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青衣汉子姓曾,乃是金陵船帮管事,知悉这位“横小于”竟是九灵帮的帮主,连忙嘱人飞骑报讯,一面准备车马待用,不多久,罗天奇等人都得讯赶到江边迎接,桑琼述及西堡经过,莫不嗟叹。
众人—一在剑魔甘道明的灵枢前执礼拜奠,厚赏船家,嘱命泊岸等候,不必移动灵枢,以便三燕护灵北返。
罗大奇无限感慨地说道:“短短一年不到,连毁武林四大世家,那姓曹的老匹夫的确可算天下第一个枭雄,但他煞费苦心,准备了十年之久,虽然害了老一辈,却并没有真正毁灭了四大世家的根本,反使年轻一辈的化解隙怨,份外振作团结,这结果,只怕决非老匹夫始料所及。”
桑琼颔首道:“天奇此言,深合我心,咱们表面上好像处处落在老贼算计之中,实则也渐渐揭穿了他的诡诈阴谋,如能越挫越坚,不为所惑,使天下同道都能体认艰危浩劫,同仇敌汽,那么,东庄南谷毁得有价,北宫西堡也牺牲得不冤,总有一天,咱们要向老贼连本带利讨回来。”
罗天奇接口道:“小弟奉命整建卧龙庄,业已开工多时,如今庄内房舍已修复大半,全帮俱迁驻庄中,就请大哥和姑娘们移驾返庄再叙如何?”
桑琼和三燕都点头称好,大伙儿起身下船,登车的登车,上马的上马,热热闹闹启程,只见衣香鬓影,骏马嘶风,早引得江岸一带居民扶老携幼,争相瞻仰。
三燕都上了马车,刚驰动不久,桑琼忽然从车窗探首问道:“玉妹妹,愚兄的刀剑可曾带在身边?”
欧阳玉儿一怔。失笑道:“唉呀!方才只顾着说话,竟把刀剑忘在舱里了,快叫车辆略等一会,我去替你取了来。”
桑琼道:“既在船舱中,不必麻烦玉妹亲去了,你们先走一步,愚兄自去寻取……”
鬼偷邢彬适在旁边听见,笑道:“何须劳动帮主,属下径去取来便了。”
桑琼道:“这样也好,你快去快来,顺便叮嘱船帮中人,好细看护船只和灵枢,别让闲杂人胡乱上下。”
鬼偷邢彬点头答应,问明欧阳玉儿放置龙剑凤刀的所在,圈马而去。
桑琼和三燕都没想到会有意外,车马仍然继续前进,一路上,未见鬼偷邢彬赶来,也没有在意。
卧龙庄建于金棱城东北郊,背倚钟山(即紫金山),远眺玄武湖,占地千亩,雄伟开阔,自从桑琼痛失爱妻,遣散庄丁仆妇,东庄瓦解冰消,许多房舍已颓败倒塌,庭园荒弃,早失去当年雄姿,现经罗天奇等鸠工整修,才算略复旧观,庄内还有许多工匠在搬术运石,忙碌不已。
桑琼浪迹年余,故土重临,想到昔年风光,倍感心酸;欧阳玉儿则是旧地再游,儿时情趣宛如昨宵,一面感叹人世的沧桑,一面又缅怀逝去的欢乐,竟是忧喜交集,百感丛生,说不出是苦?是甜?
第三十六章 盗剑窃刀
车马未近庄门,欧阳玉儿已忍不住高高挑起窗帘,指点着何处是当年嬉戏之所,何处是幼时留恋之地?正跟二燕谈得高兴,突见庄侧一片半山斜坡上,多了一条白石梯级和石崖石亭,不禁诧问道:“桑哥哥,那是什么房舍?好像从前没有那些石屋和亭子嘛?”
桑琼点头苦笑道:“是的,从前那儿只有两百多株柏树,咱们小时候,不是常在树林里捉迷藏么——”
欧阳玉儿道:“可是现在那些石屋和石亭……”
桑琼眼眶一红,黯然道:“那地方,现在已是爹爹和你嫂子的长眠之所了。”
欧阳玉儿失声一哦,忙道:“既是伯父和嫂嫂墓地,咱们且别入庄,应当先去墓前叩头。”同时喝令停车,便欲与墨黄二燕下车。
桑琼拦住道:“玉妹远来,姑娘们又是第一次莅临东庄,纵要多礼,也不急在一时,待人庄略事休息,叫人备妥纸箔再去也不迟。”
墨燕和黄燕也异口同声道:“咱们也不算外人了,久恭桑老庄主和桂氏夫人,理当先往墓前行礼,略表仰恭之意才对。”
正说着,突见庄门内飞出一骑自马,风驰电奔般疾掠而至,马未近前,一条素衣身影已从鞍上凌空射起,扑到桑琼身畔,颤声叫道:“桑……桑大哥……”
桑琼凝神一看,心头猛震,连忙滚鞍落马,惊喜交集地道:“你——怎么会是你——”
素衣人儿“哇”地痛哭失声,一张双臂,扑进桑琼怀中,登时抽抽搐搐大哭起米。
双燕和欧阳玉儿都不期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中,原来那素衣人儿身躯娇小玲珑,云鬓如墨,梨花带雨,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绝美少女。
那素衣少女只顾伏在桑琼肩上哀哀痛哭,似乎并未注意到旁边还有许多人,好半晌,才仰起泪脸,哽咽道:“桑大哥,只说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你了……可怜爹爹和哥哥们都死得好惨,留下我孤零零一个……桑大哥,你要替他们报仇啊……”
桑琼泪如泉涌,频频点头道:“血海深仇,咱们一定要报的,姑娘别难过了,先让我替你引见几位好姊妹,大家都是身世相同,命运相似的受害人儿。”
那素衣少女闪动泪眼望望三燕,颊上顿时涌起两朵红云,急忙退后一步,拭泪整衣,娇羞地道:“我太失礼了,不知道还有客人……”
桑琼道:“彼此都不是外人,这三位,便是北宫五燕之三,墨燕、黄燕和彩燕。”
素衣少女忙检社为礼,道:“见过三位姊姊。”
三燕都诧异地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桑琼长叹引介道:“她就是岭南太阳谷麦佳凤麦姑娘。”
三燕听了,齐吃一惊,连忙还礼相见,欧阳玉儿抢着拉住麦佳凤的双手,惊问道:“听说南谷新遭变故,姊姊为何独自在这儿?”
麦佳凤一阵心酸,热泪盈盈答道:“说来话长,小妹父兄尽遭毒手,太阳谷已变成一片焦土,只有我一个人在九死一生中被高人所救,才能脱险来到金陵……”
桑琼转问罗天奇道:“麦姑娘已到了多久?怎么刚才你们都不提起呢?”
罗天奇拱手道:“麦姑娘到庄大约十天,方才是麦姑娘吩咐不许先告诉大哥的,她本想跟咱们一同去迎接,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许多人哭起来不好看,所以……”
桑琼叱道:“这是什么话!即使麦姑娘不便同来,你们也该先告诉我才对——一”
麦佳风羞怯地道:“桑人哥,别怪他们,的确是我这样要求的,我知道见了你会忍不住要哭,而今天又是你重返东庄大喜的日子,谁知仍然叫你也跟着我难过了。”
桑琼叹道:“虽说故土重临,回首前尘,更增愧作,还有什么喜不喜!倒是姑娘得脱大难,令人可喜可贺,但不知是如何脱险?被哪一位高人所救?”
麦佳凤道:“这些事一言难尽,咱们还是先进庄里再谈吧!
欧阳玉儿不便再坚持祭奠,大伙儿进入庄中,重新叙礼归座,仆妇们献上香茗,桑琼见其中大多仍是从前旧人,触景伤情,悲叹不已。
麦佳凤含泪述说南谷惨变经过,大略皆与传闻相符,那为芮倡乱的的日月武士们,也都是南谷嫡传亲信,平时最得太阳神刀麦承君宠信,谁也料不到竟会变生肘腋。
据麦佳凤说,当变起之时,南谷谷主麦承君正在丹室练功,事变竟由守护丹室的日月武士开始,麦承君首被杀弑,叛党才纵火焚谷,并有外敌呼应,一发即不可收拾,麦家兄妹仓促应战,先后都负了重伤,正发发可危之际,突然来了一胖一瘦两位武功奇高的怪客,从混战中救出了麦佳凤……
桑琼不禁诧问道:“你可认识那两位怪客的模样,其中是不是有一个身穿锦衣,满面油光,颇似商贾一流的老人!
麦佳凤道:“不错,那胖的一个正是商人模样,另一个瘦削老人,却是个瞎眼叫化,当时,我已经杀红了眼,只当他们也是外来的贼党,糊里糊涂一刀向那瞎眼叫化砍了过去,不料才三数个照面,就被他将长刀震飞脱手,并且点闭了我的穴道,仿佛听见那瞎眼叫化对胖子说:‘这丫头杀疯了,交给你吧!我还得去看看麦老头是生是死?看看两条小龙绝了种没有……’随即把我抛给了胖子,我一急之下,内脏伤势发作,便昏了过去。醒来时,却睡在一艘海船上,伤势也痊愈了,船上却不见两位怪客的人影,问起船家,才知道是那位胖子替我雇的船,吩咐送我到金陵卧龙庄来,那胖子还留了一封信给我,这里却没有姓名,只写着一首古怪的打油诗……”
桑琼忙道:“那封信还在不在?”
麦佳凤点点头,从袖里抽出一封皱皱的信柬,展视之下,果然是一首打油诗,写着:
“东庄北宫肇祸因,南谷西堡太骄横;
惨痛教训须长记,从头振奋旧声名。”
桑琼反复默诵那四句诗句,许久没有出声,脑中不期浮现出合肥城中两度相遇的风尘异人容貌,而这首打油诗与自己在“悦来客栈”所得如出一辙,那矮胖锦衣老人每当紧要关头,突作神龙一现,这一次更加上了一位瞎眼叫化,难道真是武林传闻久已归隐的“风尘三奇”吗?
风尘三奇“僧、丐、酒”,桑琼仅耳闻其名,并未见过,听说三奇旋戏人间,诙谐成性。
“僧”是“癫僧花头陀”。
“酒”是“酒痴李道元”。
“丐”是“盲丐青竹翁”。
这三人浪迹江湖,无门无派,居无定所,却都是不折不扣的正道高人,他们既然洞悉四大世家劫难,就当仗义拔刀,为什么总这样忽隐忽现,非到最后关头,不肯出手援助?其中道理何在?
桑琼正在持诗沉吟,忽见罗天奇匆匆走厂进来,数度欲言又止,神色显得颇为仓皇,不觉诧问道:“天奇,有什么事吗?”
罗天奇却掩饰地摇摇头,推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房舍修缮方面有几点小疑问,想请大哥抽暇去指点一下……”
桑琼顿时会意,便颔首起身,向三燕等告退,道:“姑娘们宽坐片刻,我去去就来,顺便叫人准备祭奠之物。”
三燕正和麦佳凤娓娓谈着南谷变故,却未留意,欧阳玉儿只漫声道:“你快些回来,咱们等你啦!
桑琼跟随罗天奇转人另一间静室,推门一看,却见鬼偷邢彬早已在室中等候,心头微惊,情知不妙,急问道:“怎么样了!龙剑和凤刀呢?”
鬼偷邢彬一脸惭愧之色,低声答道:“回帮主,刀剑已被人盗去,属下无能,空跑了一趟,特来请罪……”说着,便想跪下。
桑琼连忙挽住,摆手道:“不必如此,坐下来,把经过情形告诉我,咱们离船才瞬间工夫,刀剑怎会被人盗去的!”
罗天奇也道:“失落刀剑责不在邢兄,还是快把详情禀明大哥,早些商量追查的方法要紧。”
鬼偷邢彬长叹一声,恨恨说道:“正因前后才一转瞬工夫,刀剑竟然失落,属下不能不内疚……”
桑琼道:“事已至此,追悔何益,究竟是怎样发现刀剑被盗的?你先详述一遍。”
鬼偷邢彬道:“属下奉命折返寻取刀剑时,船只还在目力以内,谁知待回到船上,遍寻舱中,已不见刀剑影踪,那时候,江边还聚集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未散,但据船家说,决无闲人踏上过船舷,属下仍不放心,曾亲自搜查在场百名男女,竞未查出可疑的人物,如今已将船家大小六日交船帮扣押,听修帮主发落,船只和灵枢仍泊原处,另委干练之人看守……”
桑琼注目问道:“你可曾留意过,当咱们离船登岸以后,附近有没有其他船只靠泊或离去?”
鬼偷邢彬道:“没有,据属下踩探,盗剑之人决非庸手,很可能是由江中潜上船只的。”
桑琼一震,道:“怎见得?”
鬼偷邢彬赦然道:“这是属下推测,也可以说是经验体会而来回……”
桑琼忽然想他的“鬼偷”雅号,不禁也为之莞尔,点头道:“正是,咱们险些忘记你是行家了,那么,据你查看的结果,那盗剑之人是怎样上的船?怎样脱的身?”
鬼偷邢彬耸肩苦笑道:“属下说句泄气话,那家伙身手高强,只在我上,不在我下,全船内外毫大痕迹可寻,除非他在船只尚未抵岸前,就已经潜匿船中,趁帮主离船的刹那,盗去刀剑,仍由水中脱逃,此外决无下手的机会。”
桑琼沉吟道:“这倒是可能的,由此可见,他竞是一位水性绝佳的高人。”
鬼偷邢彬道:“所以属下才自叹不如,论行窃水上船只,术语叫做‘钻底子’,其方法不外‘抽板’、‘靠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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