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桑琼轻哂道:“你若相信我就行,不信就别冒险,在下却不惯作那牙疼咒。”
阴美珠略一沉吟,道:“你既是男子汉人大大,须不该欺骗我一个女孩子,刚才你也看见了,为你的事,我已经开罪三位师姐…”
桑琼截口道:“不必邀功激将,老实说,在下势非脱身不可,但必定凭自己力量达到日的,岂会诓骗以求侥幸。”
阴美珠嫣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果然举手拍开桑琼两肩穴道,含笑递过饭菜。
桑琼展臂曲伸,稍为活动了一下筋骨,也就坦然接过饭菜,坐存床上吃喝起来。
那阴美珠斜坐床沿,代为盛饭输菜,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连尽二大碗方才停手,不觉笑道:“都说,女人吃饭如数,男人吃饭如虎,瞧你这模样,比虎还的.分明早就饿了,方才还嘴硬呢!
桑琼抹抹嘴唇道:“这就是行走江湖要俱备的工夫,要能数日不食,也要能一餐斗米,现在饭已吃过,你可以动手了。”
阴美珠道:“动什么手?”
桑琼道:“再点闭我双肩穴道呀!
阴美珠笑道:“假如你就这样安份,我想个必了,只要别给帅姐她们知道,省得被她们胡乱猜测……”
桑琼耸眉道:“在下匕经说过势非脱身不可,你若不肯重闭穴道,须不能责我言而无信,有机会我是要走的。”
阴美珠见他说得认真,不似恫吓之词,叹道:”‘你为什么非走不可?竟不肯随我去见师父?
桑琼道:“并非我不愿云见令帅,无奈此刻确有急事,难以分身,再说,令师既率十二钗重人中原,迟早总总要相见………”
阴美珠抢着道:“等到那时候,相见已经太晚了。”
桑琼注日道:“你一定要我去与令师相见,有何作用呢?”
阴美珠道:“我想请她老人家……”话未说完,突然颊上微红,又改了口,道:“我失落门门至宝 九阴真册 中最重要一篇,必被师父重责,才想到借重你的神妙剑法,向帅父引介,师父嗜剑如狂,或许会看在你分上,让我将功赎罪………”<p> 这番话,显然是一时藉词,但桑琼无心深究她真正原因,只凝目问道:“君子九阴真解,是不是你所说的绢册?”
阴美珠道:“正是。”
桑琼诧道:“既是师门武功秘本,你应该早已习练过,为什么还把它带在身边呢?”
阴美珠脸上又莫名奇妙一红,摇头道:“我习过的九阴神功,不是这一种,同时,这份秘本上的功夫,一个人无法习练……”
语声一顿,笑道:“反正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你只要知道那是件很重要的东西便行了。”
桑琼暗觉诧异,心忖道:此女看来溺陷末深,对我也敌意渐失,但她要我去见三眼魔母,却不知是何居心?更为什么言词闪烁,不肯明言呢?
心念转动,正想再套问下去,门上忽然响起轻微的“剥落”之声。
阴美珠神色立变,急道:“一定是师姐她们来了,快些躺下。”
桑琼依言面壁卧下,假作入睡之状,阴美珠匆匆整理了一下被褥,然后打开房门。
谁知门开处,却是一名店伙。
那店伙堆下满脸笑容,躬身道:“小的来收拾金盏,姑娘们好安歇。”
阴美珠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店伙喏喏声,低头而人,一面收拾桌上盘碗,一面不住向床上偷窥,笑着问道:“听说这位姑娘染病,不要紧吧?
 阴美珠冷冷答道:“还好。”
店伙干笑两声,又道:“不知道有没有请大夫诊过脉?”
阴美珠道;“不是什么重病,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店伙一脸关切之色道:“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了,日下时疫流行,听说握并附近已经死了十多个,姑娘们身子单薄,有病还是早请大夫诊治的好,千万大意不得,小病不治,不定就转成大病了……”
阴美珠不耐地道:“谢谢,有好大夫,咱们会请来替他诊治的。”
店伙欣然道:“这是巧极了,要说好大大,小店前院就住着一位,虽没正式悬壶,可的的确确是位有真本事的神医,前几大南大街赧二楞子他娘,数十年的风瘫绝症,看过多少名医,都没见效,彼小店中这位老夫子一剂水药,就能下床走动,连服三帖,已经健壮复原,能挑动二十斤的水桶,大家才知道这位老夫子是华阳转世,特来济世活人的,小的看这位姑娘的病……”
阴美珠又好气又好笑,截口道:“听你的口气,是要替咱们介绍这位再世华陀诊病?!”
店伙忙道:“这不是小的故意吹嘘,说来也是缘分,姑娘落店的时候,恰巧那位章老夫子正在门前看见,是他问起来,有意跟姑娘你结个善缘……”
阴美珠把脸一沉,冷冷道:“请你带句话给那章老夫子,好意心领,咱们不想麻烦他,谢了,”
店伙一愣,讪讪地道:“那位章老夫子可是一番诚意……”
阴美珠佛然道:“我说过了,盛情心领,不劳垂注,难道你耳朵有毛病,听不见?”
店伙见她脸色不对,不敢再说,急急收了盘盏,低头退去。
阴美珠愤愤关了门门,低骂道:“这伙计不知得了姓章的多少好处,竟唠叨个没完,什么草药郎中到他嘴里都成了华陀再世了。”
桑琼翻身坐起,也忍俊不住道:“不过,人家总是一番好心,<p>谁知你不领情呢?”
阴美珠笑了笑,道:“我倒想让那位章老夫子来替你诊诊脉,就怕他分不出妇科内科,准得吓一大跳。”
桑琼道:“你那位十师姐想的这混账主意;令人可恨,总有一天我要她也扮个男人,把她也混在男人堆里试试。”
阴美珠“噗嗤”笑道:“那呀,正中她下怀,她可要重重谢你了。”
两人笑语如珠,直似挚友相对,好像忘了彼此之间还是敌人。
闲谈片刻,阴美珠睇目问道:“听说你们中原武林有一座天寿宫,宫中有五位姑娘,各负精湛武功,号称‘北宫五燕’,可是真的?”
桑琼道:“不错,只是如今五燕折一,仅余四燕了,你问此则甚?”
阴美珠答非所问地道:“想必你跟她们都很熟稳了’!”
桑琼点头道:“我和彩燕欧阳玉儿是儿时游伴。”
阴美珠眸中光一闪,道:“依你看,那北宫叫燕跟咱们四钗,谁强过谁呢?”
桑琼一顿,笑道:“这要看从那一方面来比较了。”
阴美珠道:“诸如武功、容貌、心性……各方面都比一比。”
桑琼注目道:“既然要比较,就须直言无隐?”
 阴美珠道:“那是自然。”
桑琼又道:“是笼统比较,不分个人?”
 阴美珠笑道:‘当然具体而论。”
桑琼微微一笑,道:“论武功,阴山姊妹可能要略胜半筹;论容貌,端妍或许相近,气质当让四燕;论心脏,正邪殊途,差拟天壤,四燕乃巾帼奇葩,贵姊妹不过一批荡妇淫娃而已……”
阴美珠笑容顿失,脸上勃然变色……
桑琼分明看见,却故作无睹,继续说道:“人生百年,转瞬间事,男人尚且难保青春长驻,女子更叹红颜易老,纵负绝世玄功,谁能阻得岁月飞逝?一个人活在世上,武功容貌皆不足恃,唯有气节情操,才能永留万世不灭,有的人纵欲贪恋眼前,恣意声色之娱,到头来,人老珠黄,繁华逝尽,一身所占不过尺丈之地,绝世容颜随草木同朽;有的人舍己济世,忘却小我,造福苍生,百年身故,遗泽永值人心,乍看起来,这种人好像傻得可怜,似乎未能享受到什么,但等到千年万世之后,两相比较,才知道那短短数十年光阴,有人虚耗浪掷,一事无成,有人却把握那短暂时光,给字内苍生留下了永难抹灭的怀念,同样是生,同样是死,其所得所失,差别竟如此巨大,值得与不值得?也就不待赘言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语声顿止,目注阴美珠,只见她木立如痴,不言不动,双眸中泪光闪闪,手里一条丝巾,已被揉成一团。
桑琼忽然感到不忍,微微一笑,道:“一时忘情,说了这一大堆废话,离题太远了,咱们还是谈谈眼前吧……”
阴美珠突然扭过玉首,激动地道:“我有两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桑琼笑道;“因循惑志,懵懂惑心,蜘调则气亏,存疑则智塞,有话就该问,姑娘请说。”
阴美珠颤声道:“敢问正邪善恶之分,是重内心,或是重行为?”
桑琼正色道:“心有所宗,行止随之,取舍之间分寸,端以灵犀为储绳,自然是心行合一为上,心正行滞为中,心行相前为下。”<p> 阴美珠点点头,含着瞒眶热泪道:
“那么,一个已堕邪道的人,倘如力图自拔,还算不算是完整的好人呢?
桑琼心头猛震,肃容道:“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世上最能可贵之事,莫过于此了。”
阴美珠凝引顷注,哺哺道:“人家都说:马到临崖难回道,船到江心补漏迟。三个跌进染缸的人,怎能洗得净他身体上的污迹?”
桑琼沉声道:“错了,那是颓堕者的藉词,正因补漏恐迟,回首艰难,益证悔悟之不易,那染缸抽身的人,才益值得敬佩。”
阴美珠娇躯微震,缓缓低下头去,两行热泪却籁籁而下,良久,才呢哺低语道:“但愿有一天,你能记住这几句话。”
桑琼情不自禁的道:“美珠,你……” 作势欲起,挣了挣,下半身僵挺难动,才想腿弯穴道尚未解开。
他一把掀开被褥,便想自解闭穴,不料就在这时候,房门上又响起“噗噗”的叩门声。
阴美珠一惊扬头,低声道:“快些躺好,这回一定是帅姐她们了。”
桑琼道:“你还顾忌她们……”
阴美珠一面拭泪,一面催促道;“求求你再委曲一会,我有无法言述的苦衷,此时此地,不能引起她们的疑心。”
说着,急急按倒桑琼,替他盖上被褥,仍作面壁而卧,待一切都整理舒齐了,才轻轻拉开房门。
殊不知,房门启开,竟使她猛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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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辉 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八章 毛遂自荐
门外,站着一个面目陌生的瘦削老头儿。
那老头儿约莫五十多岁,瘦瘦瘪瘪像个人杆,却偏偏穿着一件宽大簇新团花大锦袍,足登福字履,头戴员外巾,尖尖的下颚,垂着三撇老鼠胡须,手里高举着旱烟管,鼻梁上更架着一副银箍水晶老花眼镜。
看他打扮虽有些不伦不类,但老头儿满脸堆笑,态度十分恭敬客气,房门一开,便冲着阴美珠直点头哈腰,含笑招呼道:“姑娘还没安歇?难得!难得!”其实,人家有没有安歇,又“难得”什么?老头儿却没解释。
阴美珠眉峰微皱,道:“敢问老先生,你是——”
老头儿不待相请,已经摇摇摆摆跨了进来,并且顺手将房门掩上,目光一闪,答非所问地道:“早晚天气凉,生病的人千万要当心,门窗务必严紧些,别招了凉,转成伤寒,就不好治了。”
一面说着,一面又亲自走去将窗户也掩闭起来。
阴美珠双眉锁得更紧,又问道:“老先生贵姓?这么夜深了……”
老头儿笑容可掬,连道:“不要紧,老朽一向睡得晚,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看书也常看到五更天,姑娘,坐呀!坐下谈!坐下谈!”说着,自己先在墙边一张圆椅落坐了。
阴美珠已经火起,粉脸—沉,冷冷道:“我这是第三次请教了,老头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头儿轻哦一声,用力一拍大腿,笑道:“真是老糊涂了,弄到现在,老朽还没有自我介绍一下,姑娘大约不认识老朽吧?”
阴美珠冷哼道:“废话,除非我是神仙……”
老头儿连忙摇手道:“神仙二字,老朽可不敢当,只不过是对岐黄之道,稍有涉猎,一向用药又绝对谨慎,所以,还算没发生过意外,挣得一点薄名……”
猛见阴美珠柳眉双耸,又将发作,于是急急改口道:“老朽姓章,名朗,草字春平,乃琅琊隐士,皆因淡泊名利,避世而居,除以酒诗自误,生平唯一雅好,便是神农济世之学……”
阴美珠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那位住在前院的神医,章老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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