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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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琼截口道:“这经过他并未满我,当年你们毁誓反目,是为了你不顾道义廉耻,强夺赵公亮的情妇慕容芳而起……”
邓化平忽又哈哈大笑起来,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赵公亮那老匹夫居然颠倒黑白,指驴为马,令人可晒可恨,这事已有二十年,本少堡主也不必忌讳,不错,当年毁盟反目,确为毒红娘而起,但那时的毒红娘早已使君有妇,赵公亮垂涎毒红娘美色,阴施狡计,害死了她的丈夫,嫁祸于一位黑道巨枭,其后又假作义愤,将那黑道巨枭害死,自称替毒红娘报了杀夫之仇,毒红娘初不知内情,因而心怀感激,入盟结义,但事后渐渐发现赵公亮别有意图,更获悉杀夫实情,毒红娘悲愤真胸,把详细经过向本少堡主倾吐;要求助她一臂之力,合诛那人面兽心的赵公亮,本少堡主因虑再三,终因歃血共誓,下不了手,于是毁盟绝交,从此不再与他往来,稍后就入了神机堡,听说毒红娘为夫雪恨,不幸失手,险些惨死赵公亮刀下,亡命江湖,不知所终。这段公案,本少堡主隐忍多年不愿揭露,正是顾全当年歃血之义,想不到老匹夫却反而捏造是非,污我名声,设非如今身为西堡主人,限于堡规不能远离,那老匹夫休想活命。”
这番话,人情人理,跟赵公亮所述完全相反,却一般令人无可置疑,桑琼听罢,不禁呆了。
假如邓化平所说故事是实,自己岂非中了赵公亮嫁祸之计?或许那假冒黄光平的依家伙只是与邓化平面貌相似,并非同一个人,一这个错误,就闹得太大了……。
认错了人?并不要紧;中计嫁祸?也还没有到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怕的,是秀珠和春梅都在巢湖龙船帮总寨,若有差也那真是不堪设想。
桑琼一念及此,不觉心惊肉跳,凝目仔细打量邓化平,又越看越像那天假冒黄光平的贼党,世上纵有面貌近似的人,也不可能连神态声音都完全一样,甚至都喜欢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
再说赵公亮,彼此既无仇隙,却在落凤峡共过患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嫁祸加害的理由,何兄他还一再劝阻不可单独人堡涉险,并且书忌引介“飞虎辛东”,处处关切,何当有恶意?
桑琼沉吟半响,实感难以决断……
莫师爷轻声劝慰道:“老弟台,你现在听少堡主详述过实情,应该明白是非和江湖险恶了吧?武林中狡诈险狠之徒,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咱们神机堡不愿与武林同道交往,原因亦在此处!”
桑琼突然心中一动,含笑拱手道:“老辈训诲极是,在下也觉得太卤莽些,事未获得确证之前,不应听信一面之辞。”
莫师爷欣然道:“正是这句话,一面这辞,万不可信,但是,老弟也不必难过,咱们少堡主词严心软,只要你知道错误,当然不会再责怪你…··,”
桑琼剑眉一扬,笑道:“如此在下先谢少堡主不责之德,并且有一桩不情要求,想一并请少堡主成全。”
邓公平和莫师爷都愕然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桑琼道:“在下聆闻教诲,茅塞顿开,深知凡事须求佐证,不可仅信一面之辞,所以想求少堡主答应给在下一件证明,佐证一得,在下立刻虔诚谢罪,拜辞出堡。”
邓化平诧问道:“你想得到什么佐证呢?”
桑琼肃容道:“不瞒二位说,实在那夜在巢湖假冒神医黄光平的凶徒,与少堡主面容太相像了,在下雄分轩轻,才想到一个绝对可靠的辨识之法,记得那夜激战的时候,凶徒以毒火喷简掩护逃遁,曾被在下剑伤左后肩,虽被他负伤逃去,相信他左肩。定留下剑创疤痕……”
话犹未毕,邓化平陡然变色而起,怒目道:“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本少堡主的话,竟要本少堡主脱衣由你验证有没有伤痕?”
桑琼平静地答道:“此举虽嫌失礼,却是唯一替少堡主清除嫌疑的方法,在下为求确证,决无怠慢之意……”
邓化平把头连摇,厉声道:“不行!我堂堂神机堡少堡主,耗费唇舌给你解说,已经越情俞理,岂能再解衣由你查验,这要求简直太狂妄无理了。”一桑琼正色道:“少堡主既称未离开西堡一步,当然决不是那夜出现在皖境的凶徒,又何吝于一解衣衫,藉释疑围?”
邓化平怒叱道:“你要怀疑尽管怀疑,难道神机堡还怕事吗?”
桑琼也变脸而起,扬声道:“少堡主问心无愧,为什么惧不敢解衣相示?”
邓化平大喝道:“反了!反了!神机堡不容放肆,来呀!给我擒下了!”四名野女护卫哄然同应,八臂齐伸,直扑向桑琼。
桑琼剑眉一轩,冷叱道:“谁敢动手!”四字出口,其声沉而不昂,但整个敞厅门窗都为之籁籁震抖。
那四名猥族野女同感耳鼓轰应,恍如雷鸣,齐都一呆,果然直愣愣收住了前扑之势。
邓化平连连跺脚吼道:“擒下!擒下!擒下!”
野女们似颇惮惧,蠢然又欲发动,桑琼翻手握住剑柄,厉声喝道:“黄文彬,你是人物就自己动手,不必仗势作态,教唆无知野女送死……”
邓化平冷笑道:“本少堡主何等身分,岂屑与你这败家毁业的小辈动手?”怒目一瞪四名野女,沉声又道:“还不快快擒下狂徒,违抗号令,定按堡规严惩!”
野女们受逼,一声低吼,蜂拥而上。
桑琼情知这些猥族野女头脑都很单纯,平时经过严格训练,一旦动手,必然会死忘生,实难理喻,自己又不愿杀害无辜,心念动处,立即抢先发动。
他脚下一迈步,反迎着扑来的野女欺身而上,双臂疾展疾攻,十指翻飞,以迅快绝伦的“摘星攫月”手法,首先扣住了两名野女腕肘穴道。
紧接着,力贯两臂,猛可吐气开声,发出问雷般一声大喝,蹲裆挺胸,竟将两名野女高举离地,绕转半匝,一抖手,掷向窗外。
那两名野女俱都身高体壮不逊男子,“蓬”然撞断窗槛,飞出厅外,掉落地上犹自翻翻滚滚直跌出十余丈。
野女本来蛮力甚大,不识武功,所以也最服力大威猛的人,桑琼这一手“力掷双人”,正是全凭真力施为,果然先收“攻心”奇效,其余两名野女同声惊呼,竟都踉跄倒退,流露出怯意。
桑琼气纳丹田,仰面一声长啸,两手分按桌椅,猛然一握,那钢铁铸成的两只桌角,登时被他硬生生扯裂下来,凝目冷笑道:“在下不想伤人,但谁要是自信骨头比这张铁桌更硬,不妨再试一试!”
露了这一手真实功力,不仅野女惊悸,连莫金荣和邓化平也相顾失色。
敞厅中鸦雀无声,顿陷一片沉寂。
好一会,邓化平才强自压抑惊骇,冷哼道:“区区蛮力,何足夸恃,神机堡威震天下,今天叫你来得去不得………,”
莫师爷忙道:“少堡主,请听属下一言——”
邓化平挥手叱道:“你少多嘴,小辈毁物伤人,万难罢休!走!”
“走”字出口,仰身倒射而起,急向厅外掠去。
桑琼喝道:“哪里走?给我站住!”肩头一晃,横截而上前。
那紧随邓化平身后的一红一绿两名绝色丫环,突然同声娇叱,四掌齐扬,向桑琼猛拍了过来。
邓化平身已离地,也反手劈出一掌。
桑琼挥臂硬接,不料那两名女了环掌力竟十分浑厚,“蓬”地一声暴响,人影乍分,倒退坠地。\
邓化平和两名丫环却借着反震之九如飞逃出厅外。
这时候,整座敞厅地面忽然摇动起来,桌椅几橱,纷纷向四壁飞移,只听一阵低沉的“轧轧”声响,所有门窗都被一层厚厚的钢板掩去,阳光尽敛,全厅一片漆黑。
桑琼自服千年冰蚕蛹,目力较前犹强,扭头扫视,发现靠近后面橱下似有一扇暗门尚未全闭,莫师爷和两名野女,正向暗门奔去……
桑琼探手拔出“飞龙剑”,光华陡射,一式“乳燕掠波”纵向后壁暗门,左手五指飞快地扣向莫师爷“左肩井穴”,沉声道:“莫老前辈慢走一步!”
他当然知道莫金荣一身武功绝非凡俗,除非这一扣所能奏效,是以右手飞龙剑也已蓄势准备,只要莫金荣返身接架,便不难剑掌齐施,先将人截住。
岂料事情竟大大出乎意料,五指一搭,莫金荣丝毫未加反抗,居然由他轻易地扣住了穴道。
暗门同时关闭,两名野女都脱了身,却把莫师爷留在厅中。
桑琼反为觉一怔,诧道:“老前辈,你——”
莫师爷回头冷冷一哼,道:“你可以松手了。”
桑琼松手笑道:“邓化平羞恼成怒,足证情虚,在下为了安开神机堡.不得不委屈老前辈一下……”
莫师爷晒道:“你以为留下老朽,便可以据作人质,胁迫神机堡俯首就范么?”
桑琼道:“在下是老前辈的客人,相烦护送一程,也是情理中的要求。”
莫师爷鼠目一翻,道:“你既然以老朽客人自居,就不该在堡中毁物逞凶,使老朽难堪!”
桑琼耸肩笑道:“这么说,今天在下就看在老前辈份上,暂且放过邓化平,但错开今日,誓非擒他以证真伪不可,现在先委屈老前辈下令撤开机关如何?”
莫师爷摇摇头道:“对不起,这敞厅机钮并不在厅内,如今连老朽也困在此地,无法可想。”
桑琼淡淡一笑,道:“区区一座铁屋,破之易如反掌,只要老前辈不怪在下毁物逞凶就行了。”
说完,一手拉住莫师爷,一手提着飞龙剑,大步走到厅门前,力贯全身,挺剑径向门上铁板刺去。
飞龙剑乃是千古神兵,再经桑琼贯注真力,剑出如风“叶”地一声,透门而出。
桑琼紧了紧剑柄,振腕一绕,直如快刀切豆腐,登时在一寸多厚的铁门上划开一个圆孔。
一抬腿,踢去铁板,拖着惊骇莫名的莫师爷,双双闪身掠出了铁牢般的敞厅。
厅外院落里一声呐喊,十余名精壮堡丁抽刀围了上来,刹时间,全堡警钟乱鸣,近百堡了飞奔而至,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透。
桑琼却傲然一笑,反将飞龙剑插回鞘内,五指轻扣莫金荣肘间“曲池”穴,轻笑道:
“老前辈大约不愿在下除了毁物之外,再杀伤人命吧?那就多多借重了,请啦!”
莫金荣黯然叹了一口气,举步向前行去。
百余名堡丁目睹莫师爷与桑琼把臂同行,都不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擅动。
桑琼顾盼自若,笑语不绝,两人步履所至,神机堡门下纷纷退让,一路畅行无阻,直抵堡门。
到了堡门前,却见少堡主邓化平面罩寒霜,和一个身着锦裘的瘦削老人并肩屹立而待。
莫金荣一见那瘦削老人,脸色顿变……
那瘦削老人大约有七十多岁,鹰鼻鹞目,满头白发,左右肋下各挟着一柄金光闪闪的丁字拐,一袭锦衣直掩过脚背,乍看起来,使人感觉他身量特别高,更有一种阴鸷摄人的威仪。
桑琼似觉身旁莫金荣微微震颤了一下,直认为那瘦削老人可能就是西堡堡主“璇机秀士”邓玄,连忙也提高了警觉,凝神倾注,在相距丈余外停步。
瘦削老人情拥而立,一双冷电般灼灼眼神,笔直投注在桑琼脸_上,薄唇紧闭,不言不动。
四人面对着面,好半晌,竟谁也没有先开口,堡门四周虽然聚集了二三百名庄中弟子,大家也都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这情形瞧在桑琼眼中,越发认定当前这阴沉老人就是西堡堡主无疑了。
但是,久闻西堡堡主璇机秀士邓玄精通上本消息,却没有听说过邓玄使用双拐,难道他竟是个残废人?
桑琼心念疾转,正欲开口,不料那瘦削老人举手一指,恰好抢先出声,冷冷问道:“你就是桑震寰的儿子?”
一开口,便直呼东庄故庄主的名讳,神态倔傲,语气托大,显得颇为矜持自傲。
桑琼大感不悦,也冷冷还了一句。道:“不敢当,听你口气,大约就是璇机秀士邓玄了?”
瘦削老人残眉双剔,竟吃吃笑了起来,摇头道:“错了!老夫曹克武,现为本堡总管。”
弄了半天,原来只是西堡一名总管,桑琼越感不悦,冷笑道:“曹总管如此托大,想必跟北宫剑魔甘老前辈一样,也是武林中出类拔革的高人?’”
曹克武又摇头晒道:“老夫向少履足江湖,高人二字更属谬誉,只不过痴长几岁,当年曾与令尊桑震窘有过一面之缘,至于北宫剑魔甘道明,嘿嘿!只好算他是个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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