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桑琼道:“谁说不是呢!可是,若让她独自留在庄中,我又放心不下。”
罗天奇欲语又止,迟疑了好一会,才红着脸笑道:“小弟正想向大哥请令,不知是否可代大哥往西堡和巢湖水寨走一遭。”
桑琼注目微笑道:“你是想念珠妹妹?对吗?”
罗天奇俊脸绯红,羞涩地点点头道:“自离湖滨鬼宅,小弟终日都在惦念中,不知珠妹妹的伤势痊愈了没有,都因大哥一直很忙,所以不便提起,大哥既然无法分身,何不……”
桑琼摇摇手,没让他再说下去,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轻叹一声,说道“你愿意代我辛苦一趟,我很感激,不过,巢湖龙船帮水寨,你却有些不方便去……”
罗天奇一怔,急道:“为什么?”
桑琼道:“当初我附托帮主时,曾嘱他务必守密,因此,必须亲自去接取,他才放心。”
罗大奇道:“这也不难,小弟与赵帮主早已相识,大哥写一封亲笔信函,再将庄中新铸银牌交小弟携去,他一定会放心的。”
桑琼仍然摇头道:“就算赵公亮放心,秀珠也不会跟你回来罗大奇又是一怔,诧道:“那是什么缘故?”
桑琼沉吟片刻,正色道:“天奇,咱们情同手足,都不是世俗之辈,事到如今,我不愿再瞒你,你可知道珠妹她伤在什么地方?”
罗大奇脱口道:“不是伤在内腑吗?”
桑琼长叹道:“仅只内腑受伤,有这些时间调养,早该痊愈了……,,罗大奇急忙追问道:“大哥,她究竟伤在哪儿?”
桑琼举手轻拍他的肩头,柔声道:“我告诉你,希望你承受得起,珠妹内腑伤势并不严重,最可怜的,是整个面部全被张素娥抓破,几乎无一寸完肤,即使治愈,也不是从前面目了。”
罗大奇浑身一阵颤抖,失声道:“大哥,这话当真、’桑琼叹道:“自然是真的,我不忍瞒你,因为迟早有一天你终会知道的,可是,珠妹身为女子,难免耿耿于容貌,她曾经说过,永远不愿你看见她现在的面目——”
罗天奇泪水籁籁而落,颤声道;“容貌美丑,只是外表,珠妹她太不了解我了。”
桑琼黯然道:“这也难怪珠妹,一个女孩子,谁不把容貌看得比性命还重,她忽遭此变,内心悲痛已过深,自然不愿使你心中美好的影子也破坏,等她创伤平复,时日略久,咱们再慢慢开导她,相信她会改变过来的。”
罗天奇突然屈膝跪下,紧紧拉着桑琼的手,仰面道:“大哥,求你答应让我即刻赶到巢湖去,我要见她,无论她是美或是丑,我要当面告诉她,罗天奇不是薄情人,别说她仅只面貌受伤,即使残肢断腿,此心世永不改变,大哥,答应我,求你答应我桑琼连忙扶起,道:“这不是我答应不答应的问题,可虑的是你冒失赶去,万一她羞愧情急,激出其他变故,那可怎么办?”
罗天奇道:“大哥放心,找可以先跟赵帮主商议,假如她坚持不欲相见,我绝不勉强她,但求能偷偷看她一眼,知道她受伤实情,就心安了。”
桑琼见他痴心难折,知道拦阻也没有用,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却叮嘱道:“你先赴巢湖,最好假作不知道她和春梅寄住水寨,只说去西堡途经巢湖。顺道看望赵公亮,然后让赵公亮用这话先探探她的口气,她若愿意,自会与你相见;若是不愿意,你可不能冒失,须等去西堡返来时,再往巢湖见机而行。”
罗天奇—一应诺,心急似箭,桑琼写好两封书信,又领了银牌信物,当天午后,便一马当先离了金陵。
他只恨不能背生双翼,哪肯忍受上水船的缓慢,一路催马攒 赶,直到马鞍附近,才横渡大江,取道砚山,径往巢湖。
第三天,抵达巢湖,本可换舟入湖,但罗天奇嫌船只渡湖太慢,竟沿着北峡山麓,纵马向湖西三河镇赶去。
他只想到小镇距离姥山较近,却没有想到三河镇并非通商之地,湖中船只,又被龙船帮列编控制,及待赶到镇上一打听,才知姥山虽然在望,并无船只可渡。
这真叫欲速则不达,罗天奇立马湖边,遥望姥山,那灰蒙蒙的山影,那荡漾碧波,在他眼中几乎都变成秀珠伤痕遍布的面庞,血丝。疤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
正在焦急无计,偶一垂日,忽然发现不远处芦苇丛中荡出一缕殷红的血水。
罗大奇一惊,飘身落马,拨开芦苇仔细一看,水草丛里横着一艘梭形小艇,艇上俯挂一具死尸,背向上,面朝下,半个分子斜挂艇舷边,头部却浸在湖水中。
那死尸身穿黑色劲装,背心绣着一幅盘龙图案,止中一个海碗大的“巢”字。
罗大奇心中猛然一动,飞忖道:这不是龙船帮的弟子吗?连忙翻转尸体查看,又从那人腰间搜出一面钢制小牌,牌上赫然刻着“总右七哨巡查十二号”等字样。
然而,查遍整个尸体,却没有任何致命伤痕。
罗天奇不禁大感惊疑,地在龙船帮总舵,人是赵公亮的手下,尸体尚有余温,莫非最近巢湖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变化?
一想到“意外”,立即联想到秀珠和春梅,罗天奇心急如焚,弃了坐骑,匆匆将尸体放回艇中,挥动薄桨,箭一般离岸向湖心姥山总寨驶去。
将近水寨,遥望姥山上旌旗飘扬,房舍点点,炊烟缕缕,一片宁静安详,似乎又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讶诧间,迎面驶来一艘快船,薄底高舷,左右备有四面宽桨,船首高翘,镂刻成龙头模样,尾舵前设有护身革墙,内中挺立着一个头扎青布的浓髯大汉,高声喝道:“哪一舵的巡湖弟子?怎敢乱闯禁区水域?”
两船相近,罗天奇停桨站起身来,刚要开口,谁知那快船上的浓髯大汉一眼看出罗天奇衣饰不对,竟大惊失色,一面挥展黄旗转掉急退,一面已撤出兵刃,叫道:“不好,外敌闯寨,巡艇被劫,放箭!
一声令下,八桨反抡,快船猛地滑退开去,同时船头响起一阵“咋崩”机簧声,大蓬连弩飞射而至。
罗天奇一时未防,险些被连弩射中,连忙振臂劈出两掌,荡开弩矢,沉声渴道:“休要鲁莽,在下是九灵帮来的,并非敌人。”
那浓髯大汉见他空拳震散连弩,神色更变,冷笑道:“九灵帮刚走不久,怎会又有人来?况且外客理应由前湖出入,你别想蒙混得过去!”
不由罗天奇分辩,掉转船头,一边退,一边又由船尾两侧射出无数飞弩和大股浓烟。
龙船帮这种巡湖快船,设计十分巧妙,除了桨多驶得快,船只首尾各有连环管和特制烟雾;一旦遭遇强敌,不仅可藉烟雾掩护撤退,更可用浓烟作报讯警号,湖上烟起,总舵一望即知。
罗天奇尚未说明身分,迫得匆忙拔剑格拨飞弩,蓦见浓烟蔽空,那八桨快船已失去踪影,心知闹成了误会,当下引吭清啸,双掌连发,真力催动脚下小艇,如飞向烟雾中尾随疾进,待越出浓烟,只见那快船在前面五六丈处。
罗天奇藏肘后,猛吸一口真气,身形破空掠起,微微一跨步。已登上快船尾舵。
浓髯大汉厉吼着挥刀就劈,被罗天奇探指挟住刀锋,低喝道:“朋友,何不容人把话说完?”
那大汉奋力一挣,没有挣脱,抡起左拳欲打,又被罗天奇翻腕扣住,只得怒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罗天奇道:“在下确是由金陵卧龙庄而来,因在湖旁发现贵帮巡湖小艇和一具尸体,才驾舟人湖报讯,朋友怎的不问皂白,便以仇敌相待?”
浓髯大汉道:“尸体何在?”
罗大奇道:“现在小艇中,从腰牌辨认,恐系贵帮巡哨弟子。”
浓髯大汉半信半疑地回头查看,果见后面空艇中有具尸体,于是,喝令停桨掉头,靠近小艇,亲自将尸体搭过快船来,这才知事出误会,忙向罗天奇拱手致歉道:‘小的无知,多有失礼,敢问侠驾高姓大名,以便通报总舵恭迎,并谢关顾之德。”
正说着,忽听号角连声,姥山方向又驶来三艘大船。
三船驶近,一字儿排开,正中一艘漆金楼船桅下,扬起一面黄德三角旗,绣着斗大一个“赵”字。
浓髯大汉欣喜地道:“帮主亲到了。”
罗天奇笑道:“在下正是特来看望赵老当家,就烦通报:九灵帮罗天奇奉命求见。”
浓髯大汉展动黄旗,大声向楼船呈报上去,只见船楼上金钟连响,六名佩刀壮汉簇拥出一位威猛老人,正是铁臂苍龙赵公元。
赵公亮一见罗天奇,登时流露出惊异之色,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遥遥抱拳道:“原来竟是罗大侠,幸会!幸会!” 随命启开舷门,搭上跳板,接罗天奇过船。
两人略作寒暄,罗大奇先说明发现空艇尸体的经过,然后取出桑琼亲笔信函,并将自己奉命接取秀珠和春梅来意,详细说了一遍。
赵公亮听罢,脸色突然变得一片苍白,匆匆拆阅信函,更冷汗如雨,急用颤抖的双手,一把抓住罗天奇肩头,激动地问道:“罗大侠,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金陵卧龙庄的?途中叮曾耽误过?”
罗天奇茫然道;“老当家问这话何意?”
赵公亮神情仓皇地摇摇头,道:“你先别问为什么?请快些回答老夫。”
罗天奇道:“在下是三天前奉桑大哥之命动身,一路飞马急赶,毫未耽误。”
赵公亮急急又问道:“在你离开之前,桑帮主有没有另派过人?
罗天奇一怔,道:“没有啊!老当家何出此言………”
赵公亮颤声道;“那么,老夫再请问一句,贵帮门中,或卧龙庄内,有没有一位姓李的管事?”
罗天奇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姓李的管事?这话从何说起?卧龙在新建,根本没有管事,更没有姓李的同门·……”J
赵公亮脸色惨变,手一松,长叹道:“这么说,老夫上了大当了——”
罗天奇忙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当家快请直说。”
赵公亮颓废地摇摇头,道:“此事一言难尽,总之一句话,老夫昏迈无能,有负桑帮主重托,虽万死不足赎此大罪…”
罗天奇骇然道:“老当家的意思是———一”
赵公亮叹道:“一切详情,已容老夫慢慢陈述,这里有两件东西,请罗大侠先过目。”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面银制小牌,双手递给了罗天奇。
那封信面上,写着“面陈龙船帮赵帮主亲启”和“‘内详”字样,封皮已经拆开,但罗天奇却未及取视信函,首先举起那面银牌,面色已遽然大变,匆匆从自己身边把另一面银牌取了出来。
两面银牌一般无二,都是卧龙庄重建完成后,新近才铸制的信物,无论牌面字迹花纹,牌身大小重量,俱丝毫不差,令人难辨孰真孰伪。
罗天奇看了又看,困惑下己,又抽出信函展视,一看之下,不禁惊呼失声,脱口道;“赵老当家,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公亮接过一看,也为之目瞪口呆,呐呐道:“怪呈!真是天下第一怪事。难道有鬼不成……”
原来信中既无上款,亦未署名,只有短短七个字;“当心明夜月偏西。”
罗天奇迷们地道:“敢问老当家,这银牌和怪信从何而来/’赵公亮道:“是昨天黄昏时分,一位自称金陵卧龙庄李管事的人送来的,们……当时信中却不是写的这七个字……”
罗大奇诧道:“‘原信写些什么?”
赵公亮长叹一声,道:“原信中乃桑帮主具名,大意是说:卧龙庄重建已经完成,特派本在李管事持密函及本庄信牌,前来接取秀珠姑娘和春梅……”
话未毕,罗大奇已霍地跳厂起来,惊问道;“老当家有没有把人交给他带去?”
赵公亮惭愧地道;“他持有桑帮主私函和银牌信物,又对卧龙庄毁庄重建经过,历历如数家珍,老夫不疑有诈,竟被他诈骗了去,而目,亲自送他到巢湖始回……”
这番话,恰似晴天一声霹雳,只轰得罗天奇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
他惊怒交集,疑惧丛生,刹那间,脑中闪电般涌过许许多多可怕的幻境,同时又觉得天下怎会有这般巧事,那假冒李管事的家伙,不迟不早,恰比自己早来一天,已经令人难信了,而这面银牌,更不知怎会落入外人手中?
反复思忖,越感困恼,突然灵光一闪忙道:“那人自称是卧龙庄管事,瞒骗老当家容易,怎能瞒得过秀珠姑娘?凡属庄中旧人或本帮同门,秀珠无不熟捻,她怎么会跟他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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