你就是朱争的徒弟,只是听深深说起你有一柄龙雀刀,这才知道。”
花老祖和花山、花豪都面露讶色。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郑愿的师父,居然就是昔年名满天下的朱争。
朱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谁没听老人说过呢?
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情人像朱争呢?
花老祖忍不住道:“郑少侠原来是朱老前辈的高徒,失敬,失敬。”
花山拱了拱手,花豪却冷冷低哼了一声,转开了眼睛。
郑愿连忙拱手道:“晚辈未能继承家师所学,惭愧之极。”
孙老太君喷笑道;“这孩子!深深都跟我说了,去年那五个黄河上的凶魔是你一个人打发的吧?”
花老祖更是动容。
他十分清楚,黄河五魔的毒术武功都极为出色,横行黄河十数年,无人能制伏。
去年黄河五魔一夜间突然横尸曹州,江湖中人人称快,就是不知那个“替天行道”的大侠是谁。
如果郑愿能一人力诛黄河五魔,他的武功绝对不会在朱争之下。可郑愿的名气,比起朱争就天差地远了。
花老祖回头怒道:“深深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花深深冷冷道:“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也差点死了,中了九剑十三刀,要不是我救了他,哼哼!”
孙老太君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道:“这孩子!郑愿若不是为了救你,怎么会和黄河五魔冲突起来?再说他当时又喝醉了,怎会不受伤?”
花深深冷冷道:“我又没求他救我。”
郑愿觉得很尴尬,只好苦笑着不出声。
花老祖仰天大笑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江湖上出了这么一位少年英雄,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郑愿苦笑道:“老前辈夸奖,晚辈不敢当得很。”
孙老太君叹道:“你们只知道他杀过黄河五魔,就惊成这样,若再知道他干的另外一些大事,只怕真的会跳起来了。”
郑愿双手乱摇:“没有了,没有了,杀黄河五魔时也多亏花三小姐帮助,否则晚辈早就埋尸曹州了。”
花深深道:“你别拉了我,我当时吓都吓晕了,怎么帮你”
孙老太君笑眯眯地道:“郑愿,烦你这位少年英雄坐过来,给我这老朽讲讲你的英雄事迹,我保你三天之内轰动江湖,比你的师父还有名。”
郑愿哭笑不得:“晚辈实在不想有太大的名气。”
孙老太君笑道:“你不想出名也不行了,阿福啊!”
“赶车的老兄”在外大声答道:“在。”
孙老太君笑道:“去年八月初三那天,我交待你出门干什么去了?”
阿福道:“老太君交待,让小的出去查一查,死在龙雀刀下的有哪些人。”
郑愿一怔,花老祖父子三人也呆住了。
孙老太君道:“你说说,你是怎么查的,查到了些什么。”
阿福答道:“小的将近年来神秘暴死的江湖恶人列了一个清单,共有九十六人,小的花了六个月时间,都查一了遍,有十三个是小的请人挖坟验尸才知道的。其中,死在龙雀刀下的有三十七人,不包括已知的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