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桑琼道:“她的目的,自然是想阻止咱们去海心山赴约,由此看来,曹克武确已有稳操胜券的准备,至少,他能举出证据,而咱们却不能。”
欧阳玉儿道:“我无论如何不相信当年爹爹和桑伯父会做出亏理的事,纵有证据,也一定是曹克武捏造的。”
桑琼正色道:“玉妹妹,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据耶律大人生前说,当年曹克武投人阿儿汗宫时,确曾身受重伤,而东庄和北宫,又的确失落了两份不属于自己的武林秘笈,你能说这些都是巧合吗?”
欧阳工儿默默垂首,无以作答。
桑琼默然叹道:“事情越来越明显,当年曹克武断腿负伤,八成是你我的父亲所伤,欧阳伯父所持有的半部秘笈和先父交给如芳保管的那只玉盒,也多半就是所谓‘混元震天秘录’,就因这部秘录,才结下仇恨,曹克武大难不死,才处心积虑寻仇,你如芳嫂被五魔逼死,伪装成自尽模样,艳琴贱婢混进天寿宫,终于害死了欧阳伯父,盗走厂半部秘笈……这些前因后果,如个已经可以联想完全了……”
欧阳土儿突然掩面失声,抽搐道:“桑哥哥,不要说下去了!”
刹那间,满室群雄,尽陷入凝重肃然之中,大家既不便置喙,也不便探询,人人心头都像压着一块干斤大石般沉重。
事实摆在眼前,东庄北宫惨变起因,已经显露端倪,假如路贞贞所说是真,非仅师出无名,再面对天下同道,被曹克武指名羞辱,这份难堪如何承受?
但是,就为了路贞贞一句话,难道真的隐忍吞声,就此认输回头不成?
大家心里都同样无法决断,但是谁也没有把这难题问出口来,偌大的正厅一时寂然如死。
良久,良久,才听紫燕幽幽问道:“五妹,桑公子,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桑琼和欧阳玉儿同时抬头道:“大姊请说。”
紫燕凝容说道:“古语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真是圣贤,也难免要犯过错,何况爹爹和桑伯父,自然也可能做出错事来的……”
欧阳大儿失声叫道:“大姊,连你也信不过爹爹?”
紫燕摇头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咱们做儿女的,应该有担当过错的心胸和准备,假如当年真是两位老人家亏负了道理,咱们该挺身承担下来。”
语声微顿,接着又道:“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也没有不敬重父母的儿女,但疼爱不是溺爱,敬重也不是盲目的,两位老人家泉下有知,他们一定也耻于有只知偏袒,不辨是非的儿女。”
这话说得很重,欧阳玉儿越发螓首低垂,作声不得。
紫燕声调一落又起,昂然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纵令两位老人家当年铸下错误,咱们做晚辈的并没有避讳的必要,事情的真相,咱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果真错在东庄北宫,咱们愿意面对天下群雄,替父领罪,否则,更该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代亡父申昭冤屈,索还血债,这是咱们的责任,咱绝不规避,绝 不畏惧。”
一番铿锵之词,直听得满座群雄人人动容,紫燕说完举起面 前酒杯一仰面尽,凄笑又道:“我身为北宫长女,现在可以斩钉 截铁说句话,无论桑公子如何行事,今夜子时,咱们四姊妹决定动身前往海心山,与曹克武作一恩怨了断,至于那位路姑娘冒险传讯的好意,咱们心领了!”
桑琼激动地接口道;“小弟也附骥随行,决不规避。”
莫金荣长身而起,一日饮尽杯中酒,朗笑道:“神机堡门下也不后人。”
鲁无尘等纷纷起立,同声响应,群情激奋下,欧阳玉儿含泪走到紫燕身边,紧紧执着她的手腕,颤声道:“大姊,我真高兴有你这位大姊姊。……”
口 口 口
青海,一名科科诺尔,是我国内陆第一大湖。
海心山孤悬湖心,四面环水,险峻而挺拔,映着祁连雪峰倒影,越见瑰丽灵秀。
已经是初春季节,但朔风越巴颜喀喇山向东吹来,大西北仍属冰山雪地严冬景象,湖面冻凝,使海心山宛如一面嵌在琉璃中的玛瑙。
这一天,正是元宵佳节,也是东庄桑琼与阿儿汗宫曹克武相约了断恩怨的会期。
早在半月之前,各地武林高人已风闻消息,联袂赶到,来的人包括各门各派高手,黑白两道奇人异士,其中绝大多数是为了武林四大世家声誉所吸引,远来睹盛助力,自然也有少部分人,暗怀投机之心,准备来看看武林大势,以便附从投效,见风驶舵。
无论来人的身分目的,一律都受到阿儿汗宫弟子的亲切接待,海心山上,锦帐连绵数里,整罐美酒,全只牛羊,日夜不停的尽量供应,不过,食宿虽然免费,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享用,因为酒食接待和帐幕全设在海心山上,湖中却无船只接送,凡是参与盛会的客人,除非身负上乘功夫,能够履践冰、踏湖而过,否则,就只有望湖兴叹,自恨未遇名师的份儿了。
这一来,无形中也等于对来客身份,作一次严格的挑选和淘汰。
是以,会期正日,海心山那片东面空场四周,虽然坐满了三山五岳豪客,倒也称得上各负绝学,并无滥竿充数之辈。
午时二刻,日正当中。湖上倏忽响起三声金钟,广场中人声顿寂,有人轻轻传语道:
“正主儿到了!”
场中群雄不约而同掉头望去,但见薄冰覆盖的湖面上,正迅捷如飞驰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桑琼和四堡总管莫金荣,北宫四燕衣袂飘飘,紧随在后,再后面,是鲁无尘、罗大奇等一干老少英雄,分列而行,簇拥着一乘用软椅扎成的敞轿。
轿中,坐着双目皆盲,两腿俱断的耶律翰。
一行人越过湖面,走进广场,那名负责接事务的阿儿汗宫铁卫队队长杨克坚,立即大步迎厂过去,拱手道:“桑庄主请入南方彩棚稍待,本宫宫主就快到了。”
桑琼微微一笑,道:“杨队长口里所称宫主,不知指的是什么人?”
杨克坚道;“自然是曹宫主。”
桑琼轻哂道:“曹克武叛乱小人,怎敢僭越尊位,杨队长,听说你和铁卫队弟兄,乃是阿儿汗宫元老旧人,你且看看仔细,这位是谁?”
说完,身形微侧,后面两名雪山派弟子抬起敞轿,疾步上 前。
杨克坚目光一触敞轿上的耶律翰,浑身如遭电击惊“哦”了 一声,踉跄连退四五步,脸上刹时变色。
耶律翰缓缓问道:“是克坚吗?”
杨克坚身不由己,“卟通”跪了下去,颤声呼道:“宫主,原来你老人家还在世上?”
杨律翰沉声道:“谁说我死了?”
杨克坚呐呐道:“是兰……是阿兰姐传出您老人家和夫人的死讯,并称是夫人遗言,命曹克武接掌大位,有夫人虎斑指环令为证,弟子不能不信……”
耶律翰仰面长吁道:“好个狠毒的丫头,一手遮天,篡宫窃位,竟被她得意了二十年。”
杨克坚俯首道:“弟于愚蠢,求宫主责罚。”
耶律翰凄然一笑,摆手道:“起来吧!这事不能怪你,天意如此,该当有此一劫,我且问你,宫中旧人还剩下多少?他们都还好么?”
杨克坚道:“宫中旧人只剩二十余名,悉被编入铁卫队,现在都在海心山上,宫主请略待,容弟子召他们来叩见旧主。”
耶律翰摇手道:“不必了,你只须暗中知会他们一声,一切仍照目前情形,千万不可露了痕迹,且待惩治了曹克武和阿兰贱婢,再行相见不迟。”
杨克坚躬身应道:“弟子谨尊令谕。”
耶律翰叹道:“难得你还念旧主,带路吧,咱们去棚下等那孽种去。”
杨克坚低声道:“回宫主,今日之会,曹克武已经……”
耶律翰微一摆手,截口道:“且去棚里再说。” 桑琼颔首示意,群侠簇拥着敞轿,大步向南面彩棚走去。
这些经过,落在四周与会群豪眼中,登时引起一阵议论,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阿儿汗宫这段秘史,都不期揣测纷纷,如堕五里雾中。
不多久,金钟又起。
与会群雄循声望去,场中立时扬起一片惊呼。
原来这时湖上,出现一族奇特的队伍,足五六十人之多,其中有健步如飞的男女,更有两乘珠廉低垂的彩轿和一辆豪华金绺马车。
那两乘密封彩轿,由曹克武亲率圣宫九后中五名男女弟子前导,轿后是十二名美艳少女随护。
十二名少女一色大红紧身劲装,个个体态婀娜,早把场中近千道目光牢牢吸住。
大家只顾贪看“阴山十二钗”,竟未注意那辆金绺马车,正由两名柱拐老人左右挽着马辔,人车踏着薄冰,如履康庄大道,跨越湖面而来。
及至近前,才有人惊呼道:“连马车也驶过来了,这是什么武功?”
群雄如梦初觉,这才发现那辆马车来得出奇,试想湖面虽然结了一层薄冰,人行其上,尚且须提气蹑身,那马车居然畅行冰上,毫无阻滞,这是何等惊人的事。
就在群雄惊诧骇异之际,车轿已登上海心山,也不知是谁领的头,场中忽然爆起一阵采声。
曹克武洋洋得意举手微拱,柱拐前导,车轿直抵北面彩棚 下,珠廉掀处,走出两个面垂厚纱的妇人,当先步入彩棚,昂然 在前排主位两侧坐下。
接着,曹克武举拐向地上连击三响;高声吟道:“阿尔金山白龙堆,楼兰遗迹映夕辉,肢体虽残身不废,天残弟子傲神威。”
吟声落,随侍天残门下一齐躬身,马车车门缓缓启开,毒圣巴戈昂然跨了出来,大袖微拂,人已飞坐在棚中主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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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荣辱之约
全场英豪,尽被天残门气势所摄,空场上寂然无声,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着这场旷绝古今的武林盛会开始。
毒圣巴戈鹰目连闪,傲然不可一世的问道:“该来的都来了没有?”
曹克武垂首道:“桑琼小辈已坐在对面彩棚中,同行有一盲眼老人,大约便是叛徒耶律翰。”
难怪他只说“大约”,原来曹克武迄今并未见过耶律翰。
毒圣巴戈阴恻恻一笑,道:“他既敢前来应约与会,必有所恃,咱们就先清理门户,再替你申冤报仇。”
曹克武应道:“但凭掌门师叔作主。”
巴戈点点头道:“好!你且当众宣布,叫那叛门的东西来见我。”
曹克武躬身—诺,金拐微点飘落场中,举手四下一拱,朗声道:“曹某今天邀晤天下英雄,一则为当众了断昔年遭受东庄北宫迫害旧怨;二则为正名归入天残门户,开奉本门掌门师叔令谕,追擒叛门之徒耶律翰和沙娜拉二员,承蒙诸位不弃,千里前来海心山与会,前述二事即烦秉公作证,现在掌门师叔有令,着先清理门户,再行了断私仇,有劳企候,曹某谨致歉忱。”
说完,转身面向南方彩棚喝道:“耶律翰出来答话!”
喝声甫落,眼前人影—闪,桑琼已飘落场中。
曹克武怔了怔,冷笑道:“本座业已当众说明,先理门户,再断私仇,小辈何须急着找死?”
桑琼淡淡一笑,道:“公仇也好,私恨也罢,当此群英毕集,难道只许你乱发谬论,在下不能对天下英雄说几句话吗?”
曹克武语塞,哼道:“就让你临死之前说个畅快吧!”纵身回到棚中。
桑琼拱手四下一礼,含笑说道:“在下东庄桑琼为报毁家杀妻之仇,应约海心山,企求诸君秉公一断,适才曹克武既有先论门户之议,在下并不反对,不过,在阿儿汗宫宫主耶律翰前辈尚未出场之前,桑某人有几句话必须说明,以免诸君遭受蒙蔽。”
语声微顿,笑容忽敛,正色接道:“在下虽非天残门弟子,但受耶律宫主所托,愿代申明两事,其一、耶律宫主六十年前受艺于天残门,本为掌门大弟子,后因携侣遨游中土,淡泊名位,双隐祁连,另创阿儿汗宫,放弃了接掌门户之权,才由师弟巴戈掌理户,依理推沦耶律宫主既未叛师,亦未欺祖,仅是携侣退隐,何来‘叛门’二字?
其二、阿儿汗宫乃耶律宫主伉俪手创,不幸夫人沙娜拉患病,耶律宫主外出觅药,途遇艰阻,十年未能返宫,当此之际,侍婢阿兰昧心欺主,陷害耶律夫人,暗囚地牢,惨被酷刑,逼取武功秘笈,犹未意尽,更寡廉无耻恋奸武林败类曹克武,伙同篡宫窃位,自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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