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纵横

方圆走到潘善棋桌子旁边时，棋盘上已经落下四十多子，大致的格局已经成型。这速度似乎稍稍快了一点点，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包干制，棋手们都担心超时，因此前面多半会尽可能快速一些，为后面的厮杀留出足够的时间。

前面这些着手双方都没有太大的问题，规规矩矩的布局，显得双方都非常谨慎。

方圆看了一会儿便转向别的桌子旁，约半个小时后再转战B组观察。

下午的形势似乎能乐观一些，潘善棋在与对手比拼忍耐功夫，双方都不敢随意发力。而两外四名棋手中有两盘形势稍好，另外两盘也可以说是难分胜负。大略看过，方圆便不肯继续呆在对局室中，而是走到大厅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与上午相同，家长们还是紧张地围拢过来，纷纷打听着情况，即使张景新的爸爸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方圆一笑道：“还不错吧！不过还是不要给孩子增加压力的好，毕竟还小，而且比赛中要想发挥出色就是要有平常心的，情绪上的波动很容易让技术发挥不出来，这张大哥应该最有体会。”

张景新爸爸略显尴尬，忙着点头道：“可不是，我家娃儿比赛的时候，就是见不得方指导，看见就紧张的不行。”

众家长齐笑，对他们而言这不是什么秘密，张景新的事迹经过同学们的宣扬，现在基本上已经尽人皆知了。

张景新爸爸随即有些得意地说道：“不过若不是面对方指导的时候还是蛮可以的。”

孩子们之间有友情也有竞争，在他们的家长中同样也存在着暗战、攀比。张景新爸爸的话一出口，众人立刻略略收敛了笑容，毕竟四家的孩子都不是张景新的对手，除非坐在方圆的面前比拼。

方圆懒得面对这种无意义的攀比，见状掏出手机拨打起丁文惠的号码。家长们见机稍稍散开来。

丁文惠到现在还没过来，让方圆有些担心，再怎么说龙门这里两人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别出点什么差错。还好，电话响过两声后便有人接了。

接电话的是丁文兰，她在电话里说丁文惠的学校要提前开学搞什么军训，不能继续留下来了，两人已经定好明天的车票，一早就要走了，晚上会过来同方圆道别的。

只要丁文惠没什么事情就好，方圆随口应了一声，也没问为什么丁文惠没有接电话。

方圆同家长们又闲聊了一阵，正准备起身再次进入堆聚室看看情况时，口袋里的电话振动起来，显示的是丁文惠的手机号。

方圆接听，那面传来丁文惠的声音：“师傅，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了？”虽然是在问方圆，可丁文惠并不等方圆回答，便继续说道：“刚刚我洗澡呢，没办法接听的。学校……”

方圆赶紧打住，对丁文惠道：“好了，我知道了，刚刚你姐姐说过了。”

丁文惠那边抢着道：“师傅，我去成都上学好不？北京又干燥又热，还没有那么好看的竹子，一点都不好……”

本是担心丁文惠两人出事才打的电话，不想让小家伙缠上了，方圆连忙道：“师傅要去看看比赛的情况，有事我们晚上说。”说完同样也不等丁文惠开口就赶紧收线，缠下去可是要命了。

有时候方圆觉得丁文惠这个徒弟挺可爱的，可有的时候又觉得这小家伙相当麻烦，真不知道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给他这样复杂的感觉。

方圆摇摇头，同几位家长轻轻打声招呼便再次走向对局室。

经过这么一阵子，赛场上已经有结束的了，估计那是被杀崩掉实在进行不下去的。

方圆走到潘善棋的桌旁，见棋盘上已经摆得差不多了，目前居然已经到了收官阶段，速度这么快倒是出乎方圆的意料。仔细看形势才发觉两人竟然没有掀起大规模的战斗，几乎就是铺地板铺到现在，盘面上分割的如同一副地图，双方边界分明，互相也不闹事只是平稳地收官。

这种进行的方式最容易导致细棋的局面。而摆在方圆面前的棋局也确实如此，整体上很细。没来得及细数，不过给方圆的第一感就是潘善棋的黑棋稍稍好一点的样子，但还不是十分分明，关键还要看最后的收束。方圆不打算给小潘同学施加压力，虽然他的心理素质比张景新要强很多，方圆面无表情地缓缓离开，逐个观察另外四名参赛选手的情况。

看来中午的游戏确实起到了作用，四位选手状态发挥不错，基本上都已经锁定胜局，只等对手认输了。

方圆暗自点头，心里也小小得意一下，走到门口附近远远望着场内情况，等待着学员们胜出。

孩子们没有辜负方指导的期望，下午五点钟以后陆续结束了战斗，四盘棋都顺利取胜。

当四人分别经过方圆身边的时候，方圆微笑示意，让他们先去大厅里等候。

潘善棋与张景新结束战斗都相当晚，估计对战双方的时间都消耗差不多了。还好两人也都小胜对手实现了预选赛的二连胜，形势一片大好。

六人全部取得胜利，不管怎么样大家还是相当高兴的，恰巧有赶上了丁文兰姐妹两人要走，于是家长们一致决定晚上请丁文兰两人，一则送行，二则也庆祝六人下午的战绩。其实内心中还有讨好方圆这个总教练的意思。

方圆不忍驳了家长们的心意，便电话里跟丁文兰姐妹说了这事，结果，渐渐变得好事起来的丁文惠一口答应下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搭车前来。

由于丁氏姐妹提前就要走，方圆考核徒弟的约定便无法实现了。

外出比赛，家长们也不敢如何劝酒，这传统的酒文化只好绝迹于这个饭局。

规规矩矩吃过晚饭，需要送两个女孩回宾馆了，家长们各自推托要照顾孩子们早些休息，因此送人的事情当然落到方圆一个人身上，其实大家确实也没有理由参合其中。不过瞧他们，甚至学员们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方圆不由“哼”了一声，反正自己徒弟姐妹两人就要走了，他也就懒得同这些家伙们计较。

因为进京的列车出发时间恰好同比赛时间有冲突，于是方圆有了相当充分的藉口免去送别这样令他不舒服的场面。

第二日上午，方圆到达比赛场地的时候接到丁文惠的电话，说火车已经离开龙门，让方圆不用担心了。方圆不禁一笑，这小家伙何时变得如此懂事了，话语中透着十分的亲近。

方圆随口说了类似“路上注意”之类的话，便以比赛马上开始为借口赶紧挂断电话，唯恐这弟子又像来时那般没完没了。

上午的比赛进展顺利，延续昨天下午全胜的好势头，六人中有五人取得了胜利，唯一的一盘败局还是对手见这边时间不足而施展掏粪坑战术取得的。这样无谓地输掉比赛，小棋手当然很不服气，同时心里窝火，中午时，无论方圆怎样开解也没办法高兴起来。便是小棋手们通力合作打算逗得他忘掉上午的比赛也宣告失败。

就这样这孩子带着一肚子的闷气开始了下午的比赛。

方圆作为教练，所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至于棋手的心里调整能力基本上还是要靠自己的。一个合格的大棋士，在对弈过程中总能保持心静状态，不会受其他的杂事影响。不过这种本领不是与生俱来的，是要经过无数次磨炼才慢慢获得的。这小棋手的这次遭遇其实也算难得的经历了，或许下午的比赛失败反倒对他的日后发展更加有利一些。

这些话赛前说出会让人相当反感，不过若是搁到赛后说出却变成了良好的建议，语言这东西真是不得了，只是一点点时间上的差别就有着明显不同的作用。

方圆也是百多年前的知识分子了，或者叫准知识分子，毕竟当年遇难时还未及弱冠。不过这些东西还是明白的，当即不声不响地带领学员们来到赛场。根据电脑打印出来的对阵表，逐个安排学员们坐好后，便再次走到门口。

各队伍都有不少的教练，有的甚至达到六人的规模，真搞不清楚这么多教练跟来是照顾学员比赛呢，还是随队旅游来了。这些教练里面倒是也有年纪不大的，比如北京某道场与棋校各自来了两个与方圆年纪相仿的教练，不过与方圆不同的是这四人都是女的，而且赛场上非常活跃，不住穿梭往来与裁判、队员、各省教练之间，相当的尽职尽责。

由于场内交流会妨碍棋手们比赛，因此门口处总会不时有教练们存在，或者是吸烟，或者相互交流。而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两名少女教练，这样两天下来，人家教练总看到方圆一个人既不吸烟也不聊天仿佛就是个不相关的人一样，不由便有些好奇了。

今天，方圆便遇到了第一个与其搭讪的女孩。

女孩是北京一个著名道场的教练，一个业余棋手，人长得算不上十分难看，可也不那么漂亮，非要夸奖的话，只能说活泼吧！

瘦弱的女孩靠近方圆时若有若无地瞟了眼方圆胸前的小牌子，接着做吃惊道：“啊！你就是方圆啊？”

方圆回望一眼这个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吹倒的女孩道：“你认识我？”

女孩夸张地说道：“我听说过的，今年成都‘晚报杯’选拔赛你是第一名吧？我听唐老师说起过。”

这个唐老师方圆听棋友们说起过，被全国棋友们戏称“四川老唐”，是一个业余棋界的传奇人物，曾经只身周游全国，其目的仅为寻访棋友对弈，堪称真正的棋士，而且棋力不弱，属于国内业余棋界的顶尖人物。不过由于“四川老唐”飘忽不定，方圆倒是真的没有见过此人。方圆不由疑惑道：“他也参赛了？”在方圆的记忆中似乎没在选拔赛名单上见到老唐的名字。

女孩抿嘴笑道：“怎么会呢？唐老师今年代表银白参赛。”

方圆点点头，像“四川老唐”这样的人物原也不会参加劳什子选拔赛的，那样可对不住他的名头。原本方圆不打算理会这个陌生的女孩的，不过她提到了的这个“四川老唐”确实方圆神交已久的豪迈人物，因此不由接口道：“不错，‘四川老唐’自然不必参加选拔赛的。我糊涂了。对了，你们很熟？”

女孩一笑道：“不！也是认识不久的，前两天唐老师来北京，恰巧到我们道场办事，这才认识的。”

方圆点头无语，业余棋界有四个传奇人物，虽然都没有职业经历，不过棋力之强却并不下于那些从职业上退下来的棋手，因此被冠以业余棋界的“四大金刚”的称谓，其中“四川老唐”就是其中之一。这四人可不简单，棋友们可以不熟悉某些职业棋手，不过还没有不知道这几人名头的。实际上如果这四人肯办棋校什么的，其影响力绝对比一些低段职业棋手要强很多。

女孩见方圆沉默下来，佯做恍然状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莫裳欣，北京龙道场的教练。”说着大方的向方圆伸出手来。

方圆也伸出手来，不过不是与其相握，而是指向她胸前的小牌子点头道：“已经看到了。”说着便收了回来。

莫裳欣有些尴尬，缩回手来身子微微侧了侧，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开口问道：“你现在在成都棋院教棋？”

方圆活动一下右手的手腕道：“不是，我另有棋校。我得进去看看学员情况。”点点头走向赛场，便不再理会莫裳欣。

方圆冷淡的表情终于让对方明白他并不打算与其攀谈，于是莫裳欣只是皱眉目送方圆进入赛场后才缓步也走了进去。进去后她径直来到龙道场的一个男教练身边，眼睛不住瞟着方圆说着些什么。见方圆目光扫来，她马上回以微笑。

方圆皱皱眉头，他有点不信那莫裳欣只是出于礼貌或者无聊才同他闲聊的，尤其见那两人的样子似乎正在说自己，不由疑心顿起。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着“方圆棋校”与人家龙道场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那些人应该没有关注自己的必要，除非是看出了自己围棋的真实水平，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通了这些，方圆略点头示意，便一旁观看学员们的情况。

棋局进行的时间还不长，目前还看不出优劣，基本上学员们都发挥的不错，至少方圆还没有看到有明显问题的招法。但很快方圆就有些担心了，似乎约好了一般，五人中除了潘善棋外，四个人连续出现缓手，其中三人立刻被对手抓住机会进行攻击，眼见风云突变，方圆却只能摇头暗自叹息，孩子们发挥还是不稳定，这些学员中也就潘善棋还可以信任。今天下午的结果恐怕不妙了。

事实不出方圆所料，下午五点钟以后，先是三人收官后各自小负对手，紧接着潘善棋三又四分之一子战胜对手算是给方圆一点点安慰。不过后面两人，纷纷落败，让五位家长心情彻底跌落到谷底。

四轮比赛结束，成绩最好的是潘善棋目前全胜，紧随其后的是张景新三胜，后面则是三个两胜，一个一胜。总体而言，除了潘善棋与张景新之外，其他人进入本赛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