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桑琼微微一顿,傲然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有些畏惧?”
伍一凡垂首道:“属下并非畏惧,但剑魔甘道明一身武功不可轻侮,属下是为帮主的安全耽心。”
桑琼冷笑一声,道:“他也只是个人,并无三头六臂,何须如此胆怯……”
话方及此,林外蹄声忽敛,只听甘道明冷漠的口音接道:“甘某人虽然无三头六臂,却最看不惯藏头露尾的东西,朋友!有话何不到外面来讲?”
桑琼“嘿”’地一声冷哼,昂然大步走出密林,伍一凡不敢怠慢,急急紧随而出。
甘道明目光一触桑琼,脸上微现诧讶之色,沉声道:“娃儿,你可是桑琼?”
桑琼缓步行至道路中央,停身屹立,冷冷道:“不错,你没想到把?桑琼并未死在东海。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甘道明听得一怔,登时沉下脸来,叱道:“娃儿,你这是在对谁说话?’“对你!”桑琼毫无怯意,扬目喝道:“姓甘的,你不用倚老卖老,从前我敬你是成名前辈,现在却不会再拿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当前辈看待了。”
甘道明也被他没头没脑一顿臭骂,弄得满头雾水,呆了呆,才怒叱道:“狂猖小辈,竟敢如此无礼犯上,‘老夫若不看你死去的父亲情份,今天定叫你横尸剑下……”
桑琼冷冷截口道:“何必说得这么仁慈?难道你当初唆使天山五魔血染太湖,以及不久之前,在崇明岛包占全部海船阴设陷阱,也是看在先父的情份吗?”
甘道明勃然变色道:“小辈,你在胡说些什么?”
桑琼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用不着装聋作哑,你别以为自己躲在后幕,唆使五魔出面,就能永远掩盖你的狰狞面目,告诉你,那是妄想。”
甘道明气得两眼冒火,怒极反笑,傲然道:“好吧!就算老夫唆使陷害,你又如何?””
桑琼神色一变,厉声道:“杀人偿命,我要叫你血债血偿!”
甘道明仰天大笑道:“好极了,老夫倒要看看怎样偿法。”话声甫落,一掀大氅,人已飞落下马。
伍一凡心头猛震,疾跨两大步,横身挡在桑琼前面,“呛嘟”一声,撤出了虎头金钩。
甘道明斜看问道:“阁下何人。”
伍一凡沉声道:“在下伍一凡,武林末学后进。”
甘道明冷晒道:“既称末学后进,胆敢当老夫面前扬刀抢剑?莫非你不怕死吗?”一伍一凡横钩当胸,答道:“在下但知护卫本帮帮主,生死岂在念中。”
甘道明“啊”了一声,马脸上忽然浮起一阵冷傲不屑的笑容,点点头道:“听说你们有个九灵帮,都是狂傲不驯之徒,看来这话不假,说不得,老夫只好成全你一番忠心了。”
伍一凡寒意陡生,不觉倒退了一步,低声催促道:“帮主快请退后,属下拼力挡他一阵。”
桑琼本怀疑甘道明和伍一凡都属于同一阴谋组织,此时见伍一凡挺身而出,倒有些迷惑不解,心念微动,便颔首叮嘱道:“你要多仔细,假如不能力敌,无妨跟他缠斗,拖延时间,以待后援。”说罢,退开数丈,按剑旁观。
伍一凡深吸一口真气,凝神待敌,甘道明却一脸狂傲之色,仅只掀开大氅,露出剑柄,仰面向天嘿嘿冷笑道:“别等老夭先出手,老夫剑一出鞘,必须见血方止。”
伍一凡眼中怒火一闪,低喝道:“既然如此,有僭了!”喝声出口,左掌虚划半圈,虎头钩已疾扫而出。
伍一凡应敌经验丰富,加以面对强敌,心存戒惧,这一钩扫出,原是虚招,乃是有意试探甘道明功力深浅,招出一半,肘间微顿,业已中途撤招换式,滑步疾退。
亏他退得快,不然,几乎立陷险境——
甘道明仰面望天,看似浑然未觉,但就在伍一凡出钩的刹那,突然一声冷哼,右足斜踏一步,“呛”地一声龙吟,冷虹暴展,腰际长剑竟然迅快绝伦应手出鞘,不歪不斜,正中伍一凡的虎头钩钩尖。
钧剑一接,火星激射,伍一凡只觉一麻,金钩险险脱手。
他骇然大惊之下,就势一个旋身,脚下连退三步,谁知身形未隐,耳中又听得尖锐的破空声响,甘道明长剑已如影随形紧追而至。
“嗖!嗖!嗖!”
一连三剑连环齐飞,漫天剑影纵横,罡气狂卷,裂肤刺骨。
三招闪电而过,伍一凡不由自主踉跄又退出四五步,剑影敛时,甘道明竟仍然立在原地,仰天哈哈大笑,长剑却早已还插鞘中。
伍一凡只觉胸前冰凉,低头一看,整幅胸衣尽碎,甚至内衫也变成片片布条了。
桑琼看得心中直冒寒气,暗叹道:不愧“剑魔”之名,就凭这出手三招迅快狠准,一般武林剑士已经难望项背,此人若真是幕后阴谋策划者,今后确属一大劲敌。
正转念间,忽听甘道明沉声叱道:“鼠辈还不跪地自断一腕,真要老夫亲自动手吗?”
桑琼忍不住怒目道:“老贼,你不要仗恃几手肤浅剑法,便以为天下无敌了,须知作恶总有报应的时候。”
甘道明双眉一剔,杀意顿炽,冷笑道:“老夫本有意体念旧谊,不愿使桑震襄断绝后代,看来你是在自寻死路,休怨老夫心狠手辣。”说着,手扶剑柄,缓步直逼了过来。
铁面金钩伍一凡急急低叫道:“帮主快走!”
桑琼按剑抗声道:“不!我要叫这老贼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伍一凡满面惶急,颤拦地道:“帮主,强敌当前,万万不可徒逞意气,属下虽然自知不是姓甘的对手,但还能拼死为帮主抵挡一阵,快走吧!再返就来不及了。”
桑琼见他言词恳切,神情诚挚,不似出于矫揉造作,心里不期微微一动,刚要开口,却被甘道明发出一阵狂傲笑声所阻,只这一瞬光景,甘道明已逼近到五尺以内,鄙夷地讥笑道:“同属剑底之鬼,何争先后之别,老夫索性成全到底,替你们同时超渡了D巴!”
笑语中,龙吟随起,长剑已经激射出鞘。
伍一凡脸色大变,厉叫道:“快走……”蓦地挥起左臂,将桑琼用力推出丈余外,自己则俯身前冲,头一低银虹贴顶掠过。刚刚躲开了甘道明快迅绝伦的一剑。
剑锋距离头顶,仅只毫里之差,伍一凡吓出了一身冷汗,无暇返顾,腰间猛拧,反手一钩向后扫出。
甘道明傲然一笑,剑身疾转而下,一式“神针定海”,正迎上伍一凡的虎头钩。
‘叮!”脆响之声人耳,剑尖已牢牢定住了钩头弯刃处,甘道明振臂斜挑长剑,顺势反绕钩刃,叱道:“撤手!”
伍一凡奋起全力一扯,未能夺开虎头钩,便知道要糟,急忙一个“怪蟒翻身”,右手遽松,弃了兵刃,却借那一缓之势,力贯左掌,疾然劈出。
刹时间,钩光、血影、怒叱、惨呼……一齐并发。
人影乍合立分,虎头钩带着一缕金钩光芒,直飞向七丈外,黄泥道上,洒落一片鲜血。
只见剑魔甘道明须发拂动,凛然挺立在官道中央,长剑斜垂,一滴滴殷红色的血液,正沿着剑尖向下滴落。
伍一凡却仰面躺在路边乱草之中,一条左臂,已齐肘而断,血污遍体,业已昏死过去。
桑琼骇然发出一声惊呼。闪身掠到路旁,探手一抚伍一凡胸口,飞快地点闭了他左肩四处穴道,接着,一挫钢牙,缓缓转过身来,两道满含忿怒的目光,瞬也不瞬投注在甘道明脸上,切齿道:“姓甘的,你好毒的手段!”
剑魔甘道明微昂着头。漠然不答。
桑琼冷哼一声,“呛”地拔出腰际所佩“飞龙剑”,沉声喝:“血债血偿。处甘的,怎么不敢出声了?”
甘道明屹立如故,只冷冷笑道:“老夫断他一臂,未取性命,已经剑下留情,你还不知足吗?”
桑琼哼道:“既然这样,我也只砍断你一条臂,算是看在天寿宫份上,略施薄惩……”
甘道明目光一落,不屑地道:“就凭你手中这柄好剑?”
桑琼叱道:“以为我办不到?”左手剑诀一领,身随剑进,一缕寒芒破空飞射,直取甘道明左臂“曲地”大穴。
甘道明确不愧是剑术名家,一见桑琼持剑的手法,出招的部位,以及剑尖破空所发罡气声音,脸上顿时现出惊异之色,连忙旋身滑步,侧移数尺,脱口赞道:“好剑法!果然是一帮之主,看来你比姓伍的鼠辈强多了!”
口里笑语未歇_长剑已斜掠而起,用了六成功力,向桑琼剑端撩去。
剑魔甘道明手中长剑名叫“追风”,也不是平常凡铁,但他自恃剑法高超,不愿以兵刃为胜,所以“追风剑”锋刃并不锐利,这时贯注六成真力,等于又在剑身上加添了一倍韧度,自忖纵不能折伤桑琼的剑锋,至少也可以使他兵刃震飞脱手,先挫挫他的锐气。
哪知双剑相交,事实竟大出甘道明意料之外。
甘道明避实就虚,那六成功力的一撩,“挣”地一声,震耳长呜,非但未能震飞桑琼的飞龙剑,自己倒突感手上一轻,遽不及防,险些被飞龙剑刺中左肘,忙不迭拂袖腾身倒跃疾退,衣袖上已经破了五寸多一条长长裂口。
再低头检视乒刃,那柄珍逾性命的“追风剑”,竟被削去二寸左右,整个剑尖都不见了。
甘道明既惊又怒,仰天一声厉啸。恨恨道:“小畜生,今天若让你活着逃出手去,老夫从此退隐深山,永不用剑了。”
桑琼冷笑道:“血债未清,你想退隐也不行。”一展飞龙剑,东庄绝技“流星剑法”已连绵出手。
甘道明盛怒之下,反臂解下肩后风氅,绕了绕,整束成一条长达七尺的“衣棍”,以补剑锋不足,左棍右剑,煞手频施,全力抢攻。
两人出招换式尽皆迅捷绝伦,、以快打快,剑光盘旋,人影错落,转瞬已互拆三十余招,渐渐分出了高低强弱。
桑琼自从服用“千年冰蚕蛹”,恢复了失去的功力,又得欧阳天寿渡力之助,内功遽增,仗着一口锐气,三十招内,的确和剑魔甘道明平分秋色,难辩高下,但三十招以后,甘道明的深厚修为却渐渐显出威力,强弱之势,已经不辨自明了。
武术一道,虽有天赋上的差别,日积月累长年不辍的苦修勤练,仍然是一项不容忽视的主要因素,何况持久缠斗,最耗内力,谁的修为深湛?谁能支撑最久?往往获致最后胜利,而内力深浅,却丝毫不能取巧。
桑琼天赋虽佳,修为终不及剑魔甘道明深厚,抢攻三十余招未能得手,自己也知道无法再作徒耗内力的缠斗死拼,心念电转,剑招突然一变。
他深悉甘道明浸淫剑术数十年,绝非卧龙庄嫡传“流星剑法”所能致胜,这时一变剑招,竟毅然施出得自“逍遥武库”的“龙剑三式”。
这三式剑法,似简实繁,似浅实深,三式中包罗万象,变幻无穷,桑琼虽然尚未纯熟,但却在出手第一招时,以“飞龙射日”遥刺甘道明左肘,竟将一代剑魔逼退寻丈,足证已能发挥部分威力,如今迫于形势,只好再冒险一试了。
桑琼一念甫生,手中飞龙剑立即应念变招,突然由快而慢,剑身平举过顶,凝神倾注,抱元守一,四周剑影也随着一齐尽敛。
甘道明正抢居上风,忽见他招式变缓,只当桑琼已经内力枯竭,一线喜悦从心底掠起,剑势陡增一倍,立即乘隙而进。
但他剑招刚刚出手,却瞥见桑琼脸上神色一片肃穆,双目澄澈,隐含摄人威仪,竟然全无疲惫之态。
甘道明顿感不妙,无奈此时剑招已发。来不及撤招变式,心念动处,左手一抖那用风氅束成的“衣棍”,急急护住自己前胸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刹那间,桑琼突然一声大喝,光华暴展,一式“龙胜九霄”业已出手——
只见漫天长虹迎头盘旋,冷电闪缩,耀眼夺目,“叮叮”一连弹出无数朵灿烂剑花和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甘道明所发招式悉数被荡震开去,空门大敞,全身破绽暴露,一缕寒芒已到近臆。
甘道明身经百战,应敌经验丰富,更自负剑术精纯,竟没有看清楚桑琼是怎样震开自己长剑的?心中骇然,忙不迭挥动“衣棍”,仰身疾退。
直退到十丈以外,才发觉右手“追风剑”只剩下一把剑柄左肘衣袖破裂,“衣棍”也齐半削断,臂上一道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正汩汩涌出鲜血。
皮肉之伤虽然并不严重,但剑折衣裂,却使甘道明感觉无比羞辱和忿怒,纵横江湖数十年,一世英名,尽付流水,他由惊而愧。因愧生恨,羞惭愧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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