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小楼虽不太高,楼下荒园中,却遍地尖石,凌空堕落,纵不致死,也难免重伤,何况还有两名强敌蹑踪追到。
眼看人将触地,突然一条白色人影迅如闪电横掠而至,恰好接住了秀珠和春梅,轻轻放在地上,一扬头,目光恰跟迫扑下来的素娥相遇。
白衣人满眶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两道寒气逼人的眸子,炯炯凝注在素娥脸上,沉声问道:“艳琴,还认识我吗?”
素娥情不由己,机伶伶打个寒噤,脱口道:“玉儿姑娘…”
欧阳玉儿一掀披风,翻腕撤出长剑。冷叱道:“想不到你还认得我欧阳玉儿,你在天寿宫多年,我爹待你不薄,你盗书逃走,尚有可原,不该心狠手辣,趁危反害旧主,你这贱婢还有一点良心吗?”
素娥情虚意怯,默然垂首。灰衣蒙面女子却接口道:“欧阳天寿老朽昏庸,狂妄自大,死有余辜。我师姊忍辱负重,被老匹夫霸占多年,就算取他几件东西带走,又有什么不应该……”
欧阳玉儿长剑一摆,喝道:“你是谁?”
灰衣蒙面女子冷笑道:“我是谁你大可不必多问,别人畏惧你北宫彩燕,咱们并不惧怕,你若识趣,今夜的事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勿怪不念旧情。”
欧阳玉儿怒极反笑,点点头道:“好一个不念旧情,我知道你们背后另有靠山,才敢如此横行无忌,血仇血债,追索千里既然在这里相遇,只怨你们报应临头,今夜别想走了。”
笑容一敛,怒目向素娥叱道:“艳琴,还不自闭三脉,真要等我动手么?”
素娥猛然扬头,微笑道:“欧阳玉儿,你不要自持身份逼人太甚,我是体念旧谊,并不是怕你……”
灰衣蒙面女子沉声道:“二师姊,何必多跟她废话,斩草除根,别耽误了大事。”说着,拔出肋下短剑,径扑欧阳玉儿。
两人一出手,俱都全力施展,剑势连绵,迅快绝伦连拆十余招,那灰衣蒙面女子剑法诡异,竟不在欧阳工儿之下,手中银剑虽然吃亏太短了些,攻守之间,依然凌厉非常,毫无怯意。
欧阳王儿暗觉惊诧,不敢轻敌大意,仰天一声清啸,长剑威力顿盛,一轮疾攻,抢占先机,突然剑影速收,脚下连踩九宫碎步,左手手指隐挽兰花,猛弹三指。
素娥神色微变,急叫道:“师妹仔细‘弹指飞星’——”呼叫声中,遥遥一指疾弹而出。
那灰衣蒙面女子先被欧阳王儿一轮快攻所制,正踉跄后退,不料欧阳玉儿突然收剑运指,方自一怔,眼前人影幻现,虽闻素娥出声告诫,却一时迷乱,未能辨出“弹指飞星”来自何方?
急切间,短剑回护前胸,仰身欲退,握剑的手腕一麻,已被欧阳王儿指风击中……
“当!”银剑应指堕落。尚幸素娥抢救及时,替她挡住了其余二指,兵刃脱手,人却并未受伤。
饶是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这时她才相信“北宫彩燕”名满天下,并非浪得虚名。
素娥指掌兼施,截住欧阳玉儿,一面低声道:“北宫来人决不止彩燕,从速知会大师兄撤身!”
灰衣蒙面女子急急抬回短剑,刚欲离去,楼角阴影中忽然飘来一声冷笑,接道:“艳琴,你猜得不错,可惜今夜已容不得你撤身了。”声出人现,墨燕和黄燕双剑出鞘,早堵住去路。
欧阳玉儿扬声道:“二位姊姊多留神些,这贱婢已经偷学了不少天寿宫武功。”
墨燕笑道:“放心!今夜她插翅也逃不了啦!你跟四妹负责俺那贱婢,这一个交给姊姊打发。”一摆剑,扑向灰衣蒙面女子。
素娥见三燕现身,心里才真正感到惊慌,一面游目四顾,查看还有没有隐伏的北宫高手,一面连发啸音,呼求援助。
黄燕叱骂道:“鬼叫有什么用?你们三个狗男女,一个也别想脱身,不如束手受擒,倒免得等一会皮肉受苦。”
素娥口不答话,赤手空拳独战双燕,居然毫无逊色,其实她匿伏天寿宫多年,又得欧阳天寿宠爱,北宫剑招指法,莫不洞悉无遗,内功修为更在双燕之上,欧阳玉儿和黄燕双剑联手,一时半刻之间,的确奈何她不得。
那边墨燕欧阳珍和灰衣蒙面女子,也是旗鼓相当,一长一短两柄剑舞得风雨不透,难分高下。
激战正酣,蓦闻两声凄厉长啸划破夜空,由远而近,霎时间,两条人影疾如怒矢先后掠到。
素娥和灰衣蒙面女子顿时精神一振,齐叫道:“大师哥!五师哥!”
人影敛处,黄光平仍是一身古铜色儒衫,却用一幅布巾,掩住大半个面孔,另外一个光头汉子,手提吴钩剑,顶上牛山濯濯,显得特别刺眼,正是在北峡山串演“神医”假戏的“大愚和尚”。
黄光平身形甫定,立即惊惶地道:“不要恋战,我和五师弟替你们断后,你们快走!”
灰衣蒙面女子惊问道:“怎么了?”
“大愚和尚”哑声答道:“大师哥露了相,碰上了熟人,或许会惹出大麻烦来……”
灰衣蒙面女子骇然一震,略一分神,险些被墨燕一剑扫中,急忙仰身倒射丈余,沉声道:“你们快助二师姊,必要时可使用‘神火喷筒’!我先走一步!”声未毕,人已到了五丈以外。
墨燕仗剑欲追;却见黄光平从怀里取出两只乌黑圆筒扣在掌中,和“大愚和尚”双双扑向欧阳玉儿,只得放弃追敌之念,转身协助黄燕防范素娥脱逃,同时大声警告道:“五妹留神他们手上圆筒!”
话犹未完,黄光平业已按动筒上机钮,“轰”然一声,一蓬碧绿色的火焰,直向欧阳玉儿射去。
欧阳王儿仓促间来不及闪避,突然急中生智,扯下披风,展臂抖开………
筒中烈火,全射在那袭雪白的软缎披风上,一件披风刹时烧成了灰烬,欧阳玉儿总算应变得快未被射中,却吓出一身冷汗,匆匆挟起秀珠和春梅,疾步后退。
黄光平一射无效,掷去空筒,又扣上了第二支……
墨燕和黄燕望见,粉脸齐都变色,不约而同撒下素娥,飞身扑了过来。
黄光平身上共仅两支“神火喷筒”,所以并未再射第二支,趁机叫道:“二师妹。快走!”一面将喷筒虚拟墨黄二燕,一面和“大愚和尚”缓缓向墙边退去。
墨燕和黄燕慑于毒火威力,也不敢进逼,都照欧阳玉儿的方法,解下披风以作准备,素娥得此良机,一连几次纵身,早已鸿飞冥冥,消失在荒围墙外了。
黄光平估计素娥去远,向“大愚和尚”递个眼色,正欲转身掠上墙头,突见园门方向如飞奔来两人,竟是飞骑由三河镇赶回来的桑琼和梁金豪。
桑琼掠进园门,正望见黄光平和“大愚和尚”准备脱身遁走,登时一声怒喝:“无耻匹夫,哪里走!”拔剑径向黄光平扑去。
欧阳玉儿大惊,急叫道:“桑哥哥!使不得……”无奈喝阻已迟,“轰”然一声,黄光平已射出第二支“神火喷筒”……
人影怒扑。火焰激射,一往一来,迅逾闪电,要问避,自是万万来不及了。
欧阳玉儿欲阻无及,情不由己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墨燕和黄燕也不期骇然失声,连忙扭过头去,闭目不忍卒睹……
琼桑何曾知道黄光平手中,竟是霸道无比的“神火喷筒”,及待人已近身,火光乍现,才猛吃一惊。
但是,这时纵欲趋避,已经太迟了。
好在琼桑,虽惊不乱,陡然一沉马步,身形速定,翻肘藏剑,左掌疾圈疾吐,一招“虎跃高岗”猛劈而出。
他自从巧得“冰蚕蛹”恢复武功,又获欧阳天寿渡力换血,已经将落凤峡“力士泉”泉水潜力融于五腑八脉,内力较前递增数倍,这一掌情急出手,更是贯足了浑身力量,掌心扬处,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猛烈掌风,已经呼啸飞涌而出。
大蓬烈火被掌力一逼,“呼”地一声反卷了回去,火苗回窜,那刚刚纵起身子的“大愚和尚”登时成了代死羔羊,全身立被毒火卷住,惨叫一声,从半空中直堕下来。
尖叫、惨叫、狂随、烈火……这些惊心动魄的变化,几乎同在一瞬间发生,欧阳工儿和墨黄二燕只当那惨叫声音是桑琼所发,早已掩面失声;桑琼自己也被这怵目惨叫惊得连退丈余,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候,只有“大愚和尚”最惨,翻滚哀号,遍体毒火灼烧,全身都成了火球,不过片刻光景,已被烧得肚破肠流,筋缩骨焦,惨死在当场。
黄光平心胆俱裂,哪敢再留,抖手将空筒掷向桑琼,身形疾起,如飞掠登墙头……
桑琼挥剑扫开毒火喷筒,大喝道:“姓黄的,还想往哪里走!”声出人动,一式“飞龙射日”,人剑合一直追而至。
黄光平连头也不敢回,双足虚空连踩,竟施展“步步登空”绝世身法,由空中跨越墙头,饶是他如此迅捷,仍被桑琼追及,左后肩一凉,已遭剑尖刺中,一声问哼,险些滚落下来。
但黄光平确非庸手,忍痛沉身,右手向墙头上一搭,双足连环踢出,“蓬”然一声,也踹中桑琼右肩。
这一脚虽不算太重,桑琼却因浮身空际无边着力,被逼倒翻退落,黄光平得此良机,早已翻过围墙,落荒飞遁而去了。
第二十六章 耿耿于怀
欧阳玉儿等听到桑琼呼喝,才惊诧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桑琼被黄光平踢中,凌空滚跌下来,三人又惊又喜,急急上前扶住,欧阳玉儿迫不及待先看看他头脸衣衫,毫无着火痕迹,仍然不放心地问道:“桑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桑琼摇头道:“不要紧,只被那狗贼端了一脚,但他也中了我一剑,伤得必然不轻,咱们快追,还来得及!”说着,作势腾身欲起。
欧阳玉儿连忙拦住道:“桑哥哥,穷寇莫追,贼子们的毒火喷筒实在太霸道,何况秀珠伤势很重,罗少使也下落不明,必须赶快去查寻……”
桑琼心头一震,道:“秀珠和天奇怎么样了?”
欧阳玉儿道:“罗少侠情形不明,他跟梁金虎恐怕已经遭了毒手,我们赶到这儿的时候,正碰见秀珠满脸鲜血,抱着一个人从楼顶滚落下来。”
桑琼低头掀开被褥,果见秀珠满脸是血,气若游丝,伤势十分严重,但她抱着春梅的两手,却仍未放松。一桑琼目睹此状,心如刀割,顿足长叹道:“是我的错。她已经暗示我今夜将有变故,我就不该再去镇上耽误了许久。”
接着,又对欧阳王儿和墨黄双燕拱手道:“玉妹,二位姑娘,恕我失礼,请你们暂留园中,代为守护秀珠和春梅,我与金豪立即去寻天奇跟金虎,一切详情,稍等再述吧!”
正要领着梁金豪离去,忽然有人朗声接道:“杨帮主不必枉驾了,赵某接应来迟,特送两位伤者同来庄中领罪。”
随着话声,墙外闪出一片灯球火把,人影联翩,越过高墙,竟达三四十人之众。
来人个个劲装疾服,携带兵刃,其中十余人更穿着水衣水靠,火光照耀下,走在最前面的,竞是龙船帮帮主铁臂苍龙赵公亮,紧跟赵公亮身后,是两名剽悍壮汉,分别背负着罗天奇和梁金虎。。
桑琼初党一怔,继之才恍然而悟。想起铁臂苍龙赵公亮曾因争夺“武库藏珍图”,跟自己在淮阳万梅山庄与邛崃落凤峡两度相识,尤其落凤峡同过患难,从此已化敌为友,赵公亮身为“龙船帮”帮主,总舵可不正是设在巢湖么?唉!飓尺比邻,自己怎么竟把他忘了?
早如想到借重“龙船帮”怎会有今夜这场变故?
桑琼追悔莫名;连忙迎上前去,惶然致歉道:“在下鲁钝,竟未想到此地原是赵老当家辖境,既疏礼候,反累老当家星夜操劳,义赐援手,实感惶恐……”
赵公亮抱拳正色道:“杨帮主,自己人别来客套,你要这么说,赵某更汗颜无地自容了。”
桑琼道:“援手之德,是应该道谢的。但不知赵老当家何以预知在下今夜将遇变故?”
赵公亮摇头笑道:“说来惭愧,此地与敝帮近在咫尺,曾有凶宅之名,原本是座空园,前几天忽然接报有人迁人居住。据称是兄妹四人借园养病,当时不知竟是杨帮主,恰巧另有点琐事离开总舵了几日,是以并未在意,只叫孩儿们暗中监视动静,直到昨日返舵,才知道附近竟有武林高人行动,赵某接报,决心一查究竟,想不到今晚又获报,谓有高手在湖滨激战,匆匆赶来,可惜迟了一步,罗梁二位已经负伤堕湖,由他们两位,始悉借住空园的就是九灵帮杨帮主……”
桑琼黯然叹息道:“阴差阳错,或许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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